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少年游(9)

作品:《对门邻居是龙

    但是明沂,就好像没有听见她似的。


    依旧维持着现在的阵法,跪倒在地,一口口地吐出血来。


    视线闪了闪,模糊后重新聚焦,程韶才看清楚,那不是明沂师兄。


    而是明柏师兄。


    “……师姐入了魔,最无拘的明柏师兄祭了阵,最贪嘴的明绮师姐……”


    程韶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压抑着颤抖,不知在与谁诉说。


    她回头看向自己身后,跟她一起来的师兄师姐们还有殷潼,都不在。


    只有那些村民们和鸟雀们如同着了魔的野兽一般在互相撕咬。


    怎会如此,明明是一起来的,为什么他们不在,他们在哪里?


    有一半的世界变得透明,程韶仿佛从木芯村离开了,又仿佛没有。


    她看到了年夜宴的热闹,他们几个内门弟子去给师父敬酒,而师父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就知道明柏那孩子,又野出去玩了。”


    明若师姐说道:“师父,明柏是去了木芯村伏魔,耽误了点时候,您别怪罪他。”


    师父难得从神木边离开一次,白须白发的沧桑,语气严厉却也并非不悦:“明沂,传信给你师兄,这点小事都料理不利索,还当什么掌门弟子。”


    这不是她的画灵,而是师兄师姐们都在年夜宴。


    程韶有点恍惚。


    其实之后发生的事,她都知道。


    因为,她经历过。


    明沂遵从师命传了信,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那年她的生辰除夕夜,她见到人世间的第一年,却也是魔王出世,此后人间炼狱的第一年。


    那个夜晚,他们在年夜之宴度新岁,无人跟去木芯村,明柏师兄苦守阵中撑到子时,直至新岁来临,以身祭阵的动静,才惊动师父。


    师父带着明若、明沂、明绮去木芯村,山下硝烟弥漫,早晨只带回了明柏师兄已经被啃花凉透的尸体.


    他因为以身祭阵,所以再无来生。


    这就是一切祸事的开端。


    程韶想去救师兄,却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被拴死了。


    她现在多像啊,他们一起在木芯村秋收祭典上看到的木偶戏。


    她多像一只牵丝木偶。


    每个关节都连着丝线,一举一动都被控制着,被死死地按在舞台上,按照既定的剧本往下演,不可出现分毫偏差。


    又好像一个被蛛丝包裹的茧,天地间布满天罗地网,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裹得紧。


    身后村中最高的那棵树散发着荧光,荧光却带来黑暗,黑暗扩散。


    以她为中心,又分出了一片场景,而她仿佛身处在三者的交界处。


    那棵树上却没有叶子,枝头布满丝线。


    丝线扎进她的每一个关节,将她牵牢。


    那是掌握世间一切生灵命运的牵丝神木,是师父守了几十年,是师父之前的叶家人守了千百年的牵丝神木。


    那丝线牵得牢,只是稍稍挣扎,就是从骨头内部生出来的疼痛。


    “你看,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命运线。”一个女孩子坐在池塘边,用脚将池塘里的水花踢起,密布的丝线沾上水珠,“这每一条线,就代表着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命运。”


    “你看,谁都有自己不可违抗的命运。”


    但是那个女孩子身上,却拴着最多的细丝。


    她的背后密布着丝线,身上的是透明的,头发是银色的,仿佛有浮力一般飘荡在空中,越靠近树越是透明,也一同连在那棵树上。


    她仿佛是从那棵树上长出来的。


    她说着,回过头来,眼睛弯弯地对着程韶笑得很漂亮。


    那张脸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程韶捕捉到她脸上的特征,与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不是同一个年纪,而是如果她长大了,就会长那个样子。


    程月樱。


    “别挣扎了,”那神似程月樱的女孩子笑道,“看着你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死掉,你这个废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你的命。”


    “那如果我,非要改命呢——”


    程韶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脚下漫开一个金色的阵法,与那一道阵法一同展开的,还有滂沱的雾气。


    第四重影像,叠在了这三分的影像之上。


    地上有几个位置亮了,像是挪棋子一样,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改阵后,阵中漫起一阵异样的光华,银色的熔魂阵展开,又因为沾染了鲜血,变成流动的红色。


    “护体。”明沂站在熔魂阵中央喊道。


    程韶不知道是自己改的阵还是小师兄改的阵。


    反正她好像回来了,又回到了他们及时赶到木芯村的这个时空。


    雾气弥漫里,她看到熔魂让村民们之间的打斗终止了,都呆呆地站立着。


    有人的手里捧着自己的亲人的骨骸,有人自己已经被亲人扯断了手臂、耳朵,咬断了手指。


    有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断肢,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现在让他们清醒过来,或许是更残忍的结局。


    叶穆握着自己右手的白骨,坐在地上,痴痴地笑。


    其实融魂阵开启,不护体也没什么的,只是会被熔魂阵熔掉一点记忆。


    像那样炼狱般的记忆,不去记得,也是一种救赎。


    但是那遍地的金色辉光,不像是熔魂阵。


    这阵法似乎与先前的不同,是程韶眼熟却又不认识的一种阵法。


    下一刻,叶穆手上的皮肉重新生长,伤口被修复,有不少人身上的伤口都在被修复,地上的血肉倒行,重新拼合成人体,又重新站起。


    就好像时间在逆转倒流,创伤都不复存在。


    但或许是消耗太大,程韶眼前发黑,没有看到最后修复完成的景象。


    程韶听力极好,她听到树下那个女孩儿在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若执意要改命,那自然是,正……”


    后面的话程韶没有听清楚,但是有些事开始了,就没法结束了。


    她的眼前彻底黑掉前,重重往下一堕。


    她又坠回了她所习惯的黑暗里。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前行。


    雾气好像散去了,空气变得干燥温暖。


    程韶有点站不住了,摸索到树边,靠着树坐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被捏住了,是小师兄的声音:“昭昭,你的眼睛怎么了?”


    “又看不见啦,大家现在怎么样?”程韶问道,“可能是因为我的经脉特殊,存不住灵气,所以夜明珠的力量耗尽,就又看不见了。”


    “你的方法有效的,”小师兄说道:“昭昭,你的办法是有用的,村民们都好啦。不过,你在熔魂阵里加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熔魂阵能治愈……”


    她也不记得,熔魂阵还能有这个用。


    程韶问道:“明柏师兄还在吗?”


    这次回答她的是大师姐。


    明若师姐说道:“在的,只是昏过去了,我们现在回门派。”


    那殷潼呢?


    这一句话程韶没有问出口。


    因为在这一片夜晚的冷风里,程韶没有再感受到殷潼的气息了。


    程韶再也支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


    房间里的空气都是冷的,冻得她露在的外一侧偏头痛。


    她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梦。


    但是醒过来后,那梦就像潮水一般了无踪迹地褪去了。


    程韶感觉自己的记忆仿佛被挖掉一块的豆腐脑,残缺处荡着水,看不清楚。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好像看到了一个树下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还说了一句什么话,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或许是被熔魂阵熔掉了。


    程韶仰躺在床上,明明睁开了眼,却仿佛其实没有醒来,她又看不见了。


    程韶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坐起来四处摸索着,去找自己的盲杖。


    因为以为再也用不上了,所以上回不记得扔哪了。


    这个房间她曾经记得下来每一处,但是后来看得见了,反而把房间的细节都淡忘,走在平地上,都被绊了好几回。


    有谁推门进来,程韶伸手去摸,一只手将她的握住。


    摸到那暖暖软软的手掌,程韶知道这是明绮师姐。


    但是明绮师姐却久未说话。


    外面鸟雀鸣叫,她却不讲话,这不像是明绮师姐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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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韶问道:“二师兄醒过来没?”


    明绮:“嗯,我们回来得及时,师父护住了他的命脉,倒是还没醒过来,不过命是保住了。”


    程韶:“走,我们去看看明柏师兄。”


    明绮却拦住她:“你现在还能看吗?而且,你自己也昏迷了好几天,外面天寒,还是不要吹风了。而且师父说……”


    程韶领了明绮的好意:“嗯,我们过几天再去看他。”


    “师姐,我房间里好冷,可以帮我生个炭盆吗?”


    明绮叹了口气,给她把炭盆生起来,但炭盆生硬得暖意,反而让没有被暖到的空气更冷硬像刀。


    程韶问道:“晨星怎么不在了?”


    “那小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明绮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殷潼也从那天晚上就不见了。”


    程韶:“嗯。”


    -


    程韶被禁足了,不准出自己的房间。


    师父知道她下山大发雷霆,说就是因为她下了山,所以才惹出来这一堆祸事,现在搅得天下都不太平。


    其实程韶知道,其实是魔王出世,有太多修士前来讨伐,门派里没有办法。


    程韶也没有反抗,她只是觉得很累,心间沉沉地坠着,任由他们将自己禁了足。


    程韶试图绘画,她总会忘掉东西,她想要趁着还记得的时候,把记忆里的东西画下来。


    但是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怎么画东西,也画不成。


    小师兄他们怕她烦闷,把峰顶上的刻了棋盘的石桌子都搬到了她房间里来。


    程韶摸着圆润冰凉的棋子和雕刻着沟壑的棋盘,一个一个地数着交叉点。


    就好像前人结绳记事,数着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小师兄看不下去了,跟她说道:“昭昭,我们来下盲棋。”


    程韶其实并不是想下棋。


    -


    不过后来明柏师兄醒来,程韶就没再继续数了。


    她每天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瞎着眼睛画画,画自己没有见过的熔魂阵以后的木芯村。


    虽说她看不见了,但是她方位感极佳,用手丈量着也能画,就是不知道画得好不好。


    木芯村,应当是一切都复原了吧。


    师兄师姐们说那天熔魂阵后,人们互相之间立刻就停止了打斗,所有人身上的伤势都恢复如初了,仿佛没有遭遇过那一场劫难一样。


    她现在又眼盲了,他们似乎就觉得她又好糊弄了。


    他们都没有说,程韶在心中知道:那样子起死回生,一般都需要以命换命的禁术。


    所以她不敢问生死,她不知道是谁付出了那样重的代价,去改了那一群人的命。


    她在自己心里默默下着一盘棋,已是死局,但是她仍旧在想破局。


    眼盲时的时间仿佛不是匀速流动,她打开窗户时,闻到了外面的花香。


    外面的空气已经夹杂一丝暖意,原来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无论何种境地,时间都会如流水滚滚向前,生活总要继续,人总要重新振作。


    她的窗台蹦上一只鸟雀,叽叽啾啾地叫着,过了一会儿,两点轻飘飘的力量站上程韶的肩头,暖呼呼的绒羽蹭着程韶的颈侧。


    这重量和叫声十分熟悉。


    她又嗅到了流云冷木的气息,那个她从未问过生死的人居然回来了。


    程韶倚靠在窗台边,眼中的泪水忽然就兜不住了:“你去哪里了。”


    他走近了些,语气温和:“别怕,我去给你找夜明珠了。”


    -


    那个如潮水退去一般被她忘却的梦。


    “刚才明明都要醒了,咋又睡回去了,还睡更沉了。”


    有人说道,声音仿佛在她的脑袋边上。


    而且她的脑袋上似乎有什么软软轻轻的东西在拍打,还伴随着一阵“叽叽啾啾”。


    好冷,冷飕飕的。


    有一只手将那些“攻击”挡开了,把她护在怀里,许久之后,那个护着她的声音说道:“再给她点时间,这时候强行唤醒她,以后恐怕会生心魔。”


    “可是,现在你自己这个情况……”


    “无妨。”


    那人说着,两根手指轻轻地哄睡似的敲着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