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查了监控，案发当天，你下班后去了麻将馆。”


    宁易走到刘正身前，用指骨敲了敲桌子。


    刘正仍趴在桌上，闻言也没有丝毫坐正的意思。


    一边的李契握着拳头，眼底冒着戾气，“哑巴了？装什么死？”


    宁易倒是对他的沉默不显得意外，他靠在桌角，指节一下一下敲在桌壁，视线落在对面仍在装睡的男人身上。


    他身形和刘权相似，大概发型是最容易分清二人的方式了。


    “哒。”敲击声突然中断。


    宁易叹了口气，突然像唠家常般开口。


    “你吃饭了吗？”


    刘正搭在桌上的指尖微蜷，勾起一缕额间落下的发丝。


    没听见回答，宁易也不恼，继续自言自语，“我本来是要吃饭的，没想到你弟来警局门口闹了一通。”


    刘正手猛得一颤，宁易眯起眼睛，装作没发现。


    他叹了口气，又苦恼道：“我到现在饭都还没吃上呢。”


    “李契，你是不是也饿了？”宁易突然回头，李契懵了一下，防止破坏他的问询手段，下意识接话。


    “啊，对…对啊。”


    刘正突然抬起头，苍白的脸有一道刚刚趴着而印出的印子。


    “我弟他…来干什么的？”


    宁易和李契的闲聊被打断，前者像是很不耐烦地回头，意有所指，“他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宁易背着手，向身后的李契示意。


    后者了然，板着脸道：“不是你告诉他，说自己看见了杀人凶手吗？现在好了，一通人来警局门口一闹，大家都知道了。”


    宁易慢步走上前，“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你根本就没看见，你那天打了一晚上麻将，又怎么看见犯罪现场呢？”


    “那你可是做了伪证，你弟就是散播了谣言，给警方调查制造了阻碍，你们都是要坐牢的。”


    宁易轻皱着眉，娓娓而谈。


    “不是的！”刘正猛地抬起头，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撞上宁易审视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那真相是什么！”宁易双手撑在刘正的椅背，咄咄逼人道。


    刘正突然安静下来，半晌右手慢慢抬起。


    宁易下意识后撤一步，做防御姿态。


    下一瞬，他愣在原地，身后良久没出声的李契也站了起来。


    刘正露出皎白的额头，和光滑的颅顶，他竟然没有头发。


    而他手上拿着的，是方才取下头顶的假发。


    刘正淡然地注视着面前两位警察的愣神，一字一顿道：“你们监控里看见的，应该是我弟弟刘权。”


    “案发当天，他戴了我的假发。”


    “而我并不是从工地下班看见许依依才跟上的。”刘正顿了几秒，“而是从医院回来路过长青大桥，看见的。”


    *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


    郁希在病床边轻声跟顾冉讲着之后的注意事项，顾冉则是一个劲点头，眼神怜惜地粘在睡着的小可脸上。


    “郁医生，他大概多久能出院？”


    郁希一愣，半晌才跟着顾冉的视线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显示着正在视频通话中，时长四十多分钟。


    画面里的柳亦翎带着耳机，视线在屏幕外漂移，见半晌没人回答才看向了屏幕。


    “恢复情况好的话，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一个星期。”柳亦翎呢喃着，“明天不是还有义诊吗？”


    “对哦。”顾冉挺直腰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那你帮我组织一下吧，拜托了。”


    她把屏幕对着自己，跟镜头那边的柳亦翎撒娇。


    郁希指节微蜷，视线里已经看不见手机屏幕上的柳亦翎了。


    他转身准备出去，在听见这段对话时脚步顿住，回头淡然道：“明天的义诊是我带队，忙的话我可以帮忙。”


    话落，郁希也不管听见的人是什么反应，径自离开。


    柳亦翎轻挑了下眉，“小可醒了吗？”


    “这么看来，他和我真的好有缘分啊。”顾冉还沉浸在郁希的话里。


    柳亦翎：“？”


    “你看啊，我第一次见他，就是拐角处相撞，这可是偶像剧男女主情节。”


    柳亦翎不置可否，她接过一旁艾絮给的糖果，任由甜腻在口腔蔓延。


    那头顾冉还在自言自语，“兮兮出院后，本以为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小可却又被烧伤了，还正好又是他做的手术。”


    顾冉越说声音越大，柳亦翎把音量调低，淡淡打断她。


    “小心把小可吵醒了。”


    顾冉安静了会，柳亦翎把糖纸摊开，仰头透过玻璃糖纸看云，如梦如幻。


    “你不是不喜欢医生吗？”


    顾冉撇撇嘴，“这倒是。”她手臂架在病床旁的栏杆，叹了口气。


    “但是医生也有好有坏啦，我觉得郁医生是好人。”


    柳亦翎轻笑，没接话。


    顾冉不喜欢医生，还是因为他爸的一件往事。


    顾冉的八岁生日，顾伯伯在外面给她买生日蛋糕，遇到一个晕倒的小女孩。


    他赶忙把那个小女孩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是低血糖，给她输了液，当时顾伯伯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还帮她垫付了医药费。


    后来小女孩醒了，顾伯伯问了她家人的电话，告知了女孩所在的医院，便先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顾冉还苦恼了好一番，因为蛋糕是当年流行的冰淇淋蛋糕，他到家时已经全化了。


    当天夜里，小女孩家人打电话过来，问顾伯伯有没有发现医生的不当行为。


    顾伯伯很惊讶，了解后才得知小女孩家人发现她身上有不明红痕，问她她也不知道，说自己醒了一会会就又睡着了。


    他连忙说自己刚给他们打完电话就走了，在他离开前，医生并没有不当行为。


    小女孩的父母去了医院闹事，但医院说病房内没有监控，无法提供。


    女孩父母认定是医院为了逃避责任，所寻找的托词，每日都去医院闹。


    迫不得已，医院辞退了当日给小女孩输液的医生。


    可互联网的传播速度是很吓人的，医生每日都收到恐吓短信和快递，还时不时有人上门辱骂。


    很快，医生举家搬迁到了别的地方，这件事也慢慢淡出大众视野。


    但顾冉却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顾伯伯打完电话就回去肯定是因为怕顾冉着急，因此不只是顾伯伯内疚，顾冉也有些内疚。


    自此之后，顾冉对医生就有了抵触情绪，连生病也不愿去医院了。


    柳亦翎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闭着眼睛靠在藤椅上，下午是小朋友自由玩乐的时间，张院长带着慈善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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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和小朋友们玩着老鹰捉小鸡。


    隔着一整排楼，耳边都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嬉笑声。


    艾絮和她并排躺着，把藤椅摇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柳亦翎左脚搭着右脚，连这噪音也觉得悦耳。


    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手里揉搓着玻璃糖纸，跟着艾絮的节奏“沙沙”打着节拍。


    倏然，她眉心一蹙，手上的动作停下。


    艾絮被打断，也停止了摇摆，迷迷糊糊摘了眼罩，“怎么了？”


    柳亦翎从藤椅上坐起身，朝后面某个小道努了努鼻子。


    艾絮看见她的动作，才后知后觉闻到烟的味道，“操场的味道现在还没散？”


    柳亦翎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


    艾絮跟着柳亦翎身后，朝烟飘来的地方悄然靠近。


    柳亦翎身侧的手已然握拳，她脑海里满是愤怒。


    明明已经跟岚箬说过了，明明已经警告过她了，她竟然还在福利院抽烟。


    不知悔改。


    柳亦翎边走，脑海里边开始书写等会到岚箬面前该如何训斥她。


    又是那片杂草，柳亦翎一把挥开踩在脚底碾压，抬头一瞬却浑身僵住。


    岚箬正平静地看着她，柳亦翎的视线却不在她身上。


    她望着蹲在岚箬旁边的兮兮，如坠冰窟。


    青白的烟雾缭绕，宛如秘境般被封禁在这个没有人造访的小道。


    杂草被柳亦翎踩下，而露出缺口，袅袅青烟顺着这缝隙溜走。


    柳亦翎不知道她是如何走进去的，待缓过神来时，她已经蹲在兮兮对面，和她一起往盆里烧着纸。


    兮兮仍是笑着，往盆里一个一个扔着纸钱。


    是啊，她怎么忘了，今天是兮兮爸爸的忌日。


    兮兮是一年前到福利院的，和这里的所有小朋友都不同，她拥有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一年前，兮兮家里遭遇轰动全国的燃气爆炸，6人死亡，3人受伤。


    而兮兮的父母，就死在那场爆炸里。


    而爆炸发生时，兮兮正在学校上课，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她却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兮兮被张院长接到了福利院，收养了她。


    张院长对兮兮很愧疚，因为案发当天，原本兮兮爸爸是要上课的，是张院长给他换了班。


    柳亦翎和顾冉对兮兮比其他小朋友亲近，也是因为兮兮严格意义并不是福利院的孩子，而是张院长的养女。


    艾絮还在后面站着，她背着手扣着指节的痂，双目无神。


    “过来吧。”她听见岚箬唤她。


    艾絮慢慢向前走，身子很抖，脚步却很稳。


    “你怎么知道兮兮爸爸今天忌日？”柳亦翎用手背撩起落下的碎发，转头看向岚箬却是一愣，“你为什么弄了两个盆？”


    岚箬抬起头，“一起烧吧。”


    艾絮怔了一瞬，“我？”


    “嗯。”


    待艾絮也蹲下，跟着岚箬一起往那个盆里撒纸钱后，岚箬才往兮兮身前的盆里也撒了一把，“因为是两个人。”


    柳亦翎疑惑地追问，岚箬却不再开口了。


    艾絮用木棍轻挑着盆里未燃的纸钱，眼睛被火炙烤地有些发昏。


    岚箬靠着水泥墙，看着烟火总向着艾絮倾倒，在她伸出手靠近的时候，又慌张地向后躲避。


    蓦地，她突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