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理不喜胡婶子的话，不过看着眼前哭泣的三人她还是维持着和煦的态度道：“胡婶子你不要这么想，就算前朝时期妾要低人一等，但现在是新时代了，国府都倡导放妾，胡家不放你走，你又靠自己的双手供养一家子，他们应该尊重你的。”


    “小菲跟小芳是勤劳能干的孩子，父亲不疼她们，你这做母亲的应该多为她们考虑、打算，才不辜负母女一场的情分是吧？”


    胡婶子抹干眼泪，低声道：“我也心疼，可太太才是她们的母亲，老爷太太做了主我有什么办法呢。”


    “寻小姐，您是好心人，但这是我们胡家的家事，不好劳您多操心。”


    寻理见胡婶子开始专心洗衣服，一脸抗拒交流的样子，只能叹口气道：“好吧，我也是随口问问。”


    胡婶子见她不再多说，松了一口气，指挥两个呆愣的女儿道：“还不快去打扫。”


    寻理等胡小芳单独打扫客房时，塞给她一个银元，问道：“亲事定下时间了吗？”


    胡小芳不收，“寻小姐，我不是想骗钱。”


    “听我娘说，太太物色了几家，具体的还没定下来，估计是看哪家出钱多吧。”


    “收下吧，我就喜欢你这种勇于为自己争取的性子，”寻理笑了笑：“马上过年了那些厂子也不会收人，等过完年我再帮你想办法。”


    “这几天我要回趟老家，来回估计要一个月时间，这期间要是家里待不下去，你手里有钱就找个地方躲一下。”


    胡小芳捏紧了银元，“寻小姐，谢谢您。这是我第一次手里有钱，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但以后我挣到工钱一定会还您的。”


    寻理点点头：“好。”


    临出门她又停下了，塞给胡小芳几个铜钱：“要是你娘问起来，就把这个给她吧。”


    等到天黑胡婶子带着女儿走了，寻理从柜子里拿两样伴手礼去隔壁打听胡家的事。


    隔壁罗婶子知道的跟胡婶子三人说的倒差不多，听寻理说想给胡婶子的两个女儿找工作，她有些诧异：“她们求你头上了？”


    罗婶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她手脚麻利、没有那些偷偷摸摸的坏习惯才推荐给你的，没想到她们这么乱来。”


    寻理连忙道：“没有，是我看两个女孩比我还小，想着我有朋友家里是开厂的，招谁都是招，介绍她们去一样的。胡婶子确实不错，洗衣服、打扫卫生都做得很细致，我得谢谢您给我介绍这么能干的帮佣。”


    罗婶笑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胡家两口子虽然抽大烟，但都是关起门来在家里抽，不在外面闹事，倒没听说过他家有什么不好的传闻，你要能帮那两姐妹找个活计干，倒也是功德一件。”


    寻理心里有数了，跟她闲聊一会儿便回了家，开始思忖是找吴颂年帮忙还是找穆蝶帮忙，再或者像吴秋那样干脆送去外地……


    还没想好呢第二天胡小芳又找了过来，寻理看只她一个人过来倒方便谈话，直接问道：“小芳，你是想进杭城的厂子，还是外地的？我家里在外地也有亲戚朋友，你要是信任我又想离家远点，我可以给你介绍去外地的工厂。”


    怕她不信任自己，寻理把前面帮助吴秋的事讲给她听，胡小芳听完笑了起来，“寻小姐，您这心肠太好了，要是遇到别有用心的人，被骗了可怎么办。”


    寻理也笑起来：“我又不傻。”


    胡小芳拿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寻理：“寻小姐，您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能回报的，这是我小时候绣的。”


    “是新的，我没用过。”


    寻理接过手帕，手帕上的绣花并不复杂，只在角落绣了一丛竹子，但帕子的锁边十分细致，“谢谢，我也很喜欢竹子，我妈妈说竹子坚韧且常青，小芳，咱们都要向它学习。”


    “以后你进了厂能自己挣钱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小芳却摇了摇头：“我今天过来除了感谢您以外，就是想跟您说，不麻烦您给我找厂子了。”


    见寻理有些惊讶，她苦笑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我大姐在学校谈了对象，要订婚了，太太想给她嫁妆准备丰厚一点。”


    “进厂一个月二十块钱是不少，但却解不了眼前的困难。”


    寻理皱眉道：“她有慈母心让她自己想办法，我给你找个外地的厂子吧。”


    胡小芳叹口气：“我也想过跑，但我娘跟我姐姐是坚决不肯走的，我一个人去了外面想到我娘跟我姐还在过苦日子，我这心里也安定不了，我娘再多不是但她把我带到这世上来，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胡小芳说完站了起来，满脸羞愧道：“寻小姐，辜负您好心了，祝您以后生活顺遂、身体健康。”


    寻理还想劝，但胡小芳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她只能无奈道：“小芳，你再好好想想，你娘都不为你考虑，你不要太心善了，多为自己打算才是真的，你要改变主意就来找我。”


    胡小芳一言不发地走了，徒留寻理满心无奈加悲愤，傅叔年找过来时就见着她一个人在喝闷酒。


    “.…..后悔没回家了？”


    寻理正愁没人倾述呢，把傅叔年按到凳子上，拿来碗给他倒酒：“来来来，傅大哥，咱们走一个。”


    傅叔年拒绝了她的邀请：“过年队里事多，我就不喝了。”


    寻理不强求，把倒好的酒端到自己面前：“成，我自己喝。”


    “.…..”傅叔年看着她身上遮挡不住的匪气，问道：“你这都哪学的？”


    寻理挠挠头：“不是很文雅对吧？哎呀又不是外人，这样喝起来爽快！”


    不等傅叔年再说什么，寻理把胡家的事一股脑倒出来，“……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我很想帮帮她，可她自己不乐意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就这么看着她跳进火坑，我难受，我憋屈！”


    寻理见他神情不变，摇头道：“哎，你们男人就是同理心弱，要是小蝶在这，听完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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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跟我一起申讨胡家那两口子，胡婶子也该骂！”


    “哪有卖了妹妹给姐姐筹备嫁妆的……”


    傅叔年淡淡道：“小娘生的跟太太生的，哪能算是姐妹，谁叫她从小娘肚子里出来，都是命。”


    寻理看他这样的态度，倒不好继续骂了，“你……你看不上妾生的孩子？”


    这下傅叔年反而笑了起来：“我不过是阐述事实，何来看不看得起一说。”


    见寻理不再开口专心喝酒，傅叔年道：“我也是小娘生的，跟她们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真没有看不起她们。”


    傅叔年以为寻理会很吃惊，甚至做好了她被酒呛住的准备，结果寻理却很平静。


    傅叔年问：“小蝶跟你说过？”


    寻理摇摇头，“她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不意外吗？”


    “有点意外，”寻理点点头，“意外原来同样出生的人都不能互相共情，又觉得当男人可真是幸福，小芳要是个男孩，应该就不会这么惨。”


    傅叔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打我们从小娘肚子里出来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幸的一生，男也好、女也罢，各有各的不幸。”


    “能卖庶女给自己女儿准备嫁妆的太太，要是胡小芳是个男孩，能不能长大还另说。”


    “如果胡家没有败落，胡小芳就算是女儿，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我比起她运气是好一点，太太心慈、老爷不败家，但要是能选我也宁可不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父母不是父母、兄弟不是兄弟，好像什么都有，但实际什么都没有。”


    寻理看着他略显消沉的神情，愤恨道：“有些男人管不住自己，尽造孽，他们舒服了罪却由女人和孩子受，这种人真该一枪打死。”


    “你别难受啦，以前的家不是你的家，但现在你成人了又有了好的工作，以后结婚生子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和亲人，怎么也比胡小芳强。”


    “听说穆将军十分器重你，你以后也算前途坦荡，等日后你有权有势了可要记得如今的感受，别学你爹，造孽！”


    傅叔年把刚才寻理准备给自己的碗拿到面前，倒一碗酒喝掉，“寻理，谢谢你的开导。”


    寻理给他满上：“谈不上开导，随便聊聊。”


    傅叔年看向她：“说实话你为胡小芳打抱不平让我有些意外，我们这样的出生很容易让人看不起，特别是当我们处于低位的时候，更是谁都能踩一脚。”


    “出生又不是自己能选的，真要选一个人看不起，那我肯定是看不起你们的父亲，为人品性不端，为夫三心二意，为父没有担当，垃圾！”寻理骂完，跟傅叔年说：“你也要看不起他！出息了不能让他沾边！”


    “对了，你家里条件怎样？”寻理有些好奇，“不会你爹自己已经很位高权重了吧？”


    傅叔年摇头：“他是做生意的，开了个纺织厂。”


    寻理摸着下巴：“在咱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