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灾祸起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那一日的慈恩寺之行,似乎无人向燕景祁告禀,又或许是有人告禀过,但燕景祁却无意过问。总之,素日里与元嘉说话时,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元嘉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起,时间就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悄然流逝。


    柳安沅两日后便跟着穆瑶筝的马车离了上京,说是要一次性玩个痛快,瞧这架势,不到年底是不会回来了。


    而欧阳沁,没了边关隐患,便也可安心长留上京。除非再有战事,否则只需每年往边城巡视三、两回,便是驻守边城的将士们,除开轮换,也可在人手充裕的前提下往返探亲了。


    太子府里,卫妙音自那日从慈恩寺后回来后,精神似乎大好。章有为近来几次回禀,都说其身体日渐康健,再调养两月,便可停药改服参丸了。


    刘婵与吴小童倒与从前别无二致,可倪娉柔却有些不一样了。虽还是会对徐丽华冷嘲热讽,可面对宜恕时却愈发和善了,而徐丽华竟也只是冷眼瞧着。


    至于章辛夷,入秋后不久便作为待选医女的一员进了宫,前两日托章有为给元嘉带信,说是已通过了考核,如今已正式成为司药司的一名医女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唯独在探查薛神妃之事上,至今仍不见回音。前段时日出现的种种异处,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如今骤然平息,再找不出半点端倪假象。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元嘉这些时日心态渐变,原是兀自惶恐,可如今既已看清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在乎这所谓的回音,亦或说是真相了。


    这些日子,元嘉依旧依例入宫,有时也接季元淳下学,趁着机会回季家小聚片刻。季连夫妇康健如故,季元懿也开始往返于康乐长公主府听学受教,瞧着人也外向开朗了许多。


    而最让元嘉高兴的,还是顾静则有喜一事。


    前者原以为自己只是倦累厌食,请大夫诊了脉才知是怀了身子。季家时隔数年终于又迎来新生命的降生,季元泓自是高兴不提,季连夫妇更是十足的重视,不仅在衣食住行上倍加小心,还寄信回了顾家,听说顾静则的母亲和姊姊不日就要启程来上京了。


    而她,竟也到了做人姑姑的年纪。


    顾静则的产期在来年冬岁,虽时日尚早,可元嘉还是绘了图样,开始做起小孩子的衣物来,又请了周记银楼的大师傅打了套镶金缀玉的圆项圈,更不论送去的各式补物了。


    “你对兄嫂的孩子尚且如此上心,若来日自己也有了孩子,只怕是会更加疼惜。”


    燕景祁某次下朝回府,瞧见元嘉临窗裁衣的模样后,如是道。


    那时候,元嘉只拿着绣绷子,瞧着燕景祁微笑不语。


    自然,燕景祁是想要个与元嘉的孩子的。他尚无嫡子,而元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可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且成婚至今,反倒是自己有近乎半数的时间都不在上京,自然也就无法勉强。


    大抵是看着元嘉临窗而坐的模样一时静好,这才脱口而出。


    只是,燕景祁虽不急,却还有其他许多人在明里暗里地盯着元嘉的肚子。


    如果元嘉迟迟无有子嗣,那么太子妃的位子也就没那么稳不可摧了。而虎视眈眈觊觎着这个位子不放的,自是大有人在。眼下看着是一片祥和,可谁也不知道这平和的假象能再维持多久。


    明年?后年?


    他们还能容许元嘉膝下空空几年?


    谁也不敢说。


    ……


    至冬月时,上京城迎来了久违的初雪,纷纷扬扬、零零散散地下了整个满月。


    都说瑞雪兆丰年,元嘉想,来年或许是个好年。


    临近年关,元嘉要忙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宫里府上,俱是一堆等着元嘉做决断的人和事。不过十数日的工夫,元嘉便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而念夏,则赶在年前的最后几天被自己的老子娘接回了季家。听说已看中了好几户相熟人家的年轻儿郎,只等念夏回去一一相看。


    念夏从太子府离开的那一日,元嘉没有出现,只叫人置办了一桌席面当是送行。又使逢春将身契还给念夏,另封了二十两银子和金银器若干,一则为其来日婚事添妆,二也算是全了这段多年的主仆情分。


    至新年时,宫内陆续开始设祭、礼参。光熹帝身体未见大好,每日只在仪礼开始时露上一面。元嘉与燕景祁,既为储君储妃,自当诸事在前,而娄皇后有意淡去薛神妃之存在,一并替元嘉立威,便也刻意避让。两人遂住回了少阳宫,每日前朝后宫的领着仪礼,直到十五以后,才得空出宫。


    柳安沅赶在旧年的最后一日回了上京,在国公府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穆瑶筝则还在云南,要与自己的父母兄弟团完年后再回来。可于元嘉而言,这却是她第一个未与亲人共聚的新年,好在宫务繁琐,整日整日的忙下来,倒也没多少心思去感伤了。


    只是不曾想,这雪才刚停,雨便又下起来了。


    ……


    元嘉眉头紧锁地望着窗外,抿嘴不言。


    虽到了好雨知时节的季节,可也不该一直落雨的。偏自入春的第一场雨开始,上京已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近两日甚至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长春馆的檐角处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雨点,入目是一片水意朦胧,当真是春色又临……可、这不正常。


    “徐妈妈,你瞧这雨还会下多久?”


    元嘉转过身来倚着窗棂,仍蹙着眉头朝徐妈妈问道。


    徐妈妈并不看那雨,只扶着元嘉远离水汽侵袭之处,见其安稳坐下,又抬手将扇窗微合,这才道:“春雨连绵是常有的事,雨水多些,农户们的收成也能更好些,想来也是好事。”


    元嘉闻言,面色稍好了一些,可仍是眉头未舒,迟疑道:“想是前几年的雨水无有这样充沛,我一时不惯,又看这大雪连着大雨,有些无底吧。”


    “女君勿要忧心,”徐妈妈宽慰道,“想来若有灾祸,仓部司、水部司和都水监的官员们早该有动作了。如今太子每日在朝堂上,不也什么都没听到吗,那大抵是无事的。”


    元嘉嗯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向窗扉狭缝处,雨依旧不大,只是密密绵绵的惹人心烦。


    朝上既无事,便该是太平安康的。


    元嘉在心中默默道。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惊蛰前后。雨势最大之时,人行十数步而难窥一物之影,直到雨停后半个月,方才散尽雾锁烟迷之象。


    雨水带来的,不是丰收,而是灾祸。


    紫宸殿。


    “宁州大霖雨,山水暴涨,漂流二千余家,溺死者千余人,流尸东下……”①


    光熹帝将手里的奏章攥得死紧,语气森然,“好啊,好的很!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到如今才递到朕的面前,当真是以为朕要死了不成!”


    说罢,将奏章狠狠地掷在地上,气得两眼发红。


    因着身体久病,光熹帝已很久未动过这样大的火气了,紫宸殿内一时间噤若寒蝉,只跪伏在地上,叩求君王息怒。


    娄皇后与燕景祁进殿时,光熹帝尚被怒气裹挟,紫宸殿内一片狼藉。


    燕景祁一掀衣袍,便跪在了光熹帝面前,可前者只施舍般瞧了他一眼,却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娄皇后的视线在两人头顶上打了个旋儿,多年夫妻,她自然也猜得出光熹帝的心意。


    这是迁怒上了。


    想了想,遂行至光熹帝榻前,先把奏章从地上捡了起来,轻拂了两下不存在的尘土,将其收捡在书案上,而后才侧坐至光熹帝身旁,抚着前者的胸口温声道:“为着旁人的过错生气,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实在是不值当,还请陛下息怒。”


    “他们好大的胆子!怎么,是觉得朕病得上不了朝了,就可以欺上瞒下,抹掉这一千多人的性命不成?朕还没断气呢!”


    光熹帝余怒未平,口气说不上好,可还是将手搭在娄皇后的手背上,安抚性般轻拍了两下,而后看向了燕景祁。


    “朕让你处理国政,让你替朕主持朝野大局,你就是这样做给朕看的吗?太子!”


    燕景祁重重磕了个头,沉声道:“儿臣有罪。”


    “罪?朕哪敢定你的罪!”


    光熹帝冷嘲一句。


    “儿臣有罪!”


    燕景祁又是一叩首,“儿臣虽忝居太子之位,却未行上达天听,□□民情之事,此一错;明知春夏多灾,却不曾使各州郡先行检修堤堰,兴建义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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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二错;上京连绵雨水不绝,却仍未生出警觉之心,任由朝官奏报无虞而不深查,此三错!宁州千余百姓无辜受灾而死,儿臣责无旁贷,请父皇责罚!”


    光熹帝见燕景祁言辞恳切,倒也散了几分火气。冷哼一声,虽还是不叫起,可面色却和缓下来了。


    娄皇后从旁瞧着,眼中亦是欣慰,顺势道:“陛下,太子此行,一为请罪,二也是想请您示下,咱们还该速速治灾救民才是。”


    见光熹帝仍不表态,又朝燕景祁道:“你在尚书省昼夜不休几日,可不是为了跪在这里充哑巴的,还不快起身回话。”


    光熹帝眉心微动,又看了燕景祁一眼,终于松了态度,“起吧。”


    燕景祁垂目谢恩,这才从地上起身,又将一直掩在衣襟内的奏章奉上。


    光熹帝没有接过的意思,只对着娄皇后道:“瞧瞧,还真成了个哑巴了。”


    娄皇后顺势收下奏章,又朝燕景祁示意了一眼。


    前者喉头微动,定了定神,方道:“父皇容禀。”


    光熹帝嗯了一声。


    “儿臣以为,当先勘灾,核定灾情难民以造册,再派遣钦差大臣去往各地赈济排涝。对已受水患侵袭的各州郡分以轻重缓急,分别施以赈给、赈粜、赈贷和工赈等手段。待灾民安置妥当后,再以租税蠲免等策令恢复民生②。至于那些瞒报灾情的蛀虫,”燕景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可等诸事平稳后慢慢论罪。”


    “你说要先勘灾,朕问你,现在勘灾,又要到何时才能真正地安置灾民?”


    光熹帝微微阖眸,不时发问。


    “儿臣僭越,为免治灾延误,已在收到奏章后立时命人奔赴灾地,先行勘灾,算来时日也该差不多了。”


    燕景祁两手交叠,垂目答道。


    光熹帝这才睁开了眼,“好,事急从权,你能明白这一点,而不是拿着高谈虚论的东西糊弄朕,很好。朕再问你,你为何不先处置了那帮瞒报灾情的佞臣?”


    “眼下治灾安民才是头等大事,若此时降罪,新替换上去的人未必能知首尾,或许还会误了救灾。二则也是怕夺官的旨意一下,犯事者会阳奉阴违,故意阻挠,不论是哪一条,最后遭殃的都只是无辜百姓。”


    燕景祁沉声道。


    “你既想到这一重,那又有什么对策之法?”


    光熹帝脸色愈发缓和。


    “赏功罚罪,”燕景祁唇角勾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只说宫里的意思是救民为上,沿途官员治灾有功者,计功行赏,若存延误灾情之过,便功过相抵,若还有迟于赈恤的,事后查处,便全部罪加一等。”


    “好,你既心中有数,治灾一事便还交到你手上,去吧!”


    燕景祁躬身应下,又道:“儿臣不才,还有一事需父皇决断。”


    光熹帝抬眼从燕景祁的脸上扫过,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此次遣派去宁州救灾的大臣,儿臣尚无头绪,尚书省也还无有定论,请父皇示下。”


    光熹帝沉吟片刻,道:“工部侍郎项方海、监察御史梁相旬可担此任。”


    “是!”


    燕景祁得了光熹帝的准话,这才行礼离开,又直奔尚书省而去。


    娄皇后看着人离开,心中大石落地。又陪光熹帝说了会儿话,直等到前者服下汤药,方才起身告退。


    ……


    燕景祁开始整日奔波于宁州治灾一事,晨兴夜寐。可饶是忙碌至此,每日却仍会回太子府安歇,而不似之前一般住回少阳宫去。


    元嘉随了燕景祁的起居,清晓送人出门,暮夜迎人归府,平日里更是三不五时的送汤送水,可燕景祁还是一日日的清瘦下去,元嘉也不逞多让,正月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顷刻间便化为虚有。


    直到抵达宁州的项、梁等人送回第一封奏章,治灾救民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这样昼夜混杂的日子才暂告一段落。


    可亟待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


    水患来得太快,知道消息的时间又太晚,各地虽也在极力安置百姓,可还是有不少灾民流散进了其他州郡。


    春末转夏,逐渐炎热的天势也为这次水患注入了最猛烈的一击——


    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