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峨眉

作品:《我的传奇家人[年代]

    刘五嬢正在家中含饴弄孙,她已经不再在千秋茶馆的当掌柜,茶馆里有她的干股,堂口换了新人去经营,每个季度邀请她去盘一盘账务,给各位退下来的老嬢嬢老爷子们分红。


    见周立行和阿涅风尘仆仆地赶到,刘五嬢十分惊喜,她赶紧让人把刘愿平也推出来,同时招呼婆子们去杀鸡、推磨做豆花,要好好招待周立行兄弟俩。


    刘愿平许久不见周立行,非常开心,连忙让周立行坐他旁边聊天,不停地追问近况。


    对刘愿平,周立行自然是知无不言,他从自己修完滇缅公路回去开始讲,刘五嬢和刘愿平都听得入迷。


    拉回忠义堂的方向,打生死场,去会理,到昆明,再回成都……这般讲起来,也是惊心动魄。


    听周立行说到了林人梅,刘五嬢咿了一声。


    “林人梅?这名字熟悉……他夫人叫什么名字?”


    “温惠清,他儿子叫林维燊,还有两个女儿。”周立行有些诧异,“你认识?”


    刘五嬢想了想,一拍手,“是她!温夫人带着孩子搬到峨眉这边来了。”


    重庆虽是陪都,却因经常被轰炸,蒋中正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住在峨眉山的公馆里。


    峨嵋这边山高林密,山间沟壑纵横,终日云遮雾绕,不利于敌军飞机侦察。


    有蒋中正带头,自然就有许多军官们在峨嵋县来置产。


    被评为民国模范县的峨眉县,自然迎来了许许多多的军官的家眷们。


    林人梅的夫人温惠清本也是四川成都金堂县人。林人梅去西康省之前,特地带她和孩子们来此处购房买地安家。


    刘五嬢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温惠清的书籍实在太多了。


    蜀犬吠日,难得出太阳。只要天晴,她便要在外面晒书,那可是一条街都不够她摆放。


    这年头的人,对读书人是十分敬重的。


    温惠清这一举,为林家赢得一个书香门第的好传闻。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有家贫学子厚着脸皮上门求书看,温惠清也是应允的。


    “这夫妻俩,人都挺好的。”刘五嬢赞叹道。


    周立行心想人家给我出主意,让王喜雀当寡妇,我才方便去求娶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刘五嬢年轻的时候参加保路运动,未必手里不染血。


    嗯……这个人好和人狠似乎也不冲突。


    几人就禁烟土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天,刘五嬢对紫苏母女的失散十分惋惜。


    刘愿平心念念他为之付出的滇缅公路。


    “我看报纸说,很多同盟国给的武器物资都是从咱们修筑的滇缅公路运进来的,咱们也会有很多飞机的!”


    “等赢得了胜利,我们必将在废土之上,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


    刘愿平十分笃定地说道。


    周立行沉默了。


    他的方大哥,那么厉害的人,带着兄弟们走出四川,现在已经全部战死了。


    敌人的飞机如入无人之境般飞来,肆意轰炸,而我方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吧?”周立行想着黑老鸹,想着方结义,想着死去那么多的同胞,心中钝痛。


    “能的!能的!”刘愿平激动地重复道,“我给你看这个,你看了,你就知道,一定能的!你所有的迷茫和疑问,都将在这里找到答案。”


    刘愿平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自己装订的小册子,上面是手抄的字体。


    周立行接过一看,好家伙,《论持久战》。


    “这我早看过,都会背了。”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后,周立行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五嬢,愿安说,喜雀姐来了峨眉?”


    说到这个,原本笑眯眯的刘五嬢,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说到这个,立行,她现在处境艰难,或许你可以帮帮她。”


    刘五嬢这一句话,搞得周立行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马上就能去见一面王喜雀,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可刘五嬢也不详说,只让他先吃饭,然后好好休息几日。


    她会负责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约王喜雀单独见面,那时候让王喜雀自己说。


    阿涅全程听大人们聊天,他本就不爱说话,只管在饭菜上桌的时候大吃特吃。


    周立行则是被刘五嬢钓得饭都吃不香了,全程吃菜不沾辣椒酱,只顾着走神,胡乱往嘴里塞着。


    而刘五嬢看周立行这样,心中也是颇为担忧,担忧周立行容易意气用事惹出乱子。毕竟周立行虽是没有明说,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又从堂口出来?


    多半,也是惹上了事,不能留在成都。


    可是王喜雀现在的情况,刘五嬢也无法替王喜雀彻底解决,她得想一想。


    *


    然而,没过两天,刘五嬢刚出门,突然急匆匆地折返回来。


    “快!跟我去!”


    刘五嬢来不及解释,拉起周立行就走。


    她风驰电掣般快步而行,周立行跟上,阿涅不明所以,跟着就跑。


    刘五嬢出门没有骑马儿骑骡子,而是骑上了刘愿平从成都购置的自行车。


    周立行愣了愣,赶紧骑上另外一辆,阿涅再次坐到了后座,兄弟二人跟了上去。


    青龙场离峨眉县城十分近,道路也较为平整,自行车飞驰在路上,速度比起骡子马儿还快。


    刘五嬢满头银丝,自行车却骑得野,上坡下坎连人带车蹦的老高,周立行在后面追得心惊胆战,生怕刘五嬢一不小心摔出个好歹。


    “五嬢,啥子事啊!有这么着急吗?”周立行高声喊道,“要不你骑慢点!”


    “慢锤子慢!”刘五嬢怒吼,“喜雀那边出事了!”


    周立行一愣,嗖地一下冲到了前面!


    这下换成刘五嬢喊,“你知道路吗你跑那么快造死啊!等等我!”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峨嵋县城,刘五嬢在前面带路,到了一处宾馆。


    宾馆的经理应是识得她,不做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然后问也不问拦也不拦,任由刘五嬢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往楼上去。


    刘五嬢来到一处门外,那里坐着两个穿藏蓝短褂的男人,一眼看上去便是在守门。


    其中一个见了刘五嬢立即站起来,客气地喊道:“五姑婆来了!那木老板出门了,你进去吧!”


    另一个没有吭声,也跟着站起来点头行礼。


    刘五嬢已经退位让贤,但在堂口里余威仍在,受过她恩惠的人多,小一辈的年轻人也尊敬她这个老辈子,在峨嵋她无论办什么事情,都比较方便。


    这两个人本是木茶商跟当地袍哥堂□□了钱,专门请来看管王喜雀的,却正好方便了刘五嬢私下来和王喜雀见面。


    一进门,周立行便嗅到人血味,他快速地大量四周,这是一个套房,进门之后是客厅,左手处有两个房间,此刻开着一扇门,关着一扇门。


    关着的那扇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周立行跑过去,打开门,一眼看过去,愣住了。


    王喜雀满脸被巴掌扇出来的红肿,嘴角淤青,脖子上有绳索勒出的青紫肿胀,右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曲折在床上,似乎是断了腿。


    她压抑地咳嗽着,身边却连一杯水都没有,声音已经沙哑。


    周立行的眼睛瞬间红了,手发起了抖。


    “天姥爷,前两天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刘五嬢惊呼。


    “谁打的?”周立行的声音沙哑,他浑身的肌肉绷紧到发痛。


    王喜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立行。


    她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的眼泪似乎是哭干了,此时情绪一激动,酸涩冲上鼻尖眼眶,一时间呼吸不能,眼睛也睁不开,整个人抽搐起来。


    周立行吓得冲上去把床上的王喜雀抱在怀里,刘五嬢则是赶紧去客厅里找水,阿涅则是直接上手掐王喜雀的人中,结果被周立行拦下。


    “姐!姐!别紧张,是我,我是弟娃儿,我来帮你了……姐,你好好的,你别这样……”


    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在搅弄周立行的心脏,仿佛有粗粝的砂纸在刮擦周立行的骨节,他浑身上下都在痛,他恨自己无法保护心爱的人。


    “我要杀了他……”周立行红着眼喃喃自语,“林大哥说的对,我应该杀了他……”


    刘五嬢端着水进来,瞪了一眼走火入魔般的周立行,一脚踹向他,“滚开点,我来!”


    周立行任由刘五嬢踢打,一动不动,那眼神姿态,宛如护食的狼。


    刘五嬢无奈,只好把装茶水的杯子给周立行。


    被喂了一些水,再拍了拍背上的穴位,王喜雀很快缓了过来,刘五嬢让周立行给她垫高靠背,让她半躺半坐着说话。


    “喜雀,这到底是怎么了?”刘五嬢握着王喜雀的手,担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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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喜雀满脸哀戚,“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让我去陪客……”


    咔吧!


    周立行把杯子捏碎了,瓷片扎入他的手掌,血流了出来。


    刘五嬢咬了咬后槽牙,没管周立行。


    阿涅很有眼色地沉默着拉过周立行的手,把瓷片取出来扔掉。


    听王喜雀讲,是谈生意的时候遇到有些个什么官员好色,木茶商向来是喜欢拿小老婆去贿赂别人的,此时身边只有王喜雀,便又打起了这个主意。


    王喜雀自是不从,这么多年来她未曾狠下心逃离,便是因为木茶商看重的是她经商的能力,从未让她去陪客。


    然而现在战乱四起,成都的大轰炸让木茶商受损严重,加上多年来王喜雀都没有生育,他自觉握不住这个敢自己到处跑的女人,加上年纪也大了,便不再和以前那般由着王喜雀。


    二人因此闹了起来,木茶商便下了狠手,打断了王喜雀的腿,甚至差点把她掐死。


    幸好他在本地请了护卫里有好些人认识刘五嬢,大伙儿住在隔壁房间,听着动静赶紧过来劝说,这才没让事态扩大。


    早上,这边木茶商刚出门,他们便托人向刘五嬢传了消息,刘五嬢才带着周立行和阿涅急匆匆的赶来。


    “昨晚上的事情,他喝了些酒,本就情绪激动……是我不够冷静,我应该先假装答应……”


    王喜雀自责,小不忍乱大谋,现在她这样,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你没有任何错。”


    周立行打断王喜雀的话,他目光如刀,带着股杀气,语气如箭,锐利坚定。


    “是我错了,在重庆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抢走……”


    刘五嬢面无表情地一脚踏在周立行的脚尖上,使劲碾。


    周立行咬着牙闭嘴。


    然而心中,却是认同了林人梅的说法。


    杀人若是真的有什么因果,那日本人全都该遭报应,那成片成片死去的人里难道没有好人吗?多死一个木茶商,又怎么了?


    刘五嬢往门口瞥了一眼,“你表姐被打成这样,我们都心痛。但话还是别乱说,你表姐夫只是酒后失手,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不要太信任门外的人,刘五嬢冲周立行轻轻摇头。


    周立行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他虽然默认了刘五嬢的称呼,却继续说着:


    “表姐夫……哼,他不过是因为打得过你,才敢打你。真当娘家没人了是吧!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能打!”


    刘五嬢本以为周立行意会过来,听这话,顿时又心又提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王喜雀现在确实需要有人撑腰,很明显,木茶商多半又是攀上什么人物。


    因为刘五嬢之前通过堂口跟木茶商打过招呼,让他以为王喜雀有个远方表亲在峨眉这边混袍哥,多少还是有点帮扶的。


    所以前段时间,木茶商对王喜雀还算客气。现在态度陡转直下,必然事出有因。


    “他人去哪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周立行站了起来,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刘五嬢赶紧一把拉住周立行,高声道,“你别急!找他是肯定的,但不急于此刻!”


    然后小声地在周立行耳边劝道,“你和木老板之前见过没?可别拿什么身份把柄给他抓着,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喜雀也拉着周立行摇头,当初在重庆的时候,周立行已经自称自己是青竹叶的弟弟,此刻又自称表弟,总归是有漏洞的。


    这也怕,那也怕,周立行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烧到头顶,有什么怕的,不过是肉体凡胎,死了的人才最没有威胁,否则都是后患无穷。


    “喜雀现在伤势重,腿断成这样,也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损。峨嵋县城的医生没有乐山那边好,得以喜雀的身体为先。”


    “这样,我们马上找车,把喜雀送到乐山的仁济医院!听愿安说,那里的设备都是从美国进口的,有个什么光,可以照到人的骨头和内脏……”


    刘五嬢也不强劝周立行,而是从王喜雀的身体着手,提出了更紧急的建议。


    这下周立行不犟了,马上回答,“好,我去租车!”


    周立行留下阿涅陪五嬢,立马冲出去找车行租马车。


    可能是周立行浑身杀气太重,也可能是外面守门人听里面墙角没听全,总之有人以为周立行是要去弄死木老板,见他一出门,便赶紧溜出去报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