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番外二...
作品:《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谢府坐落在崇明坊,左右无不是碧瓦朱费的显贵之家,戏班子的管事接了这个活儿,和正在卖力吹拉弹唱的角儿们一样,觉得这钱赚得真是心惊胆战。
若是哪家的贵人听到动静觉得心烦,让府上的侍卫们出来揍他们一顿,那可怎么办?
秦王自是一大早便去了施府献殷勤,这会儿守在这儿的是他的亲卫追鱼,他生得人高马大,抱着臂站在一旁监督戏班子唱大戏。
他余光瞥到管事的小眼神时不时朝他这边飘,长衫下的腿抖个没完,不快地抿紧了唇:“用心些!唱大点声!”他们王爷的银子可不能白花!
管事苦着脸挥了挥手,角儿们想想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唱得更起劲儿了。
罢了,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只想赚些养家糊口的银子,可别波及到他们头上啊!
谢府的大门徐徐打开,走出一道峻挺身影。
追鱼顿时如临大敌,挺直了背,想起秦王走前的吩咐,正准备再好好刺激一番未来王妃的前夫,却见人家目不斜视,翻身上了马,在一阵阵好运来的喜庆歌声中绝尘而去。
追鱼愣在原地,管事小心翼翼地又探头过来问:“大人,还接着唱不?”
山矾带着几桶熟水出来,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喝水:“各位辛苦了,来,喝点水润润嗓子再接着唱。”
管事:……那水里不会放了哑药吧!
追鱼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铿锵道:“走!咱们换个地儿唱!”按着秦王的话来说就是,也让汴京城的老百姓们都沾沾他的喜气。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王府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这怎么不是一件与天同庆的大喜事儿!
说不定,还能一下再多两个小主子,反正秦王府家大业大,秦王再喜当爹十次八次的,也不愁。
今后的日子可真是有盼头了。
喜气洋洋的追鱼带着戏班子走了,谢府的仆役们拎着水桶傻眼了:“山矾哥,这些水咋办呢?”
“拿回去你们自个儿喝吧。”山矾挥了挥手,他也得赶紧赶去施府,免得大人一介文弱书生,若是和秦王打起来,他可得帮着点儿。
起码别把那张脸给打坏了,不然夫人可不就更不待见大人了么?
……
双生子醒得早,乳母们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知道夫人昨夜与阿郎只怕闹得很不愉快,心里边儿不知有多少苦闷眼泪,也不敢一早就去吵她,见双生子闹腾着穿了衣服就要出去玩,乳母黄氏与林氏连忙带着他们去了施府的花园里玩。
谢均晏走得慢吞吞的,遇到好看的花就要停一下。
谢均霆急吼吼地往前冲,乳母林氏去牵他的小手,三寸丁的小郎君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嘻嘻笑着往前冲,听着大人们着急的呼唤声,他咧着嘴笑得得意极了,小胖身子一颠一颠,跑得更快了。直到他迎面撞上了一堵高高的墙。
谢均霆差些被两人相撞的那股劲儿弹飞出去,好在秦王眼疾手快,一把把那个胖小子提溜起来。
“没事儿吧?”
谢均霆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浑身亮晶晶的俊美男人,随即嚎啕大哭。
撞到漂亮石头上,他的头好痛!
谢均霆哭得中气十足,饱满的肉脸蛋上晕开激动的红晕,豆大的泪珠顺着丰密的眼睫滚下,看着那双透露着熟悉之意的大眼睛,秦王手忙脚乱地想要哄他,苦于没有经验,谢均霆一直拿小胖手推他,身体力行地表示着对他的抗拒。
秦王的心都凉了半截。窈妹的孩子……不喜欢他吗?忽然,他感觉袍角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秦王低头看去,是另一只小豆丁。
他的眼睛生得更细长,只是脸颊肉嘟嘟,看起来玉雪可爱,完全没有谢纵微那股惹人嫌的傲慢劲儿。
“叔,石头硬,小宝软。”谢均晏说话有些慢,他现在说话吐字还有些不清晰,没少被小舅舅故意调侃,是以不足两岁的谢大宝背地里开始苦练发音,像叔叔这类会被他发音成蜀黍的词,他都聪明地只蹦一个字。秦王仔细看去,谢均霆的小嫩脸上果然出现了一道红红的印痕。
“都怪我……”秦王很是愧疚,他只是想打扮得美美地来见窈妹,没成想,出师未捷。
秦王抱着谢均霆哄了又哄,想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皇侄,绞尽脑汁地将能哄小孩开心的招数都说出来了,直到说到骑大马三个字,怀里嚎啕的小人儿立刻变脸,拍着小手嘻嘻笑:“骑大马!骑大马!”秦王慈爱地看着他,这孩子,真聪明,真有劲儿,一看就是遗传了窈妹。
“好,咱们骑大马。”
秦王有些笨拙地把软软的小人放到肩上,又空出手来拍了拍谢均晏的小脑袋瓜:“下一个就到你了,别急啊。”
被摸头的谢大宝面无表情:他讨厌大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摸到他的脑瓜!
施令窈循着两个孩子的笑声过来时,远远看见一身型颀长的青年肩上驮着一个小郎君在闻树枝上的玉兰花,心里一跳。
但看清青年身上交织连片的华光之后,她脚步微顿。
是秦王啊。
她还以为……
没等她回神,骑在新大马上格外神气的谢均霆看到了施令窈,小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阿娘!”
秦王遥遥与施令窈对上视线,也露出了一个分外灿烂的微笑——只是下一瞬就被脸边不断扑腾的两只小胖腿给踢得变了形。
“驾——驾——”谢均霆心急地摆弄着他的新大马,他要做第一个扑到阿娘怀里的人。
秦王被踹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拉起谢均晏的手一块儿过去:“别急,别急,哎哟,好孩子,这腿真粗,真有劲儿!”
施令窈看着秦王那张俊脸被谢小宝两条小胖腿夹得都有些变形了,还要说些好话哄他开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沉得很,没累着你吧?”施令窈微微弯下腰,牵过谢均晏的手,笑着道,“叫过人没有?”
双生子从前与秦王见过几次面,谢均晏点头,他知道应该管这个亮晶晶的人叫叔叔。
眼看着兄长先一步拉住了阿娘的手,谢均霆不满地哼了哼,施令窈瞥了他一眼:“小宝,不许闹了,快下来。”
谢小宝委屈地扭了扭身子。
秦王忙道:“这有什么,孩子想玩,就让他玩吧,我不累。”
何止是不累,他现在浑身都是劲儿!
喜欢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她的两个孩子都愿意亲近他,他说着劝和的话,就好像……他融入了她们之间,成为了她们的家人,成为可以与她携手白头的人。
幸福来得太突然,秦王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施令窈低下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道:“小孩子脾气还没个定性,别太娇惯了。小宝,下来。”
阿娘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她一旦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叫自己,谢小宝就忍不住屁股一紧。
秦王稳稳当当地把孩子放到了地上,见他迫不及待地又往施令窈腿上扑去,娘俩亲昵地说着话,他的眼神也不禁变得更加柔软。
施令窈让两个乳母带着双生子去前边扑蝴蝶,她停在那棵柳树下,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告诉你我要和谢纵微和离的事….…其实目的不纯,是我有求于你。”
时下的夫妻和离,须得双方各陈一份文书到官府用印,过了这一道流程,才算是真的解除了夫妻关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昨日谢纵微的反应有些出乎她意料,施令窈很难不怀疑他就算明面上答应了,也不会将文书送到官府用印。
施令窈既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退却。为了防止谢纵微那儿生变,她索性做了多手准备。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撕破脸。
施令窈的视线落在正和乳母还有女使们扑蝶的两个小郎君身上,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脸,她心下微微发涩。
等他们长大了,同窗用大人之间的事故意笑话他们怎么办?她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见她情绪低落,隐隐有些自弃,秦王忙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在乎那些。”
“你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很高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施令窈有些羞愧:“多谢你,子恒。”
秦王有些扭捏:“从前你都是叫我子恒哥哥的………”
“那时候年纪小,没那么多规矩。现在我总得给两个孩子做个好榜样。”施令窈莞尔。
她明白秦王话里的期待,但………尚未脱离的这段婚姻给她的阴影仍然深重,她不会再轻易跳下同一个坑。
秦王听懂了她避重就轻之下的躲避之意,也不失望,轻轻应了一声,紧接着,他想到什么,俊美风流的脸庞上露出十分严肃的模样:“窈妹,你我关系斐然,有些事,你别瞒我。”
“你突然想开了要和谢纵微那厮和离,是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学着别人养外室?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养小的?“
秦王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施令窈连忙摇头:“缘分尽了而已,这桩婚事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过错,与旁人无关。”
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着她佯装风轻云淡的模样,秦王心头酸涩,就算他再高兴,也无法抹去窈妹过去的三年里,日夜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记忆。从今以后她每一次想到自己十七岁到二十岁的这段岁月,都会想起谢纵微。
这让秦王嫉妒得发狂。
两人之间有些沉默,忽地,秦王耳朵微动,手下意识抬了起来,轻轻碰了碰施令窈鬓边的发。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了些惊讶。
“有朵落花,我替你拂去了。”两人现在的距离站得近了些,秦王低下眼看她,唇边噙着笑,“窈妹说得对,有些人就该像这些落花一样,该丢就丢。”
“我会帮你。”
施令窈眼睫微颤,正想点头多谢他,却听见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响起。
“阿耶!”她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谢纵微面色冷淡,站在不远处,直直望着她……与秦王。那眼神实在是冷极了,像一把由深渊的霜雪与怨念共同凝成的利刃,恨不得把他们生生剖开。施令窈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同样投以冷淡的视线,只见谢纵微站在原地,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的语气却丝毫看不出异常。他让乳母把两个孩子带下去。
谢均霆玩儿得正高兴呢,阿耶一来了就要让他回去,他顿时拉下小脸,嘟嘴道:“不要阿耶,阿耶走!”
谢纵微本就被妻子与秦王那不知羞耻试图插足二人婚姻的的浪荡之辈站在一起的画面刺激得双眼发红,这会儿听到小儿子这句话,更是罕见地体会到了气不打一处来的滋味。
“不要我?那你要谁?”
谢纵微的语气沉了下来,若是熟悉他脾性的人,都该知道,这会儿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但谢均霆还没满两岁,他能十分精准地表达出对阿耶的嫌弃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听得出来自家阿耶话语之下那颗摇摇欲碎的心。
“要叔!”谢均霆摇头晃脑,“骑大马!”
看着小儿子那张没心没肺的胖脸,谢纵微平了平气息,告诉自己别和孩子计较。
都是秦王那个贱人蓄意离间他们一家人的把戏。
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谢纵微低下头,看着大儿子有些板正的小脸。
“阿耶,不高兴?”
孩子的眼神纯真又懵懂,谢纵微垂下眼,掩下眼底的酸涩。
……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让两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孩子跟着他一同承受。
谢纵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浑然不觉谢大宝的脸板得更厉害了。
谢均霆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也凑了过去:“阿兄骑阿耶!”说着,他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指头指了指自己,“小宝,骑叔!”
这下他和阿兄就可以比赛谁能更快地拽下树上的花了。
谢小宝美滋滋,浑然不觉他爹脸上的神情已经难看到简直让人不敢多看了。
"均霆,不许再提骑大马。"
谢均霆一愣,忽然察觉到他爹这句话下浓浓的不快之意,吓得小脸微白。
施令窈皱着眉走过去,把两个孩子牵到自己身边,温柔地拍了拍他们的背,低声道:“饿不饿?回去吃碗蛋羹,喝点儿水再继续玩儿好不好?“
谢均晏点了点头,谢均霆依依不舍地在阿娘怀里扭动,哭哭啼啼道:“我的大马……”
阿耶马没有了,叔马也没有了吗?
“大宝小宝别担心,你们阿耶不靠谱,以后想玩儿骑大马,就来找叔叔,叔肯定陪你们玩儿个痛快!”
谢均霆的小脸立刻放晴。
“阿兄,走。”他人小鬼大,记仇得很,“阿耶不好玩,我们以后,讨厌他。”
小小孩童说出来的无心之语,却正好化作利箭,又狠又准地插在了谢纵微心口。
此地危险,乳母们忙不迭地带着两个小郎君回去了,女使们也低眉顺眼地悄悄退下。
“他们还小,你有什么气也不该对着他们发。”施令窈眉头皱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但她很快又抓住了这次机会,严肃道,“你这样,我会很不放心让孩子们待在你身边。”秦王也立刻帮腔:“是呢,看来谢大人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没到家啊,对着两个孩子发什么邪火。知道你贵人事忙,没空带孩子,我没事儿,我帮你养就是了。”
谢纵微紧紧攥着拳,视线从贱人得意洋洋的笑脸上移开,看向施令窈。
她昨夜,仿佛睡得也不好,眼皮还有微微的红肿。
“昨日我陪他们玩的时候,他们也很高兴。”谢纵微紧紧盯着她,意有所指,“今日是有人蓄意插足,坏了大家的兴致。”
插足?他说谁插足?
秦王险些跳脚。
不等施令窈说话,谢纵微又道:“阿窈,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接着,他又道,“我们如今仍是夫妻,有些私密之事,不好让外人听去。”外人秦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幽幽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男人么,拿得起放得下,别让人瞧不起你。”
“拿得起放得下?”谢纵微语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继而十分认真地点头,“改日有空,我定要登门拜访,问一问秦王殿下在此事上的心得。”
他可不就是拿不起放不下,觊觎他妻之心从未消退么?
又被戳中痛脚的秦王愤愤离场。
花园里一时十分安静,只有他们二人。
施令窈不喜欢这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轻轻咳了一声,却听谢纵微道:“我听你有些咳嗽,是夜里没有盖好被子,着凉了吗?“
这话里的温存关心之意太浓,施令窈摇了摇头,她现在可没心思消受。
察觉出她淡漠又顽固的抵抗,谢纵微顿了顿,低声道:“再过不久,就是均晏与均霆的两岁生辰了。我想,替他们好好办一办。”
“我过去有做得许多不称职的地方,但在这件事上,我不想留遗憾。”
他说得语意模糊,不知是在说给双生子庆祝生辰的事,还是在说他们俩和离的事。
施令窈眼神古怪:“谢纵微,你这是在用拖字诀?”
她熟悉的谢纵微,向来是干脆利落,处事绝不拖泥带水的,可以称之为冷情冷性的性子。
紧接着,施令窈又道:“就算你拖过了大宝小宝的两岁生辰,我也一定会与你和离。”
一定会。多么铿锵有力的语气。
谢纵微心下苦涩,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在用拖字诀。”
“其实,你也想再给我一个机会,对不对?”
最后的问句,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缥缈,像是从青云端小心翼翼飘向人间的一缕烟,带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是卑微,是祈求,是不确定。
施令窈默默握紧了拳,为什么都走到了要和离这一步,他又开始折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