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心所向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这日,章辛夷避开了人,只身来到长春馆外求见元嘉。


    自那日得了元嘉的一句话,这位章小娘子倒也真记在了心上,白日无聊时便常跑到长春馆与人嬉闹。逢春等人见她年纪小,生得又讨喜,便也多看顾几分。次数多了,倒也不用次次先拜过元嘉,常常是人过来了,便溜到宫女们住的屋子玩闹。


    却不知今日是怎的,竟在元嘉的正屋外候着,一脸的局促模样。


    “你在外头站着做甚,可是没找着逢春她们?”


    元嘉笑着问道,语调又轻又缓。


    章辛夷的反应却显出几分奇怪──怔怔看着元嘉,眼底似有希冀,但更多的是犹豫。一张嘴开了又合,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元嘉不明所以,少不得隔着窗棂与人相望。她今日为寻清静,特意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人,不想却瞧见门外透进来的一道狭长人影,忽长忽短的,又不住地左右徘徊。疑惑之下起身,这才发现了章辛夷。


    “……辛夷?”


    元嘉见她一脸纠结,少不得又唤了一句。


    “女君,”章辛夷猛地回神,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般,朝着元嘉道,“我、辛夷有一事相求。”


    声音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干涩且喑哑。


    全然不见往日的跳脱模样。


    元嘉唯恐她遇到了棘手之事,当即把人叫进屋里说话。


    “我让你敛秋姊姊送盏茶来,”元嘉柔声道,“你润了嗓子再说话,可好?”


    章辛夷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你想求我什么?”


    元嘉见她隐约又有些动摇,索性替人把话问出了口。


    闻言,章辛夷停在原地片刻,而后两手交叠,恭敬地举至齐眉处,竟是向元嘉行了大礼。


    “你这是……”


    元嘉眉心微蹙,来不及多问,起身便想把人搀起来。章辛夷却避开了,只直起身子看向元嘉──


    “女君,辛夷想进宫做医女,请您帮帮辛夷。”


    元嘉本欲扶人的手停在了半空,身子也一点点坐了回去,“章太医自己就是精通医术之人,你要学医,女承父业即可。何必舍近求远,想着去做医女呢?”


    那日领刘医女过来回话时,章辛夷也在,难道是她听了刘家的事,也起了什么念头……还是章有为的授意?


    元嘉神色微变,哪怕到此刻尤对章辛夷怀有好感,但看向前者的目光里仍多出几分难以遏制的审视。


    “就是因为学不到,才想去一个能学的地方……”


    章辛夷的神色有些黯淡,听着也像是另有什么隐情一般。


    元嘉眉心折痕愈重,“你先起来说话。”


    “女君,我爹他是教了我药理,可能拿来用的,少之又少。入了秋我便十二了,学到手的,不过是些治头疼脑热的寻常方子。其他东西,我便是问了,爹爹也多是闭口不言……我在我爹身上能学的东西已经到头了。”


    章辛夷固执地不肯起身,微昂着脑袋,眼底是叫人心惊的渴求,“可我不想只做个能辨药材的女郎,辛夷想做一个能治病救人、济世行医的大夫!”


    元嘉却为此沉默了良久,直看到女郎眼底的火焰有些摇摇欲坠起来,才叹着气劝道:“你若只是想学医,我大可替你做次说客。你跟着自己的父亲习医,总好过孤身一人入宫。便是章太医不肯,左右我以势欺人一次,强令他教你,岂不更好?”


    “爹爹他不肯的。”章辛夷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怅然,“他总害怕我重蹈娘亲的覆辙。不论我怎么恳求,便是与他商量去其他医馆做学徒,爹爹都是不允的。便是现下会的,也不过是因为我幼时害过这些病,爹爹才教了我救治之法。”


    重蹈覆辙?


    元嘉突然想起初见章辛夷那日,章有为提到亡妻时的悲怆之色——只怕又是一桩惨事。思及此,元嘉本欲出言婉劝,可见章辛夷一脸的坚持与不肯放弃,话到嘴边仍是咽了回去。


    良久喟叹一声——


    “医女不比太医,虽说是挂在六局二十四司的下头,可说到底,也还是伺候人的奴婢罢了,你便是进宫去,也未必就能如自己所愿,习得精妙医术。更何况,能让医女诊治的,也不过寻常病痛,真是疑难之症,后妃们也总是更愿意传太医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一入宫门深似海,将来的你未必不会后悔今日所做之选择。”


    章辛夷见元嘉似有松口之意,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女君难道以为辛夷只是听了那日的话,才突然起的这个念头吗?”


    元嘉不说话了。


    是了,医女择选虽是以年论,可待选者需以户籍文书及保书为凭,否则连踏进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且医者本就是最接近生死之人,若真有人存不轨之心,便是牵连全族的罪人。


    而章辛夷,大抵是拿不到章有为的保书的。


    但是,万事总有例外,这也是章辛夷为何会跑来求助元嘉的原因——举荐。


    宫规有制,司级以上,皆可举荐良籍者入宫为女史。元嘉是太子妃,品阶远在司级之上,若真想让一个人进宫,也不过抬手间的事罢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愿意把你的名字报进去?”


    元嘉垂目而视。


    章辛夷摇头,勉强扯出抹笑,“辛夷只是不死心罢了。”


    元嘉将身子靠回椅背,目光游离不定,似乎在心底反复权衡着什么,久久地才转回视线。


    “我尚有一二疑惑,你仔细想好了再答我。”


    “……是!”


    章辛夷原已经不抱希望了,如今听出峰回路转之音,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你方才说,想做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元嘉缓缓道,“那我问你,医女长年居于宫闱,便有少数者居在宫外,也多侍奉于各皇族府邸。你成了医女,来日如何能济世行医?”


    像是已在腹中酝酿打磨了许久,章辛夷不见任何的犹豫,“宫中医家典籍甚多,我若为医女,必然读医书、习药理,求太医署、司药司诸位前辈历练指点。待到二十五岁出宫,自可实现平生夙愿。”


    “你倒是连哪些宫女能出宫,出宫的年岁是多少都打听清楚了。”


    元嘉哑然失笑。


    章辛夷抿唇不语,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我再问你,宫中典籍虽多,可能翻阅者至低为司级,或得司级允准的掌级或典级,你甫入宫,只能从最低等的女史做起,又如何谈得上习读医书呢?”


    元嘉又问道。


    “虽一时读不得医书,可辛夷听爹爹提过,太医署在职的太医须得按月往司药司为众医女授课,宫里也有许多比辛夷年长的医女,只要想学东西,总是能学到的。”


    章辛夷这次回答得更快。


    “好,”元嘉拊掌,“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章辛夷立时挺直了背脊,唯恐听岔了一个字。


    “医女多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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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眷奉差,医的也多是妇人病,”元嘉放缓了语气,“你入宫一场,若只能习此类医术,可会后悔?可会抱憾?”


    “不会!”


    章辛夷扬声道:“这世间的病多如牛毛,又岂是我短短十数载能学完的。能专精其一,治得这一方病患,已是辛夷之幸。”


    三个问题,章辛夷的回答一次比一次干脆,语气中更不见任何迟疑,足见其心里的坚定。


    “如此,我心里也有数了。”


    元嘉看了眼正偷摸打量着她的章辛夷,重又伸出手来,“跪了这么些时候,膝盖不难受吗?过来坐着吧。”


    章辛夷惴惴然起身,将手搭于元嘉掌心,又顺着力道坐到前者身边,像是引颈受戮的囚犯般,只等着元嘉最后的断决。


    “章太医知道你过来吗?”


    元嘉却先问起了另一件事。


    章辛夷点头又摇头,“爹爹知道我最近爱找宫女姊姊们玩,但不知我今日是专程来寻您的。”


    “那你再做一件事,做好了,这医女的事情,我便替你办了。”


    元嘉缓缓道。


    章辛夷顿时高兴起来,连声说好。


    “你把今日来寻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章太医听,”元嘉微微侧身,直视着章辛夷的双眼,“当你得他允准再来寻我那日,便是你进宫做医女之时。”


    章辛夷立刻愁眉苦脸起来,“便是爹爹说不通,辛夷才只能来求您的。爹爹若知道今日的事,如何还许我再来长春馆……好女君,再换个差事吧!”


    元嘉不为所动,甚至握住了章辛夷扯着衣角试图求情的手,“章太医乃你至亲之人,若连他都说服不了,来日你面对胡搅蛮缠的病患,又如何说服他们听你这个小小女郎的话?”


    “我……”


    章辛夷一时语塞。


    “我虽不知你母亲出过什么事,竟叫章太医对你学医一事避讳至此。可你要知道,宫中贵人娘子众多,各人脾性皆有不同。可不论是何种脾性,都少有对宫女和善的。”


    章辛夷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元嘉看在眼里,索性狠了心道:“你那日也听见了,府里新来了位姓刘的医女,顶的是畅和馆原奉差医女李氏的差……你可知其中缘由?”


    章辛夷惶然摇头。


    “因为李氏在宫里出了差错,被关进了掖庭,丢了命,太子府的医女便少了一个,这才又选了刘氏入府。”


    元嘉故意隐去李氏犯下的事,只挑着唬人的地方说给章辛夷听,想着若是能把人吓回去也是好的,而她也确实望见了前者眼底的震荡与不安。


    “那我、我也……”


    章辛夷才多大年纪,乍听见有人丢了命,一下子便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你不必急着向我表态,回去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元嘉移开视线,连手也松了开来,“皇宫不是学堂,在里头过活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元嘉见过的后宫女眷不多,可不管是娄皇后还是薛德妃,都不是章辛夷这个小小女郎可以应付的。


    章辛夷却被这话激起了脾性,一张脸绷得死紧,咬着牙起身,道:“女君且看着,辛夷向医之心绝无改换!”


    说完,便向元嘉行礼告退,大跨步地离开了。瞧着方向,只怕已经去找章有为了。


    元嘉望着章辛夷的身影远去,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尽头,才发出一声叹息。


    该说的都说尽了,余下的,便只看章辛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