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停在此处，止步不前。


    阿离划开火光后照亮漆黑的密道，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她如今又来到了当初和季无尘……祁渊分道扬镳的地方。


    岩壁上是一道深而平整的剑痕，百年过去，神息不灭。


    他还记得这些吗？


    阿离忍不住想。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你回来了。”


    一道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阿离蓦地一惊，回过身去。


    祁渊抱着上玄剑，语气里没有疑问，只剩隐藏好一切情绪后的冷静。


    他用了‘回来’这个词，因为在扬州城相遇的妖王没来过这破破烂烂乌漆麻黑的洞穴，来过此处的，只有当年天真无邪的小狐狸。


    祁渊笃定她恢复了记忆，却不知忆起了多少。浮生镜是个奇怪的神器，下凡之前，他没来得及找桑满问问浮生镜的用法，所以，阿离骗他时，他才像傻子一样察觉不出。


    两人之间的距离，亦如当年的审判者和罪犯之间。


    阿离心中是否还留有介怀，她不知道，直至祁渊来到面前，张开双臂将她圈进了怀里，手掌按在她的头顶，一如当年。


    百年过去，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


    “你会怪我吗？”


    阿离怀抱回去，“早就不怪了。”


    不远处石子发出被压迫的响声，“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秋玥？”


    秋玥站在另一边，神情尴尬地看着因为她的到来而迅速分开的两人。


    “浮生镜碎了后，镜中神力也随之四散，你的记忆回复有限，所以，就让秋玥来告诉你真相吧。”


    “阿离，我从前一定没同你说过，我的偶像，是妖主涂山虞。”秋玥微笑着，褪去了当初做山神时的炽热，岁月沉积，在她周身度上了一层柔光。


    涂山虞。是阿离真正的名字。


    但是，祁渊或是秋玥，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他们或许都只是认为，她是妖界某个隐藏高手。毕竟阿离有实力弑神，必不是一般小妖。


    于是，阿离便以旁观的身份，听旧时老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妖界涂山一脉，以九尾白狐为尊，前任妖主涂山玉的丈夫，据说是神界将军，尊位可及上神，于是作为他们的女儿，涂山虞自降生起便带有一根神骨，妖妖都说，涂山虞会是下一个妖神。


    妖怪们心中唯一的信仰便是妖神。


    身为小狐妖的秋玥也不例外。


    她与未来妖神生长于同一片土地，受同样的灵气滋养，涂山虞喜爱红衣，每日总是一袭红衣侠客装扮，戴着一副山神面具不知疲倦地前往下界惩奸除恶。


    涂山虞曾在一只石妖手里救过秋玥性命。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涂山虞的修炼进度比秋玥快了不止一个天地，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涂山虞却做着秋玥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她是妖界妖主，拼尽全力地成长，只为庇护他们这些弱小的妖精，给他们一个安居之地。


    伟大的妖主大人涂山虞从未对外露过脸，妖怪们只记得那副做工粗糙图样丑陋的山神面具。


    于是，山神梦在秋玥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其实秋玥一共当过两次山神。


    两次都是在山溪镇，一次遇见了阿离，一次……遇见了神仙。


    神仙名为陌上锦，是这片名为山溪的土地的守护神，封号山溪仙君。


    陌上锦的到来，让秋玥这个冒牌货感到了极大的羞愧。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山，我，立马走！”


    “不用你走。”仙君开口说道，嗓音是温柔的。


    “留下来陪我吧。”


    陌上锦开了口，秋玥便傻乎乎的从了。


    仙君说，他一个人守了万年的土地，有些无聊，有些累。


    秋玥留下来后，常常自说自话，话多得像是要把神仙的耳朵磨出茧子，她最喜欢说妖主的故事，她是妖主涂山虞最大的狗腿子。


    秋玥在山神庙后搭起了烧水做饭的地方，她的厨艺很好，拿手好菜多得数不过来，她抓住了仙君的胃后，不久也抓住了仙君的人。


    陌上锦很爱逗她，逗着逗着，一妖一神便滚到了床上。


    生米煮成熟饭。


    陌上锦说要娶秋玥。在天界。


    天为媒，地为聘。他答应她，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


    离开山溪镇之前，秋玥为山神庙里里外外换上了由她亲手雕刻的狐仙像。


    陌上锦说，她嫁了他之后，便是仙君夫人，自此，也算半个神仙了。


    真好。


    往后她也能当山神了。


    陌上锦带着秋玥回到天界，将她安置好后，命人送来一套婚服。


    婚服红艳，是她梦寐以求的颜色。


    “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能相见。”


    “你在此等一等我，七日之后，我来娶你。”


    七日之后，等来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夫君，而是将她制住的天兵。


    “你们做什么！我是山溪仙君的娘子，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们要带我去哪！”


    没人听她辩解，没人顾她挣扎。


    神殿之上，秋玥看见了陌上锦。他身姿挺拔地立于一旁，神色自若，不看她，也听不见她的呼喊。


    秋玥被两名天兵按跪在地，半张脸被压在神殿冰冷的地板上，火辣辣的疼，“陌上锦……”


    她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后知后觉了一切。


    “全因受妖女所惑，锦才会擅离职守，酿成大祸，请神君严惩此妖女！”


    陌上锦身旁还有一位神君，他义正言辞地替陌上锦开脱，将一切罪名尽数按在了秋玥这只涉世未深、灵力低微的妖怪头上。


    他说全都是秋玥的错，是秋玥迷了陌上锦的心，是秋玥教唆陌上锦回到天庭，只为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山溪神山上的狐仙像就是证明，如果不是因为秋玥，山溪神山不会因为仙君擅离职守而丧失滋养生灵的灵气。


    秋玥听了一惊，她对神君口中的罪辞一概不知情。


    “什么叫，‘因为仙君擅离职守，神山灵力丧失’？”


    “山溪仙君是山溪神土的守护神，他的指责，就是一辈子不得踏出山溪神土半步，一旦离开，神土灵力尽失，那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会因此遭殃！”


    秋玥闻言怔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


    “秋玥，”陌上锦终于开口了，但他却成了让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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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玥陌生的仙，“快认罪吧。”


    “认罪？”


    陌上锦掀了衣摆，肃然一跪，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后悔，对他的神土，对面前高坐的天君，唯独不对身后的秋玥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请天君，赐下天雷之刑。”


    四肢被锁上玄铁链，身体被固定在玄铁柱上，头顶天雷滚滚，一颗心冷到了极致。


    “为什么这么对我？”


    一妖一神遥遥相望，一个眸光里填了满腔恨意，一个目光平静写满了无情无义。


    天雷劈下的时候，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折断了般疼得撕心裂肺，那人一袭白衣，就站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平静的看着，她所遭受的痛苦。


    血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勒得她快要窒息。


    天雷之下，断了她好不容易修炼出的八条尾巴，她被劈回了原形，被劈得奄奄一息，最后被天界扔下了凡间，自生自灭。


    至始至终，陌上锦一直在旁目睹一切，却一动不动。


    她总有一天要来向他寻仇！


    秋玥以为自己会死，却不曾想又被救了一回。


    救她的人叫做云兰衿，是妖都新招揽的初级炼丹师。


    为了救她，一只将要气息断绝的无法化形的小妖，云兰衿竟然去求了尊使大人，似乎是接受了很严峻的条件，才得了开启妖界顶级药材库的权力，费尽心思和力气才为秋玥练出了一颗回元丹。


    谢谢云兰衿。


    在妖都涂山，秋玥成功的见了尊使大人一面。尊使大人涂山泽和妖主大人涂山虞一母同胞，见过尊使，也就约等于见过偶像妖主大人了。


    不过当时只是隔着纱帘，远远地见了一面。云兰衿在里间，不知和尊使大人在谈论哪些事情。


    有了回元丹，秋玥的丹田逐渐稳固，伤势也很快好全，只花了比以前少两倍的时间，便重新修炼出来一条新的尾巴。


    之后，秋玥向云兰衿好好道别，一走就是许多年，至今，都没再回过妖都——她的故乡。


    她又去了山溪镇。


    守护神离去，山溪神土失去灵力滋养，当真变成了一副寸草不生、民生凋零的情况。


    山神庙里的狐仙像还在，天上睚眦必较的神仙竟没有将这几个惟妙惟肖的石像砸个稀巴烂。


    秋玥重新当上山神，十分认真的，为镇民们实现梦想。


    当然，她并非无私圣母，她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引出那个冷漠无情的山溪仙君，哪怕粉身碎骨，哪怕灵魂覆灭，她也要问一问真相，给自己换个安宁！


    只是没等来陌上锦，却先等来了一个叫做阿离的小妖精。


    于是，她骗了阿离。


    秋玥利用了阿离的信任，将傀儡丝种入她的体内，善良又天真的小狐狸怎会知道，那些凡人进贡给山神的烧鸡，是被动了手脚的。


    呵。


    狐妖以情之力修炼，每个山神节，秋玥都会在前来祈福的女子中抽走半根情丝当作报酬。


    漫山遍野的黄金，也不过是施加了障眼法的普通石头。


    久而久之，人间的混乱便会传到天界神仙的耳边。


    陌上锦身为山溪神土的守护神，自然会出现。


    她说过，她会回来寻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