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枕戈歇

作品:《折戟之路

    “那东齐国的郡守负隅顽抗,仍在南门与我们僵持,百姓都挤到南门去了,我们人手不够,守住东门西门已经勉强,一时无法顾及南边。”


    “大军驰援即刻就到,最迟今晚,且让他守,只要他们点不着烽火,今晚就是他的死期。吩咐我的将令下去,不准掳掠百姓,这里本就是我大燕的土地,此地子民都是我等同胞兄弟姐妹,诸君清楚,我们要的不是一座空城!谁敢掳掠,严惩不贷!”


    “得令!”


    听到这里,房梁上的韦祎稍微放下心来。


    不屠杀百姓就好,城池,很快就会夺回来的。


    美髯壮汉见了赵六而一面,许诺他许多金银赏赐,刚才将士们都在说燕人话,韦祎听起来没什么障碍。这赵六而果然是在京畿附近长大的,他不会说燕人话,美髯将军嘱托他赶快学会母语,好真正回归大燕国。


    这位美髯将军会说大齐官话,非常熟练,毫无口音,怪不得会被派来银州委以如此重任,也许他就是素日里常常来往的燕国“商人”之一。


    跟着赵六而走,他在易主的太守府里面有一间狭窄的侧厢房暂住,依此来看,这北燕人没把他当一回事。


    越过窗户飞身上房梁,摸了一把铜钱扣在手中。


    赵六而刚刚脱下了郡王冠服,这些用来冒名顶替的东西,美髯将军没说要怎么处理,把这套东西仔仔细细摸了个遍看了个遍,纵使这衣裳再用不到了,那绣线是金银丝,头冠上是金子,不妨自己留着,卖些钱也好。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位终于叠好了衣裳,要出门去了。韦祎看他叠衣裳心里发毛,那表情,那手法,和黑市下等窑子里猴急猴急在巷子中就直入正题的“客人”没什么两样,体面都不讲的。


    官差当太久,韦祎差点就要自己躲到一边挥挥手说“围起来都抓了”。


    于是,等到自己拿起这件衣服时,怪恶心的。云攸纾的印信、官凭都在赵六而房中,很容易找到,一起包起来,另找到两张银票一钱袋银子,一并带走,不管是不是云攸纾的。


    脚步声。


    韦祎耳朵一动,铜钱在指间,待来人一推门,没叫出来,一枚铜钱飞进他口中,就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个不停了,双眼充血,别想叫出来。


    他最好别看清我,闪身出门去,“追?”


    又一枚铜钱飞出去,以韦祎的力道,赵六而的胫骨应该会断裂一段时间。


    功成身退,正赶上城南门处归良郡守按时点起狼烟,太守府内的燕军看到狼烟一阵大乱,趁乱就出去了,混在百姓当中一起赶到了城南门。


    “韦将军,您回来了!下官等得实在心焦啊,将军敢以身涉险,前去城中,下官佩服,不知道点了狼烟,是岑金郡来驰援还是玉仓郡来驰援。”


    “郡守大人随我借一步说话。”


    几人一起上了城楼内僻静处,韦祎才把岑金郡和玉仓郡皆已沦陷的消息告知归良郡守。


    郡守想要踉跄跌倒,被肖丰在身后一把抄住,不让他跌,一回头看见肖丰的脸,双重惊吓,两只手在半空中僵着,双腿半弯不弯,屁股发凉,呼吸不畅,心脏都跳不动了。


    “郡守大人不如随百姓们一起前去丕州,不要待在附近的县城,银州今夜之前就会有燕国大军过境,守不住了。”


    “可是,韦将军您,您都在这里了,归良也没救吗?”


    还把我当救命稻草了,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这情况怎么救?“郡守大人已经尽力了,和百姓一同离开吧,大人深谙归良郡境况,日后反攻银州绝不可缺了您,万不可在此意气用事,一味苦守。”


    等郡守颤颤巍巍摸着墙下城楼去了,罗易问:“你接下来要如何?”


    掂一掂手中包裹,“该拿的拿到了,先往源州走吧。”


    四顾此间无人,刚脱下来的盔甲就放在墙边,解下外衣,里面是暗红色的衬甲袍,重新把盔甲套上,方口布鞋踢了,穿回有铁甲的靴子,不知道刚才穿的衣裳鞋子是谁给的,鞋底子那么薄,脚后跟挂不住,走一路掉了八十次,上房梁时得着意夹着脚趾头,哪个缺德鞋店卖的?


    “你是穿惯了官靴,才觉得布鞋难踩。”罗易尝试拎了一把铁甲,“真沉。”


    “全身上下,头盔最沉。”韦祎摇头抱怨。“戴久了要磨秃头。”


    罗易:“常常见到有老兵秃头,原来是这个原因。”


    韦祎:“也担心担心我吧。”


    罗易:“怕秃就退下来,我这个当老板的有钱,总不会饿着你。对了,昨日刚分别,这么快便见面了。”


    “情形不好,又见到你总是好的。银州三个郡走不成了,你还要往源州去吗?”


    韦祎嫌盔甲沉,暂时不戴头盔了,在台阶上坐下。


    今天迟迟不放晴,也不下雨,灰色的云彩压在天上,依照今天的天色,刚才的太守府白日都点着灯火照亮室内。


    城楼为防卫而建,石头的,窗户极小,是些方方的小洞,仅能射箭而已。投进来的光线更少,一束一束方形的黯淡亮光整齐排列,打在对面的墙上。


    白天不点火把,相对而立,对方的脸是晦暗不明的。


    情景变成了这样,肖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下楼了,不当第三人凑热闹。罗易到韦祎身旁,在台阶上并肩坐下。


    城楼晦暗里透着阴冷,好在西部不潮湿,放在东边,这种地方一定会长出苔藓来。


    更让人觉得阴冷难过的是,这城,是一座将破之城,多少百姓扶老携幼在这城楼下面匆匆出城逃窜,家回不去了,他们都不知今日能够宿在何处。


    “地上凉。”拽来脱下的乔装外衣给罗易当坐垫。


    “多谢。源州,我是想去的,那儿是边防重地,不会像银州这样轻易沦陷。不过,要让褚先生带他的人出发回去,顾不上他了,想来渔甫在东海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不如让老褚回乡去。”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给弄得客死异乡。”


    “又不想了。”褚先生此人,罗易很熟悉,他有什么隐疾有什么爱好都清楚,一狠心也就成了,不过,夺权而已,大势在自己这边,细想其实没必要趁乱弄死这位照料自己长大但已经离心离德的老者。


    “都好。”韦祎点点头,借着微弱的日光打量身边坐着的罗易,“罗老板今日的坐姿好生雄壮。”


    大剌剌支着腿,衣裳破破烂烂的。


    “又不见外人,端着姿态多累啊,昨晚就没睡成,今天跑了一早上。”


    韦祎:“前天晚上在山里冻着,白天赶山路,到了晚上又不睡,今天还有精神,在下佩服。”


    罗易看着韦祎想靠过去,“你这盔甲上的铁刺……”


    “盔甲嘛,敌人靠近过来可以用盔甲扎他。”


    把罗易给逗笑,她不靠过去了,用自己的胳膊支着脸,“不知韦将军是否能帮忙,把我们三个带到源州去。”


    “事情都这样了,自然可以,不嫌劳累就在军中一起走吧。”


    大齐向来重视军事,几乎各州都有充足的战斗力备用,为什么不属边境的银州被突袭了?就算北燕突袭银州,又要怎么守得住?所谓的燕国大军又怎能过得来。


    除非,是北边的凉州也沦陷了。


    这银、凉二州在百年前属于燕国,北燕人对这二州之地觊觎已久,每开战事,和谈里必要争取这二州,不过一直都拿不回去就是了。甚至,大齐把凉州设立为开放通商之地,边境军后退至丕州定沙郡布防。


    正是因为凉州不设边境军,以便于让大齐和与凉州接壤的北燕、西域三方在凉州傕场互通有无,北燕这次才能钻空子,暗中伏兵潜入,控制了凉州和银州。


    真是这么干的,北燕也太鸡贼了。


    西北毗邻大漠,百姓难有出路,既然三方都是如此,不如就在此地开放通商,各国商人不耐烦过边关的,都去凉州交易,眼见着黄沙地繁华起来。


    国内总有要凉州封关,巩固边防的声音,傕场之政却一直坚持下来了。


    开一州之边防,利三国之民,北燕与大齐国境线绵长,无论边境上其他州郡打得多热闹,凉州皆不锁关。用这一处地方钻空子,下作。


    国之相争,少有人关注手段是否下作,只是……此事一出,收复二州之地对大齐来说不算难,重新再开凉州边境,就难了。


    当韦祎帮罗易重新梳辫子的时候,肖丰从楼下走来,“报中郎将,已经整队完毕,我们是现在走,或是等郡守一起走?”


    韦祎:“燕人把兵力往南门集中了吗?”


    肖丰:“是,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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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守得住。未见沿途它处点起烽火回应,恐怕无法靠烽火传信到源州或者丕州。”


    韦祎:“等郡守自己赶路去丕州报信吧,烽火我们已经尽力试过了。看看郡守何时走,若是启程快,我们就等他一会。”


    肖丰很快就自觉地走开,嗯,给罗小姐梳头发,真是,呃,一往情深。也是他运气不好,每次韦祎和罗易在那惊世骇俗,都是钱氿值班,他没见着,今天看着个梳头发就觉得新鲜了。


    惊惶乱局之中偷得片刻安宁,惴惴不安地享受着。韦祎常常觉得,战时枕戈待旦,让休息的时光变珍贵了。


    和枕戈待旦比,毫不犹豫地更喜欢整日信马由缰无所事事。


    用手指当作梳子,捏一捏,被烧到的发尾轻易碎成了粉末,吹一口气就散开了,清理掉被火烧焦的几缕头发,给罗易编了一条丑丑的辫子,用手帕在发尾处扎了个结实。


    罗易回过身来想要抱韦祎一把,观察,一身铁甲看起来冰凉地,肩膀上还有刺,怪扎人,锁子护颈,挡得严严实实,头盔放在旁边,勉强露出个脑袋,打量半响,不抱了。


    稞国之战时做的这套铠甲,回来后被贬官了不能用这套,也用不上,在城防军一直穿城防军制服铠,现在又升回了正四品,所以把这套找出来穿。


    幸好没有天真地寄希望于出发那天穿的礼服铠,把这套带出来了。


    站起来,罗易也跟着站起来。


    往前一步,罗易就退后一步,期期艾艾又往前一步,罗易又退后一步。


    韦祎:“怎么,这儿又没有人,近一点嘛。”


    罗易:“不了,现在看见你这一身就觉得冰凉。”


    直到罗易后背靠上墙,韦祎把自己胳膊隔在罗易身后:“石头墙就不凉吗?”


    “那你过来啊。”罗易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含着笑收不住,脸颊都酸了。


    凑到最近时,恰好又听见了肖丰返回上楼的脚步声。


    不管他,他还要走好一会儿才能看到这边。


    罗易:“我第一次进城楼里来,新鲜,又算一次约会。”屈指用手指关节把韦祎胸前的兽首护心镜敲得铛铛响,“现在不方便,有时间,我要亲手把你这铁壳子扒了。”


    是,外面不远处有一堆新鲜尸体,约会定律升级,这次的尸体是自己制造的。


    “穿这套挺麻烦,但只要罗老板有兴致,末将多穿几次给您玩着。”


    “韦将军给小女子开空头银票啊,何时能兑现?”


    算准了罗易现在不能把自己怎么样,非常有安全感的时候口头逞英雄韦祎不输。


    有个怀抱支撑着自己站着,坚实有力,不怕他抱不住自己的重量,他也不会因为想开个玩笑就突然撒手。于是,脖子上的肌肉开始偷懒,上下眼睑也放松起来,竟然瞌睡了。


    额头狠狠地在韦祎扎人的肩膀铠甲上磕了一声响,痛得眉毛皱成一团,又清醒回来。


    “干嘛呢这是?”韦祎被她给吓着。


    “嘶——”咬牙捂着额头不说话。


    “中郎将,大概走不了了。”肖丰这次上楼,看见韦祎把罗易抵在墙上,脸颊贴着脸颊,亲密耳语。


    退一步站直了:“出什么事。”


    “张丙乙快马来报,曲将军看见了冒出来的狼烟,冲出营地来救归良郡,奔着最近的西大门去了,钱氿想拦他,被曲喆给伤了。”


    “伤得怎么样?”


    “没大伤,只把甲给砍破了。”肖丰觉得韦祎这个关注点很奇特,“身上有点淤青而已。”


    “为何啊?脑子坏了,我不是让他们不准出来吗?”


    肖丰无语,自己哪里会知道。


    张丙乙也跑到楼上来了,“中郎将!曲将军把我们禁军的人全都带走了,西门离咱们营地比我到南门近,我才赶过来,曲将军恐怕已经到城西门了!”


    下城楼一看,燕人兵卒都往城西去加强防守了,城南这里的压力又降下去,搞得归良郡郡守都不想撤离了,他想,既然西门有人攻打,说不定可以趁势把归良夺回来。


    “夺回来个大头鬼,曲喆就那么一千人,归良郡易守难攻,他在城外除了当靶子有个屁用。”今天没吃成早饭,韦祎一直都没觉得难受,听到这儿开始胃疼了,“庞将军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