现实世界中，她并没有感受过所谓来自亲生父母的温情。


    她是遗弃物，被随意的仍在垃圾桶边，用白布随意包裹着，捂住脑袋，在那个寒冷的冬日，等待着死神。


    但幸好，希望先死神一步而到。


    福利院妈妈，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在那个冬天的早晨，决定出门去丢垃圾。


    不同的世界，相同的人心。


    月光隐匿在黑云之后，京华城的街道，在人群散去后，不同于早晨的繁华热闹，有种别样的伤感凄凉。


    做店面的牌子在风中摇晃碰撞，发出“当啷”的响声，黄叶在地上打着卷飘飘荡荡。


    望不到头的街道上，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人。


    影子沉默的跟着她们，仿佛是无声的守卫。


    城西的慎刑司，漆黑的铁门忠实敞开着，昏黄灯台立于阶梯边，照亮了略显高耸的楼梯。


    白筱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企图不给寒风留任何可乘之机。


    翠鹂缀在她身后，神情呆愣，满脸泪痕，尚未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北方城市的浓黑夜晚，仰头，像是看不见一丝星光。


    “姓名。”


    “白筱。”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吗？”


    “我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具不知道何时死去的婴孩躯体。”


    负责问话的是一个女性，她眼眶深黑，带着深深的疲惫，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但语调温和，认真负责。


    闻言她轻轻“嘶”了一声，像是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时间发现的？在哪里？”


    “就在刚刚。”


    白筱的话语顿了顿，她没有去记谢奕院子所在的街巷，所以很难确切的描述，那么。


    “我可以直接带你们去。”


    “旭宁巷。”


    在她回答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


    白筱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门外不甚清晰的站着几个黑影。


    而此刻，她们正面对面的坐在一个小房间中，她背对着门，翠鹂站在她身边，执刑者面对着她，手上拿着笔，桌上燃着根灯芯，泛着暖光，“噼啪”作响。


    眼前的姐姐迅速起身，喊了声“指挥使”。


    白筱也终于在烛火映衬下，看清了来人。


    手指冷白，随意搭在深色门扉上，像是刚刚准备叩门。


    黑衣、黑发，以及那双，似乎永远无波无澜的眼。


    夜晚的风很大，他头发被轻微吹动，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黑衣的人。


    “打搅。”


    他的语气平和，对着起立的执刑者微微颔首，便抬脚跨过了门框。


    在距离白筱大致半米远的地方，站定。


    “罗安，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好。”


    “可是，案件还没有完成。”


    那个被叫做罗安的执行者，似乎有些抵触情绪，眼神看向白筱，似乎是在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白筱指尖瞬间交缠在一起，看懂她眼神中的乞求，但看着她憔悴的眼，依旧轻轻摇了摇头。


    “您先休息。”声音轻缓，像烛火边环绕着的暖意。


    罗安痛苦地闭了闭眼，像是在接受自己即将面对的事物。


    手上一直紧握着的毛笔，缓缓架在砚台边，迅速行礼，她快步离开，没有多余的言语。


    “抱歉，罗安因为不愿面对家中丧事，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三日。”


    他的目光沉静，宛若初遇时的风雪，直直望着白筱。


    房间里算不上温暖，但烛火倒映在木质书架和书籍上，火光浮动，有种别样的温馨。


    “丧事。”白筱几乎是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是的。”


    他回应她的话，缓步从她的身前，绕到她身后的案台上，白筱跟随着他的动作，转回了最开始的位置。


    男人用指尖提起那一张薄薄的宣纸，似乎是认真在看上面的记录。


    “发现婴孩躯体？”


    他的眉，略微皱起。


    身边的翠鹂一听到这四个字，头埋得更低了，脸色发白，毫无血色，显然是被那一幕吓得不轻。


    白筱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缓慢而坚定点头。


    “是的，就在你的衣柜里。”她补充了一句。


    他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意外。


    白筱觉得他此刻的情绪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那院子一看就是荒废数年，小偷进去都得哭着出来，突然之间有一个婴孩躯体，却是令人意外的。


    或许，更确切的说，是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就带我们去看。”


    暖光下的眉眼，带着锋利的姿态。


    白筱觉得那具身躯，看上去已经陈腐多年，现在再去找所谓的凶手，早就为时已晚，并不值得，现在就兴师动众地去案发现场。


    自己此刻报案，不过只是因为，当时景象太过瘆人，那个房间实在是不宜久留。


    白筱刚想要点头，就想到了身后一直瑟缩的翠鹂。


    她垂着眼，想了三秒。


    “我的侍女，就不再过去了。让她留在这里吧。”


    语毕抬眸，看向同自己隔着一张桌子的男人。


    视线相撞，又迅速移开。


    回去的路途，月亮依旧没能从云层中出来，不过好在身边终于是多了几个人，包括徐来。


    木门再次被推开，卧室中依旧弥漫着密闭与腐朽的气息。


    经验老到的执刑者，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表情就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转变。


    尤其是徐来，他的瞳孔骤缩，右腿发力，几乎是飞奔着跑到敞开的柜门前。


    白筱内心有些抵触，但还是跟在所有人身后，走进了这个房间。


    尸检官迅速上前，拨开神色巨变的徐来，用带着防护用具的手，动作平稳地将那一方小被子，放入身后助手所带的置尸台上。


    而其他的执刑者，则是四散开了，搜查整个房间。


    “能讲讲发现过程吗？”


    尸检官轻轻撩开被子的一角，那正是白筱最初拉开过的。


    白筱有些不太想看那具高度腐烂的身体，于是接过尸检官助手所发的面巾后，便默默缀着谢奕，毕竟他比自己高出那么多，足够遮挡自己视线了。


    谢奕好像发现了，但是没管她。


    但此刻问到她。


    她默默将脑袋，从谢奕身后的阴影伸了出来。


    燃烧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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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旁，便是一副完整的骸骨。


    衣服已经完全分解，骨骼暴露在外，软组织基本上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黑褐色的碎肉和一些看上去干枯易碎地缔结组织。


    墨绿色的真菌，不规则地覆盖着它，在腐肉之上，吸取养分，维持生长。


    她或者他，已经，完全枯萎了。


    一瞬间，她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婴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是在平行时空中的某一个她。


    白筱呼吸变得有些滞缓，它是被抛弃的，还是无可奈何被丢下的。


    一切都无从知晓。


    她从谢奕身后站了出来，张了张嘴，开始从头讲述她们发现的经过。


    谢奕看向她，她平视着眼前的尸骨。


    尸检官的动作很细致，检查它的骨头和皮肤腐烂程度，并给白筱的话做了回应。


    “好的，就是说从一开始，它就在这扇柜门后面。”


    白筱点头。


    尸检官迅速做出总结。


    “根据尸体的骨骼状况和腐烂程度，做出如下推定，死者大概是三至四月份大小的幼童，死亡时间大概是三到五年之前。”


    她有着一双果敢坚毅的眼睛，声音平稳，逻辑清晰。


    “身体腐烂程度过高，无法观察外伤情况：若从骨骼上观察，无明显外伤，中毒与否，需回到慎刑司，做进一步检测。”


    整个房间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的呼吸声，好像都变得格外缓慢。


    至少白筱是那么认为的。


    面巾罩住口鼻，隔绝了气味，也隔绝了空气。


    她逼迫自己呼吸着，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手脚冰凉，一阵阵发着虚汗。


    明明没觉得自己有多害怕，为什么…为什么？


    晚上没有吃过饭，胃里却好似有什么在翻涌着。


    她用力闭了闭干涩的眼，单手摘下面巾，捂着嘴冲了出去。


    喉头发紧，整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卷曲起来，手掌撑在树干上，恶心的感觉从胃部一点点泛起，直至头顶。


    身体的本能完全控制住她的动作，灵魂的生存空间被无限挤压，缩在偏僻的角落里。


    在那几十秒钟，她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有无尽的黑暗。


    胃是空的，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身体的力量在一瞬间被迅速抽离，手勉强支撑，才没有一下子跌坐下去。


    她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纠缠的五脏六腑，在此刻缓缓解开，用空余的那只手随意擦去眼角的泪花。


    扶着树，慢慢直起身汗水浸透后背，冷风一吹，不由瑟缩。


    她不甚在意，略微平稳呼吸，打算转身往回走。


    刚刚一回头，就有什么沉重的一片，缓缓罩了上来。


    刚刚经历巨大的体力消耗，白筱此刻完全是懵懂的，呆呆接住，没让它往下滑。


    怔愣地往前看去，男人背着光，身材匀称修长，在夜色中，是一个华丽的剪影。


    她捏了捏手上光滑又有些重量的衣服，想了想，还是披了上去。


    衣服料子好，也暖和，就是有些长，和自己里面粉色的衣裙也不太搭。


    看着有些拖地的衣袍，她漫无边际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