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杀得满眼血红，猛地将长枪拔出叛军的胸膛，炽热的鲜血溅在银光闪闪的盔甲上。


    “那是将军！是他！将军没死！他没死！！”


    越来越多的欢呼声涌进耳畔，直到副将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杀到城楼边缘。他一璧阻挡着叛军的突袭，一璧努力眯起酸胀的眼睛朝城外望去。


    便见赤玉马破开沙尘飞扬，那御马之人身着独属于主帅的金甲，正风尘仆仆地飞奔而来。


    但随着马儿的靠近，众人隐约看出来人身上的不对劲之处。


    权华独持长矛，悬在腰间的双刀不见踪影，迎面而来的热风轻而易举地便将他的右侧袖管吹起，让人看到了那里的空荡。


    将军断了右臂！


    那颗存在希冀而疯狂跳动的内心霎时间被无尽的湿冷淹没，人们努力压下惊骇，迅速投身到永无止境的厮杀中。


    临到城门，权华足尖轻点带动身躯，飞檐走壁时如履平地，犹如一只灵动的飞燕，眨眼间便踩着数名将士攀上城楼。


    长矛重重坠地，副将来不及上前关切，就看见那杆长矛无情地穿透了在他身侧的士兵。


    不过喘息一瞬，权华已然杀了数名士兵，紧接着旋身向下，奔向城门的方向。


    副将心中顿觉异样，立即跟了上去。


    他掠过重重障碍，极力不被叛军拖住阵脚。但饶是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也抵不过权华精湛绝伦的轻功去得快。


    副将姗姗来迟，竟恰好看见刃口生锈钝涩的长矛狠辣地刺穿死守城门的士兵心口。


    他心中乍然一跳，满是震惊与悲愤的喊道：“将军！您在做什么！！”


    嘶声揭底地怒吼下，迎面撞上的却是权华冷漠无情的面容，手中紧握的长矛鲜血淋漓，似乎对他来说眼前情形只是寻常，不过尔尔。


    而在下一瞬，长矛毫不留情地劈面袭来，幸而副将反应迅速，举起长枪及时挡住了自己的面门。


    长矛与长枪碰撞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沿着手臂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甚至能清楚的听到骨头发出的“咯吱”声。


    这一击来得十足地重，他紧咬着牙齿，身子微微后仰，强行抵抗令他的脚步寸寸滑移。


    权华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举起长矛，准备再度攻击。


    看着权华空洞的眼睛，副将脑中一片混乱，整张脸布满了不解与惊惧。


    “你到底想干什么？”副将颤抖着嗓音大声质问道。


    然而权华并未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长矛再次挥动，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直指副将的胸膛。


    权华步步杀招，不留一丝情谊，副将虽在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眼前危机不断，他来不及思考别的，抵挡滔滔不绝地杀意已经令他精疲力尽。


    城内安静非常，宛如一座空城，而城门之外无数将士相互厮杀，从共同保家卫国到无故反水。太多太多的反常充斥在横尸遍野的百里荒地，血肉四处飞溅，直到无人再关心此间之事因何如此。


    长矛穿透心肺，副将血污满满的双手无力地从权华的盔甲上滑落。


    城门大开，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看到将军领敌入城，踏着无数死人的尸身，杂乱且凶猛地扑来。


    “快——”


    都城深处，军师指挥着人潮跑向后山，百姓慌乱逃窜，不时有人跑掉了鞋，孩童脚步不稳，猛地跪趴在地上。还不等他们感受到身上的痛楚，大人们便赶忙拽起他们的衣领，或是抱起来，一刻不敢耽搁地向城后跑去。


    百姓们帮着为剩不多的士兵一同齐心协力推开了沉重的门闩，城后埋葬着乱世中为国牺牲的将士尸身，大小不一的山丘从荒野上凸起，甚至在某些山丘前，还摆放着瓜果酒坛。


    “不要停下！快往山上跑！”军师的声音从人潮中挤兑出来。


    人潮慌乱，尘土飞扬，脚步声、喘息声和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士兵们尽力维持秩序，让老弱妇孺走在前面，自己则护在身后。


    女童被母亲抱在怀里，与她一起登上城楼的伙伴失散于人群，恐惧不安的情绪包裹住她的小小心尖，她抱紧母亲的脖子，蓄满了泪水的眼眶紧盯着远处的高山，却懂事得没出一点声音。


    “快点！快点！”军师沙哑的声音焦急地催促着，他站在人潮之后，不断回眸望向城内。


    此刻都城已变空城，只要他带着百姓逃到高山上的峰岩洞避难，定能挺到援军支援的那日。


    可奇怪的是，他们越靠近高山，军师内心那抹密密麻麻地阴森感便越发不可控制。


    “你们不要动！别踩他、不要踩他啊！啊——！”


    人群躁动，一位环抱孩子的母亲体力不支突然扑倒在地，怀中的孩子随着她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众人只顾逃命，谁都没功夫去理会旁人的生死。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牵动着众人焦躁不安的内心，那女子涕泪交零，拼命地扒开人群想要冲回去找她的孩子，怎奈汹涌的人潮却如无情的洪流，将她一次次推向前方。


    吵闹过后，军师深吸口气，再次冷静地指挥人群。


    谁料，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名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士兵，急急忙忙，一路踉跄地高喊着他的称谓，宣告起前线的战况。


    “军、军师！城、城城破了！”


    他看见那士兵因跑得太快，不慎扑倒在地，又紧接着从地上爬起来，血污满面的脸上依稀只能看见张开的牙齿。


    那人仍在喊着：“城破了！城破了！将军反叛！将军是叛贼！军师、军师——将军叛了，你为何隐瞒！！”


    话落，军师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快要冲破皮肉，爆裂开来。


    那原本尚算有序的人群寂静了片刻，猛然爆发出一阵鸣响，霎时间变得混乱不堪，犹如乱马奔腾，毫无秩序。


    军师抬手制止，奈何为时已晚。


    他的眼前瞬间绽放出殷红的河流，从山丘蔓延向下，耳畔充斥着百姓们哄抢一般的嘶吼，最先爬到高处的人被身后的人拽住腿脚，成为旁人借力的垫脚石。


    众人在逃亡中彼此蹂躏，根本没有怜悯之心，哀嚎声不绝于耳，场面惨不忍睹。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前面的人，抱着孩子的母亲因体力透支，逐渐落后于人群。


    女子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他，手掌紧紧摁住孩子的脖颈，生怕幼童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


    他咽了咽口水，旋即指挥没被人流卷入的士兵将孩童抢出来。


    军师向来思虑周全，谋略高明，自然没人去质疑此番动作是否多余，那士兵的话是否为真。穷途末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唔——！”身后突然被重物暴击，军师紧咬着牙，喉中难以控制地挤出一声闷哼。


    他顺势低头望去，便见地上躺着一张红布，布匹散开，露出里面发紫的断臂。


    如同被铁锤狠狠敲打，军师感到自己的脑颅快要炸开，细密如针的刺痛感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压力紧迫着眼睛，令他视线一黑，身子不自控地踉跄了几步，猛不丁地跪倒在地。


    充血的昏厥中强压他的神识，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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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昏暗，他似乎看见那断臂上爬着数千只白蚁，正密密麻麻地蚕食着腐肉。


    抱着孩子的母亲离他最近，待到终于看清士兵投掷过来的那东西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惊惧般的尖叫从她喉咙深处爆发而出。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转身，朝着远处迅速逃离，怀中的女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哇哇大哭。


    军师死死盯着那只断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东西他不是已经让人处理掉了吗！怎么还会被人带到这里来？！


    带回消息的士兵不也即将断气，怎会、怎会……！


    他乍然撑起身子，眯起眼睛看向城内的方向。


    而此刻，哪里还有急切奔来的士兵？


    身后充斥着百姓鬼哭狼嚎的嚎叫声，血肉被蹂躏，骨骼被踏碎的声音清晰地涌进他的耳畔，冲进众人的心肺。


    此间景象残忍至极，天穹乌云密布，无数鬼魅从错落不一的山丘下应声没出，阴风吹动着它们无色无形的身躯，将它们推到地上的残躯烂肉上。


    阳气尚存的凡人自是看不见眼前异样，军师驻足原地，极快地在脑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可上苍并未给他再显“神通”的机会。


    措手不及的，他竟没算到敌军会杀进来的这般快！


    一支利箭冷不丁地射向方才惊吓而逃的母女，箭矢毫不留情地穿透母亲的心脏，瞬间便让她没了气息。


    女童被狠狠地甩出母亲的怀抱，看着地上迅速洇满了艳红的鲜血，身上骨骼破碎以及内心的惊惧让她孤坐在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锵——”


    铜铁碰撞刺耳如鸣，利刃掠起寒风，如及时雨般快速挥开朝女童射来的箭矢。


    楼兰士兵排列成队，数百只弓箭弦满在即，只待一声令下，顷刻间无情箭雨便会倾泻而下，射穿逃命之人的心脏。


    乌云欺压而来，昏暗的世界里，权华破开楼兰军队，纵马疾行奔向血流成河的高山。


    “跑！！！”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下一刻，军师便立即吼道。


    数百只箭雨应势而发，本就慌张的人群顿时变得更加遭乱，那些好不容易爬上高山的人霎时间被箭矢狠辣无情地穿透心肺，顿时没了气息。


    百姓四散奔逃，慌乱的局势中竟有人搬起亲人的尸体，企图用它们来阻挡飞来的箭矢，然而都不过是无用之功。


    军师手持长剑，一面阻挡箭矢袭来，一面护着身后不停颤抖地女童。


    权华双腿一夹，□□迅速飞离马背，长矛高举，决绝劈向孱弱逃离的百姓。


    箭雨落幕，楼兰士兵远在城楼之下，安静地瞧着不远处同胞相残的讽刺景象。


    钝锈长矛猝然劈开长剑，残剑再断，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一杆长枪或是一柄长剑替他挡下这猛烈一击。


    长矛凶狠地插进心脏，血肉登时呲出炽热鲜血，溅在权华冰冷的眸子里。


    军师极力咽下不断溢出喉咙的血水，双手紧握着插入自己心口的刀刃，愤恨地瞪着权华那张沾满同胞鲜血的脸，而后猛不丁地拔开长矛，拼尽全身之力挥动残剑，欲要划穿他的脖颈。


    但两者实力太过悬殊，残剑只浅浅划破了一层皮肉，军师便被权华重重踹倒在地。


    这般猛烈的攻击登时就令他断了气，军师双目圆瞪，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那张向来谋定天下，算无遗策的脸，如今却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看着那双到死都怒瞪着自己的眼睛，权华紧握长矛的指尖默然颤抖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