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二...

作品:《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语气很平静,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这不像她。


    那张芳姝妩媚的脸庞上没有笑意,但谢纵微看得分明,在他进来之前,她和两个孩子笑得都很开心。


    “阿窈,我…”谢纵微知道,她应该是因为昨日的事不开心,正想开口道歉,却被怀里一扭一扭的小儿子给打断了话。


    自从双生子学会走了之后,谢纵微便鲜少再抱他们了。


    这会儿谢均霆待在父亲怀里,觉得很不舒服——阿娘多抱了阿兄一回!他好生气。


    兼之谢纵微怀里硬邦邦的,又不软又不香,他便闹腾着要下去。


    还没到两岁的小郎君连骨头都是软的,但闹腾起来的时候像条滑手的活鱼,施令窈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有些心疼,上前一步,想要接过他怀里的孩子。


    谢纵微轻轻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罩住谢小宝的屁股,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原本还扭来扭去的小郎君身子一僵,小嘴也跟着一瘪,眼看着就要使出自己最后的绝招——魔音贯耳。


    谢均晏看到弟弟的动作,熟练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眼看着他就要开吵,谢纵微面无表情地把小儿子往上面一举,小郎君软乎乎的身子顿时在半空中飞跃出一道称不上优美的弧度,乳母们担心地‘嗳”了一声,却见谢小宝稳稳当当地坐在他阿耶的脖子上,两条小胖腿垂下,他紧紧拽着谢纵微的耳朵,张大的嘴巴缓缓收拢,憋出的哭腔化作一声:“呱。”


    施令窈知道自己现在不该笑,但她实在忍不住。谢均晏听到了阿娘的笑声,好听,像弟弟和他都喜欢的金铃铛。他悄悄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谢均霆骑在谢纵微脖子上,很快就找到了模糊的记忆,激动到有些口齿不清:“骑马,骑大马!”孩子纯真的笑颜让在场的人面色都变得十分柔和。施令窈顿了顿,还是决定缓缓再说她要与他和离的事。是要,不是想,所以也不必,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依照谢纵微的性子,他大抵会有些惊讶,然后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吧。施令窈想起新婚时那些称得上幸福的时光,又想起这两年的夫妻情薄,唇角微微扯了扯。大人怎么样都好,只是不必当着孩子的面。谢纵微难得陪着他们玩,就让他们多开心会儿吧。


    谢纵微一视同仁,背了一会儿小儿子,便换大儿子上去骑骑一会儿。谢均晏有些扭捏,他不习惯和父亲这样亲昵,但是坐在他的肩上,陡然拔高的视野让他忍不住哇了一声,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含着亮晶晶的光,一看便知道他现在很高兴。


    谢均霆霸道得很,见阿耶驮着兄长,又有些小别扭,紧紧抱住谢纵微的腿不松手,逼得他只能一只手稳住坐在肩上的大儿子,另一只手捞起不依不饶的小儿子,带着他们在庭院里看花看鱼。


    小哥俩还是头一回体验到同时被阿耶抱着的感觉,颇觉新鲜,连性子内敛些的谢均晏都忍不住咧开嘴一直笑。


    小孩子精力旺盛,但消耗的速度也快,眼看着小哥俩已经开始揉眼睛了,施令窈拉下他们肉乎乎的小手,低声让两个乳母抱着他们去东厢房睡一会儿。


    乳母们应声,抱着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庭院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施令窈别开眼:“进屋说话吧。”


    看着她娴静的侧脸,谢纵微心头微滞,从他见到她开始………总有一种说不上的,压抑与滞涩盘旋在心头,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很坏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他无能为力,阻止不了它的到来。


    谢纵微不喜欢这种感觉。


    施令窈径直去了堂屋,谢纵微身形微顿,很快跟了上去。


    “喝口茶吧。”两个孩子都是实心的胖,他又驮又抱,难免会觉得累。


    到这一刻了,施令窈反倒平心静气,只等着把事情说定。


    谢纵微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细滑的手,他下意识抬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妻子忍不住笑弯起的眉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到像是巨浪来临前的海面,低空盘旋着的乌云重重地朝他压下,他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待到下旬休沐,到时天气会暖和些,我们再去大慈恩寺后山看桃花,好吗?”青年声音低沉中隐隐透露着几分柔和,施令窈听着微微有些恍惚,她知道,这已经是他在示好的意思了。谢纵微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了,不见妻子回应,他心里那股不祥的忐忑感愈发深,愈发重。


    “阿窈………”


    “不必了。”施令窈回过神来,直直迎上那双深邃的眼,她摇了摇头,“你不用勉强自己,再者,我也不想和你一起去。”


    这话十分直白,像是一把小刀,轻快地在谢纵微心口上捅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谢纵微抿了抿唇,但这样并没能缓解他喉间的艰涩。


    “这不是勉强。”


    施令窈错开视线,凝视着香几上的白釉梅瓶,她没有心思再听他说一些违心的,勉强他自己来安慰她的话。


    “是与不是都不要紧,我不在乎了。”施令窈的声音有些轻,“桃花可以开许多次,我也失望过很多次,我不想再勉强下去。”


    “谢纵微。”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


    从前她只是偷偷在心里念一念他的名字,都觉得心里甜得发腻,像是在小泥炉上化掉的红糖,咕嘟咕嘟冒着甜腻的热气。


    施令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现在的麻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新婚时她连在他面前做搞怪些的表情都不敢,生怕他觉得自己不端庄,不贤惠,不漂亮。


    但现在么,施令窈明白过来了,是美是丑,其实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不会在乎这些,更不会在乎她。


    早在妻子喊出他的名字时,谢纵微的心便像是被许多无形的弦勒住、提起,落不到实处,他抿紧了唇,超逸若仙的脸庞因为艰涩难言的心绪而变得十分紧绷,看起来淡漠无情,并不会为红尘凡世的俗事所扰乱。施令窈想通了那些曾让她在夜里辗转难眠又气又伤心的事,反倒觉得一身轻松,她微微扬起下巴,对着他露出一个笑。


    “我们和离吧。”


    她的笑靥仍然甜软漂亮,但说出的话却像是数九寒天的霜针,直直刺入他周身,掀起一阵长而尖锐的痛楚。


    谢纵微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紧紧落在她身上,像是没有听见她刚刚的话。


    施令窈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仕途要紧,或许不想让你我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影响你的仕途,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写下文书。我带着大宝小宝搬回施府居住,对外只说我身子不好,不能出门待客。若是你有了喜欢的人,想再娶妻,到那时我们再公布和离的事。如何?"


    她言语妥帖,语气与神情皆十分平静。


    谢纵微向来是波澜不惊的性子,但此时,他只觉得妻子这幅与他如出一辙的平静模样太过刺眼。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纵微握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好半晌,施令窈才听得他道:“……对外称你抱恙,你之后不打算出门逛街、打马球、走亲访友了吗?”


    施令窈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愣了愣之后又摇头,风轻云淡道:“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总要牺牲些什么,我不在乎。”戴上幕笠不就好了。


    “为何要和离?”谢纵微问完,又像是怕她回答一样,语速与他的呼吸一样,显得十分急促,“我们明天就去看桃花,明日一早就去——“


    成亲三载,施令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近乎于慌张的模样。


    或许是有的,在她生产那日。


    那日过后,阿娘私底下和她提起,那日他在廊下站着,脸色惨白,皑皑挺秀的松柏在那一日也变成了随时会为霜雪压垮的黄竹。但那有什么用呢?施令窈淡漠地想,真心其实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就如她舍不得忘记新婚时的谢纵微,但她更忘不掉这两年来他的冷漠、疏远。在谢纵微带着慌乱、恳求与示弱种种复杂情绪交织的凝视中,施令窈摇了摇头,她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快些。这本不是一件大事,只是让他们都退回各自应该待着的地方。


    “我们做夫妻做得太辛苦了,你是,我也是。”施令窈说着,唇角微微上扬,但眼尾压得很平,那张娇艳的脸庞上露出一种难以读懂的苦涩,她轻声道,“夫妻三载,及时收手,也不晚。”及时收手。


    谢纵微僵在原地,他想解释,但触及那双难掩悲伤的眼瞳,却又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石泥浇灌,有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的五感,压得他说不出话来。和他在一起,她很辛苦。


    她曾经是很明媚、很耀眼的人。但她已经许久没有呼朋唤友打马球,骑着她的马恣意地跑过漫山遍野。因为那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孕事,她失去了很多。


    “我不愿和离。”


    终于,谢纵微开了口。


    施令窈皱了皱眉,她以为谢纵微是不会多加纠缠的性子,听到她愿意配合他,不叫他名声受损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你这又是何必呢?与其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不如早些放手,你轻松,我也乐得自在。"


    她语气里的叹息与疑惑实在太明显,谢纵微被刺得鲜血淋漓的心头又掀起新一轮的痛意。


    只是痛得多了,他也变得麻木起来,只执拗地顺着心底最深的执念,摇头拒绝。


    “当年成亲时,你我曾许下白头之约。”谢纵微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带出几分小心翼翼,“阿窈,我并非失信之人。你我尚值壮年,如何能分开?”施令窈皱了皱眉,她竭力压平心里的不耐烦,劝自己好声好气地与他商议,毕竟他们中间还有两个孩子……一想到谢纵微日后还会再娶,有新生的孩子,施令窈心头发涩,更坚定了要将双生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决心。


    “古往今来,许下誓言的人海了去了,也没见谁真的因为违背誓言被上天惩罚。”施令窈语气轻松,“再者,先提出和离的人是我,到时候若是遭了报应,也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纵微捂住了嘴。


    他清绝隽秀的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


    “不要说这种话。”他一字一顿,继而又觉得悲凉。


    她宁愿说这样忌讳的话,也要与他和离。


    “阿窈,我不想和离,我不愿和你分开。”


    他又重复了一遍。


    施令窈冷冷地拍开他的手,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愿与我分开?”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讽刺,“这两年里,你长居书房,对我而言,和分开已没什么两样了。”


    “谢纵微,我或许没有你天资聪颖,看不懂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是念一遍他的名字都会笑,是见到他就忍不住贴近他,是无法抑制的分享欲。


    谢纵微眸色狼狈。


    施令窈闭了闭眼,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寥落:“谢纵微,不要让我讨厌你。”


    他们能好聚好散,那再好不过。


    她拒绝的态度太坚决,坚决到谢纵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走吧。”施令窈转过身,指尖飞快别开一滴泪,她的背挺得直直的,她不愿让谢纵微误会她此时的眼泪,不是后悔,不是动摇。


    她只是有些舍不得那些被她珍藏的,在这两年的六百多个日夜里反复拿出来宽慰自己的那些时光。


    但一切总有结束的时候。


    施令窈紧紧攥着手,任由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半晌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咬了咬唇,转身狠狠推了一把站在身后,听见她送客的话,却仍无动于衷的谢纵微。他没有防备,被推得身形踉跄。


    “我现在很讨厌你,谢纵微。”去他爹的好聚好散。


    施令窈紧紧咬着牙,任由泪珠滚滚而下,她讨厌他现在露出的,寥落而悲伤的模样。


    他凭什么做出一副伤心姿态?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来长亭院看我。”


    “你在书房睡,在花圃睡,在屋顶上睡都好,我受够了等待又落空的滋味。”


    施令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谢纵微身形踉跄,木门被急速关上而掀起的风扑在他脸上,有些疼。


    他木木地站在原地。


    "我不同意和离。"


    他知道,她在听。


    “我们都先冷静一段时日,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不敢再继续停留,害怕听到她直白的拒绝,于是转身的脚步格外快,不过瞬间,便踏下石阶,出了碧波院。


    施令窈靠在门板上,闭了闭酸涩的眼。


    这一夜,自然是两处皆无眠。


    次日一早,谢纵微提前告了假,正想骑马往施府去,却听得一阵锣鼓喧天的闹声,他眉头一皱:“外面在闹什么?”


    山矾低着头,语气古怪:“大人,是秦王殿下……雇了戏曲班子,在咱们府门面前搭台唱戏呢。”


    谢纵微眸色一寒,往外走去,那阵歌声便愈发清晰。


    “好运来今日好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