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番外二...

作品:《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施令窈凝视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你有病吧?”


    谢纵微摇头:“我很清醒,阿窈。”


    "我不想和你和离。"


    他的语气很坚定,透着一股非此不可的执拗,施令窈只觉得纳闷;“谢纵微,你很讨厌我吗?”


    谢纵微心头一滞,摇头否认的间隙,又听得她继续道:“如果不是讨厌我,为什么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再回到过去,回到长亭院,过被夫君漠视,寂寥无趣的日子?”


    她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与讥讽,那双清亮明澈的眼里没有他熟悉的笑意,谢纵微眉头紧皱,低声道:“阿窈,我并非是讨厌你,更没有想要漠视你,忽略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会让她频繁地怀孕产子。


    夫妻敦伦,本是人情常理,但谢纵微陪伴见证了她怀着双生子的整个孕期,她生产那日,他站在外面,看着一盆盆血水从他眼前端过,产房里只有产婆着急的叫喊声,身旁的亲人时不时传来几句担心的低语。妇人产子,本就如同在鬼门关过一趟。


    但谢纵微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沉默地感受着心肠被紧紧攫住,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可能的窒息与痛苦。


    谢纵微知道自己有着自负的一面,因此他格外厌恶失控的感觉。


    那种只能守在门外,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不愿再经历一遍。


    靠近就意味着幸福与痛苦。


    施令窈见他犹豫半晌,都没能编出一个理由,慢慢垂下了眼。


    她就知道。


    “你走吧。”施令窈靠在柳树上,望向枝头垂下的纤细杨柳,太阳慢慢升起,刺眼得很,她定定望了好一会儿,任由酸涩之意疯涨,才闭了闭眼。


    “大宝与小宝两岁生辰的事,我会配合你,好好办。但和离之事,我心已决,不会再变。”


    闭眼间,一道细细水痕从她嫩若新荔的颊边滑落。


    谢纵微面色苍白,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新婚之夜,新妇笑靥如花,与他共饮合卺之前,郑重其事地与他道:“夫君,你我今日结为夫妇,我会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妻子,敬你、爱你。”


    “你呢?”你也会像我一样,期待之后的日子,期待她们的未来吗?


    后面的话,初为人妇的施令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


    谢纵微专注地看着他的新娘。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原本坦然明亮的眼倏地染上羞赧的情绪,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像是被夜风吹乱一瞬的龙凤烛火,一下便燎到他心里那片静湖,常年冷寂、没有波动的湖面,也为她泛起深深浅浅的涟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会对你好的。"


    谢纵微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些被他珍藏着,却许久没有记起的回忆穿过重重的岁月,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在哭。靠在柳树上的身体柔弱纤细,站得久了,夜里腰肢与膝盖便会泛起细密针刺般的疼痛。


    这些都是他带来的苦难。


    谢纵微狼狈地移开视线,两人默默不语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挟裹着怒意的脚步声响起,施令窈扭过头去时,只见施琚行一把扯住了谢纵微的衣领,十五六岁的少年脸庞上仍带着淡淡的青涩之感,但他颈侧与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无不昭示着他此时的愤怒。


    “你还敢来?!”


    施琚行气得够呛,想都没想便一拳挥了上去:“我打死你个负心汉!”


    带着怒气与怨愤的一拳几乎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谢纵微被打得偏过脸去,一声没吭,原本冷白无瑕的脸庞上迅速出现了一团青紫,嘴角肿起,留下一道细细的蜿蜒血痕。


    施琚行打完人之后自己也踉跄了一步,见谢纵微脸上的伤痕,喘着粗气的少年微微愣了愣。


    他有那么厉害?


    ……不过这些都是这个负心汉应得的报应!


    “阿姐别怕!他若再敢来,我替你揍死他!”余光瞥到施令窈走过来,施琚行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看到谢纵微那张美玉微瑕的脸,施令窈心情有些复杂:“你走吧,别再来了。若有什么事,让人传信给我便好。”


    说完,她便要拉着弟弟的手回碧波院,就在她转身的间隙,听到一道微微沙哑的男声。


    "阿窈,再过几日,我会亲自登门接你和孩子们回谢家。"


    施琚行险些暴走,施令窈紧紧抓住他的小臂,没有回头,只是冷淡道:“好。”


    施琚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谢纵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刹间,他竟然怀疑刚刚是不是幻觉。


    却听施令窈又道:“这两日也劳你辛苦些,将我的嫁妆和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等办完两个孩子生辰宴的事,我会让人直接搬走。哦,你若觉得麻烦,也可直接让人带信给我,我会让苑芳带着人去整理。”说完,她放下扯着施琚行的手,大步往碧波院走去。


    施琚行下意识拔腿追了上去:“嗳,阿姐,等等我!”边说边追间,他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谢纵微一眼。


    只一眼,他被谢纵微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嘴角肿着,脸上还有块儿青紫,看着还是有人样的。


    他那一拳打得可真是打对了!


    施琚行嘀咕着负心汉自有天收,却不敢在施令窈面前说出来,害怕惹得姐姐伤心。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碧波院,秦王如今打定主意要讨得青梅欢心,自然不敢在她没有允准的情况下贸然进了他的院子,这会儿正在施府门口,等着看谢纵微的笑话。


    双生子正坐在椅子上,让乳母喂鸡蛋羹。


    谢均霆屁股下面像是长了小刺,乳母林氏费不少功夫才能喂他吃下一勺鸡蛋羹,好在这孩子嘴张得大,一口下去吞掉的蛋羹能抵他旁边的兄长秀秀气气的两三口的量。


    见阿娘进来了,谢均霆开心地拍着小手,唤她阿娘。


    施琚行伸着指头戳了戳小外甥的脑门儿:“傻小子,没看到你舅?”


    谢均霆的脑门儿才在秦王那件流光溢彩的宝石圆领袍上遭受过一道重击,这会儿被小舅舅戳了一下,自然不乐意,咧开嘴就要闹。


    施据行眼疾手快地抽出手垫在他下巴上,接住了那点儿喷出来的蛋羹沫子,在姐姐不高兴的瞪视下老实地低下头:“我这不是想逗逗他玩吗……”


    谢均晏咽下了嘴巴里的蛋羹,叫了声舅舅,又指了指自己的小碗:“阿娘,吃?”


    施令窈低落的心情霎时间被可爱的孩子抚顺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乳母递来的巾子给谢均晏擦了擦嘴:“阿娘不饿,大宝吃好没有?”


    谢均晏点了点头,便看到阿娘笑吟吟地接过乳母递来的水碗,作势要给他喂水。


    看着大外甥一下子就皱起的脸,施琚行忍不住搓了搓他嫩嫩的小脸蛋,又被施令窈瞪了一眼,悻悻地收回手:“阿姐,你偷偷告诉我,谢….…”他才起了个头,就见屋里两个姓谢的小人儿都抬头看向他,施琚行连忙改了口,“负心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别怕,我一定帮你出气!”


    “你能帮我出什么气?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施令窈喂谢均晏喝了几勺水,见他皱着小脸俨然一副不想喝,却又强忍着没出声的小包子模样,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又转过身去喂像只小鸟一样张大嘴等待投喂的谢均霆。


    听出姐姐话里的调侃,施琚行哼了哼:“整那些虚的做什么,依我看,就是得打一打才能出气。”


    施令窈想起他刚刚给谢纵微那-拳,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你别冒冒失失地又去打人。他今日没有计较,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施琚行闷闷地点了点头:“阿姐别担心,我知道了,不会乱来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施令窈叹了口气,面颊上却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她低眼望去,谢均霆努力地挥舞着小短手:“阿娘,出去玩!”


    ……才填饱了肚子,又要出去玩了。


    施令窈正想捏一捏谢小宝可爱的肉脸蛋,却见一道熟悉的英秀身影大步匆匆地进了碧波院。


    是施朝瑛。


    她和眼神懵懂的谢小宝对上眼神,闭了闭眼;“还玩什么玩,你阿娘我可能要玩完了…….


    另一头,秦王在施府门口等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谢纵微走了出来。


    秦王酝酿已久的刻薄之词在看到谢纵微脸上的伤痕时全都忘了个精光,指着那张难得露出狼狈之色的脸哈哈笑个不停。


    来晚一步的山矾看到此状心先凉了半截:怎么,大人这是……没打赢?


    “哟,谢大人,你这脸上红一块儿青一块儿的,可真好看。”秦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见谢纵微脸上虽然狼狈,但神态淡漠疏离,仍是从前那个死样子,心里更来气了,但没等他说话,谢纵微径直与他擦肩而过,翻身上了马,不过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他视野之中。


    山矾默默跟上,啧,他怎么看着,大人此举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王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思忖半晌。


    不成,他得再殷勤些,好让窈妹和先生师娘都看到他的一片诚心。


    ……


    施令窈带着双生子回施府小住几日,谢母原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虽对儿媳没有事先告知自己一声就带着她的乖孙回了娘家这事有些淡淡的不快,但想起她抚育两个孩子的辛苦,也就没再提什么。直到这日谢拥熙匆匆回了娘家,一脸不高兴地挽上她的胳膊:“阿娘,你还是不是我阿娘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谢母嗔怪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她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夫君死得早,长子又格外争气,外出求学,科举入仕,都没叫她操过心。这么些年来,谢母可不就只能可着女儿疼了么?“做什么说这样的话?阿娘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谢母嗔了她一眼,“你回来做什么?云贤仕途不顺,你更得体谅他,包容他,这样夫妻之间才能恩爱长久。”


    女儿嫁过去也有两年了,却始终没有好消息,谢母明面上不说,心里总是为她担忧。


    听出母亲话里浓浓的宠爱之意,谢拥熙娇娇地哼了一声:“我嫁到梁家,那是下嫁。怎么能让我哄着他?”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那对侄儿呢?许久没见了,我还有些想他们呢。”


    谢母下意识往女使身上瞥了一眼,没看见有礼物,叹了口气:“你啊,上次让均晏和均霆跌了一跤,别说是你嫂子,就是我也舍不得再让你碰孩子了。”


    谢拥熙有些不高兴:“民间都说未曾生育的妇人要多和小孩子在一块儿,才容易有喜讯呢。阿娘你一直催着我生孩子,又不想让我和侄儿们亲近,你这是偏心!你如今更疼侄儿们,不疼女儿了。”谢母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只好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两个孩子跟着窈娘回了娘家,我上哪儿去给你抱孩子?”


    回娘家了?


    提起施令窈,谢拥熙撇了撇嘴:“她自个儿回去就是了,带孩子回去做什么?也不想想万一阿娘你挂念孙子们,又见不着,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谢母被女儿的话说得抿了抿唇,觉得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但她知道女儿的性子,下意识打起圆场,谢拥熙听了更不高兴,只觉得她嫁出去之后,母亲便开始偏心嫂子和侄儿们了。


    好在这时管事过来传话,说是阿郎的意思,想要好好给两位小郎君办一场生辰宴,劳老太君帮忙盯着,拿拿主意。


    等管事走了,谢拥熙翻了个白眼:“她儿子过生辰,怎么还要阿娘你劳心劳力?”说完,她愤愤道,“不成,我可见不惯她耍威风,累得阿娘你辛苦!这几日我先搬回来,有我在,施令窈别想欺负你!”谢母张了张唇,到底没说话。


    ……


    过了几日,谢纵微亲自上门接了母子三人回谢家。


    施令窈趁他不注意,飞快瞥了他一眼,脸上的青紫已经淡了许多,不仔细看便瞧不出什么异常。


    也不知他这几日是怎么遮掩的。


    一想到谢纵微面无表情地坐在菱花镜前涂脂抹粉的样子,施令窈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嘻。”谢均霆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笑,但他很捧场地也跟着嘻了一声。谢纵微与谢均晏回头看着她们,父子俩用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投来疑惑的眼神,施令窈咳了咳:“走吧。”"早些处理完,咱们也能早些回来。"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他,谢纵微心下黯然,轻轻应了一声,一把将长子抱了起来:“走吧。”


    猝不及防被抱起来的谢均晏徒劳地朝着阿娘和弟弟伸出手去。


    一路上几人都没怎么说话,严格来说,是只有谢均霆一个人在说话。


    他这年纪正是爱说话的时候,一路上呱唧呱唧,连平时不受他待见的阿耶也要拉着人家说话,亏得有他,车舆里多了几分欢声笑语,隐隐漏出些声响,苑芳和山矾各自琢磨。


    怎么,又要接着过了?


    施令窈带着双生子回了长亭院,看着眼前熟悉中又隐隐透露着几分陌生的院落,施令窈压下眼底的异样,笑着看向两个孩子:“咱们洗过手后就去看鱼好不好?”小哥俩笑眯眯地点头说好,声音脆生生的,施令窈脸上的笑意更浓。


    谢纵微温声道:“你们先好好休息,阿娘那儿我已打过招呼了,明日一早我陪你们去寿春院问安。”


    施令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出她的冷淡,谢纵微顿了顿,转身离开。


    前几日堆积了不少事,他处理完毕时,已是月上中天。


    谢纵微望着凄清的夜色,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在犹豫,是歇在书房,还是….…


    这会儿也只能歇在书房了。


    许是过于疲乏,谢纵微才躺下,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的妻子坐上了一辆失控的马车,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冲下悬崖,而画面一转,便是哭声连天的灵堂。


    懵懵懂懂的双生子穿着孝衣,跪在一口棺材前。


    “不!”


    谢纵微猛地醒来。


    汗湿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