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连续两个山神节过去，陌上锦并未出现，反倒是阿离率先发现了异样。


    “你究竟在做什么？”


    让秋玥想不到的是，面前的小妖十分敏感。


    阿离已经感觉到了身体里那根不属于她的丝线。


    坦白当然可以，秋玥并不想让她和陌上锦的恩怨牵连更多人。


    秋玥有些心虚，“我只是满足了你当山神的愿望，另外，用傀儡丝牵制你不要节外生枝。”


    “你放心，只是一点点，傀儡丝不会对你产生伤害的。”


    阿离并不是担心体内的丝线，而是担心秋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山神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平日里你让我搬去镇门口的金子，不过是施了障眼法的石头，你让那些凡人为此痴迷，难道你不担心有一点法术失效，害死他们吗？”


    秋玥没想到阿离早已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很感谢她没有第一时间拆穿，阿离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可她对待朋友却只有利用。


    秋玥自知理亏，“你说的太严重了，我不过是利用他们的贪婪，报仇雪恨而已。”


    “报仇？”


    秋玥拗不过阿离，“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的故事吗？”


    “故事里，狐妖见到了真正的神仙，却被天雷之刑劈断了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八条尾巴。那个神仙是个烂人！负心汉！而那只狐妖，便是一百年前的我。”


    “我好恨他。”


    “好想亲手杀了他。”


    她的声音几乎无法自持，一字一字咬着牙蹦出来，像是耗尽生命才能立下的誓言，日日活在过去的地狱里，不敢闭上眼睛，害怕梦太安稳，安稳到忘记仇恨。


    阿离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住秋玥，她没想到眼前的妖怪竟遭遇了那般痛楚。


    “但是你会一定死。”


    阿离沙哑着嗓子，眸底却灌满了怜惜和愤怒。


    秋玥哂笑，眉眼弯起来，杏仁消失了，“那又怎样。”


    “你还年轻，如果你心里也有不可磨灭的仇恨，或许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秋玥抹了一把眼睛，“算了，没有经历过才好呢，真希望变成你。”


    谁会希望磨难降临？可人终究会长大。


    经历过的，都会被她记在心底，如树木内上新的年轮。


    “你下山吧，去找你的道长，找不到最好，找到了，也记得不要和他成亲。”


    说着，就要施法去解开阿离身上的傀儡丝。


    “要不，我帮你一把吧。”


    “嗯？”


    秋玥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只觉眼前的妖怪远比想象中的天真无邪，“帮我什么？”


    “帮你报仇雪恨。”


    “我们狐妖的尾巴，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抢走。”


    “等着吧。”


    阿离自信说完的时候，秋玥是真的好奇她会搞出什么名堂，遂而忘了施法，没有收回那根埋在阿离身上的傀儡丝。


    做山神的经验，阿离似乎积攒了很多。


    她夜里造梦，让凡人们为狐仙庙供上比平时多三倍的香火，又用一道千里传音，拜托赫连远去离山溪镇几千里之外的西北奇南镇上寻找北方山神庙，然后在庙里烧半柱香。


    半柱香内只云：“亲爱的山神神仙，真想不到你这儿的香火如此稀薄，要知道昔日的山溪神土，即使早已沦为一处废土，荒草不生，同样是山神庙，山溪神土的香火却比您的旺盛了不知几百倍，愿望灵验也比你这儿的效率高了不少。


    亲爱的山神神仙，你最虔诚的信徒将要启程去山溪镇找敬爱的山溪大人许愿了，特来向您告别，希望您的香火往后可以超过山溪山神。


    算了，您这不灵，我还是去山溪山神庙里祈求保佑您这的香火旺盛吧！不必感谢我。”


    秋玥听了直发笑，“为何要费劲心思去找北边的山神？”


    “同样都是山神神仙，靠神仙传话可比我们在此待上一百年还要灵验。而且，我好像听说过，北方神性情豪爽，眼里不容沙子，若是得知一片荒芜之地的香火竟然盛于有神庇佑之地，不论是哪路神仙，想必都会十分震惊的。”


    “等到消息定传遍整个天界，昔日的山溪仙君再不愿意，都得下凡看看情况了。”


    “阿离！太谢谢你了！没想到你这般神通广大！我都要开始崇拜你了！”秋玥激动的将阿离摇成了一个拨浪鼓。


    “对了秋玥，你不是会傀儡术吗？”


    阿离嘻嘻两声，“下个山神节，你便按我说的，将傀儡丝种在前来祈福的娘子身上，也是时候，来点恐怖故事了。”


    山神节很快便到了，秋玥按计划在前来祈福的三十四名女子身上种下了傀儡丝，每至夜晚，秋玥便会操控她们梦游，从镇头走到镇尾，僵硬的身体在街上游行示众，嘴里不断念着几句话：


    “山溪仙君把妻弃，妻化狐仙当山神，山神庙里因果现，山溪镇上把命夺。”


    不出两日，靠着凡人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三十四名女子受了诅咒的谣言四起，一时间，山神狐仙娘娘，成了众矢之的。


    山神庙里的狐仙像，被愤怒又恐惧的凡人砸掉了脑袋，山神节，也被取消了。


    但，一切还没结束。


    从那时开始，家家户户门锁紧闭，人人躲在床底，数着山神赠予的黄金。


    山神又入梦，指责他们为何要抛弃她，竟然没有了诚恳的信徒，那所有的愿望都应该被收回，黄金，也该变成石头，只有这样，才能惩罚他们的不忠诚。


    任何事物，只要一旦拥有了，便无法再接受失去。


    贪婪的人们想要黄金，于是他们不得不再次举办山神节，让镇上仍然贞洁的三十四名女子再次披上嫁衣，打造三十四顶喜轿，将如血般红艳的绸缎铺满整座山溪山。


    第一次山神节时，她们便嫁与了山神。


    而今，亦然。


    “你说，来的神仙是他吗？”昨日阿离在镇上嗅到了一丝神息，浅浅的，很快被风吹淡。


    秋玥修为受损，察觉不到神息，因而辨认不出那人的气息。


    山溪神土荒芜了这么多年，他为何不回来呢？


    如此想着，秋玥心里竟然涌上了一丝害怕。


    她怕那人死了，自己报不了仇。


    “他什么时候来抓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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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离和秋玥穿好山神服，戴上山神面具，趴在山神庙的屋顶上看着一顶顶轿子被抬进庙里，山中盛况似乎如旧，如果没有庙里那隐隐约约的汇聚起来的哭声。


    “我不知道。”


    或许是一直期待的事情将要落定，此时的秋玥忽然静了声，悄悄在心底倒数，山神节过后，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无秋玥这只妖精了。


    想到这儿，忽然又有些失落。


    日降落时，青青的山顶被九彩霞光笼罩，黑夜的影子慢慢爬上来，将山吞噬。


    山中一切回归寂静。


    庙中的女子哭泣了半日之久，此时早已熄了声息。


    有的哭累了昏睡过去，有的却还顽强地强撑着。


    “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秋玥交代道。


    阿离点头。


    山神的身影飘进了庙宇中，莹莹灯光亮起，阿离掀开屋檐上的一片陈年瓦片，用一只眼睛探了进去。


    山神节旧例，秋玥要在祈福新娘身上抽取情力，情力存于情丝之上，所以秋玥会利用傀儡丝，将众新娘身上的情丝剥离开，随之输送到自己体内。


    要养伤，这是最好的办法。


    秋玥曾在云兰衿的医书上看见过。


    凡人情丝万缕，取之不尽，是最好的养伤药材。


    但，他已经来了。


    “秋玥！”发现不对劲，阿离想直接冲下去救命，却不想被一道屏障挡了下来。


    怎么回事？


    山神庙里。


    情丝上不知何时被刻满了反情咒，缕缕情丝游走周身，如一根根尖锐又细微的软针，每行一寸，便将她一寸血肉经脉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秋玥痛呼，直直跪倒在地，汗珠很快将她瘦薄的脊背填满，“我记得，当年的天雷之刑，也是这般痛楚……”


    她不敢闭眼，发了狠般要将面前的男人在心底重新描绘，一次又一次，她生怕自己忘了面前可恶的男人！


    陌上锦还是一身白衣，孑然一身，不染风尘般，立于秋玥面前。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陌上锦面无表情。


    “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要我再杀你一次……”


    男人自言自语，语气听上去像忏悔，可话里带着刺，将地上苦苦挣扎的妖怪亲手扔进地狱。


    “呵！”地上的妖怪骤然笑出了声，“我知你来，怎会，毫无防备？”


    倏然，数根傀儡丝从喜轿中飞出，形成一个银色巨茧将陌上锦包围起来。随着秋玥的咒语施下，傀儡丝紧紧缠上了陌上锦的身体，不留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一直期待这一天。”


    “我的傀儡丝，是由世上最坚韧的天极蚕丝制成，可抑制法力，陌上锦，你逃不脱的。”秋玥全身颤抖着，高兴于自己大仇得报。


    “秋玥，你太可笑了。”


    “反情咒，会先杀死你。”


    “至于屋顶上的小妖，我也会杀了她，给你陪葬。”


    几句话说完，便让秋玥全身如被浇了冷水般凉了个透。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