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扬眉吐气

作品:《侯府表妹攀高枝失败后

    清晨一阵急雨,打湿枝头最后一朵紫玉兰花瓣,辗转零落在地。


    微寒而清新的空气爬上窗沿,丝丝缕缕渗进屋来。檐下听雨,闲坐吃茶,应是好不惬意。但这份惬意洛瑜决计是无法享受的了。


    眼前堆着一座小山似的各式账簿,她看得头昏脑胀,哪儿还有心思观雨。直等到嗓子眼冒烟儿了,才想起来啜口茶润润喉。


    几日前方敏如那番直白坦言后,不止季氏,连卫老夫人也吃惊不已,情绪难免波动起伏,扰了心神,加上年事已高,这一下竟是病倒了。季氏强撑着料理了府中半日事务,突然咳血不止,也跟着卧病在床三老爷和林姨娘待卫老夫人过完寿后就已启程南昌,于是阖府事务便暂由梁氏和洛瑜代管。


    礼部已择好赫王和祁卉嘉的成婚吉日,定于八月二十六。昨日皇后娘娘特为卉嘉添妆,又派了官中姑姑来帮忙,梁氏纵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女儿远嫁也只得强颜欢笑着咽下苦水,认真操办女儿的婚事,理嫁妆过礼单,事无巨细,根本顾不上侯府这头。


    担子最后落在洛瑜肩上。倒是不沉,但细碎繁琐。


    她搁下茶盏,定定神继续看着手里的账簿,这是城郊一处庄子的收账,她翻页的指尖忽然顿了顿,盯着一行账目瞧了半晌,又与前几个月作对比,进项似乎有些不对劲。


    正蹙眉思索间,云萝进来回话:“娘子,那位厨娘来了。”


    她愣了愣,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不知九妍过来可有何急事,忙让云萝把人请进来,一边放下手中账本。季氏掌家多年,管理井井有条,如若账目真有错漏早教她瞧出来了,洛瑜如此想着,便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云萝仔细搀扶着有孕在身的九妍进来,她胳膊挎着一个竹篾篮子,看向洛瑜:“夫人安好。”洛瑜让她不必客套行礼,坐下说话,视线看向她的肚子,莞尔道:“比上回见时又大了不少,该有八个月了罢。”


    “怎会,”洛瑜和声笑道:“你有一双很灵巧的手。“她接过篮子,说:“我很喜欢,多谢你一片心意。”九妍颇为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哪里值当夫人一声谢。”


    篮子里有长命缕、精巧的钗符、用五彩玻璃珠串成的符袋,都是端午时下流行的簪饰,几支发钗上悬着用绫罗制成的粽子、葫芦和桑葚等样式的小符袋,甚是可爱。装了满满一篮,想必花费了不少功夫。


    “这是艾虎。”九妍指着篮里解释道:“我用艾叶剪成了老虎状,在湖州,据说可以辟邪穰灾、还有储祥纳吉之意,不知京城可有这个说法。”洛瑜笑着说有的,九妍眼睛一亮,说太好了,“我特意剪了两种样式,大一些的那只艾虎您到时可以给孩子系在后背。”


    端午时节,有将艾虎、蒲、榕枝橱柱门上的习俗,以路邪析福、保佑安康,不过此艾虎较大,而钗头上的艾虎则做得小5玲城,先用布帛做成老虎状,其上粘片艾叶,最后以五彩丝线恳于钗头,行走问随着步伐轻晃,虎威凌风。


    洛瑜手中拿着的这只布帛艾虎则是专做给小孩儿系戴的,约莫有茶盏大小,头顶覆一片金箔,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只是


    “我还没有孩子。”她失笑道,“不过多谢你,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啊?”九妍脸吃惊,搓着衣角窘然道,“我、不知…还以为夫人和您夫君…”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的一家茶肆。


    祁凛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崔亭远忙拎着茶壶斟了盏热茶给他,“祁大人—”


    泰明县的案子结束得比预期还早,原本以为会在县里多歇整两日再启程,谁料祁大人愣是一点儿时辰没耽搁,马不停蹄急驰回京。崔亭远心中暗暗叫苦,他一介弱书生,在马上颠簸得浑身早没了知觉,胆汁儿都快被吐了出来。好在天公怜悯,泼下一阵急雨,能让他们暂在此茶肆稍事休息片刻。


    他放下茶壶,正要问祁大人日夜兼程返京是有何急事,抬眼就瞧见对面端坐的祁大人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这是……平安符?”他问道。


    祁大人淡淡地嗯了一声,轻轻摩挲其上绣着的祥云,浓密鸦睫掩住了眼底情绪,不过崔亭远却眼尖地发现祁大人的唇角在不断上扬。


    连着两盖热茶下肚,勉强驱散了几分疲乏。茶肆里坐满了前来避雨的人,交谈之声嘈嘈切切若滚珠,愈加衬得靠窗的这桌安安静静如一池湖水。


    崔亭远于是清咳一声,打破了两人对坐无言的尴尬气氛,就着刚刚的话头,笑着说道:“祁大人办案雷厉风行,严肃正直,我原先还以为祁大人是不信这些鬼怪神佛之说的。”对面之人眼帘一掀,看向他,薄唇微弯,“你不懂。”


    “…….”


    祁凛彻把平安符仔细放回胸口处,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熨得心脏滚烫。目光投向窗外,眼前细漆漾的雨景与离开熙止院的那个清晨重合。


    春风曳柳枝,细雨拂桐花。天际阴沉,远山连绵,视线仿佛可以穿透这片雨雾,直抵京城,日思夜想的人仍旧隔着窗台与他遥遥对望,他心头倏地涌上一股暖流。


    从前办案时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归意。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有“家”的人了。


    片刻后,他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扔下两个字,“出发。”


    崔亭远:“  ”可是雨还没停啊-


    洛瑜揉了揉酸胀的肩颈,从一堆账册中抬起头来,转向窗外。骤雨方歇,雾幕渐散。


    “什么时辰了?”


    云萝回道:“酉时了。”


    她把搭在腿上的锦毯拿开,从榻上下来,随意披了件外衫,边说道:“我去明善堂看看祖母。”


    刚迈进内间,就见卫老夫人正由余嬷嬷扶着下床来,她急忙过去帮忙,“祖母,可是身子有何处不适?”


    卫老夫人摇头笑道:“有你这小神医在,祖母的身子呀好多了。这成日躺在床上,闷得慌,我这才唤嬷嬷搀我起来,去窗边坐坐,透透气儿。”


    病了多日,卫老夫人显见的消瘦了不少,中气发虚。洛瑜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吸了吸鼻子,勉强把酸意止住。


    窗户大开着,沁爽的凉风涌进来。洛瑜不放心,阖上一半,被卫老夫人止住,“便开着罢,吹会儿风,倒也舒服。”坐下后,又问道:“府中事务可还忙得过来?”


    洛瑜点头,在近窗台的边挨着卫老夫人身旁坐下。“年初时给大伯母帮衬着,略懂些,只是还不大得心应手,“她笑道,“看看空密麻麻的账目,比之当初看医书时的头疼,不相上下,只恼我这脑子不好使呢。”


    “慢慢来。”卫老夫人宽愿她,“俗话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你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去寻……来寻祖母便是。”季氏那边正因着儿子的事焦急上火,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无暇顾及到府里头的庶务。


    洛瑜道:“正有事儿与祖母商星呢,眼下要紧桩便是卉园的及算礼,二伯母早前准备好了发几,发簪和衣物,我想着申添两件钗冠,邀5我已写好,得劳烦祖母帮着看可有错漏之处卫老夫人听她念完,颔首称赞,“不错,很妥当。”


    洛瑜依赖地搂着卫老夫人的胳膊,陪着一道儿静静坐着。窗外天色渐暗,灯火逐次亮起。


    卫老夫人问起三郎,洛瑜不免生出一丝惆怅,说道:“还不知夫君几时回京。”估摸着日子,按说也该到了才是……


    熙止院的下人争相掌灯,生恐慢了一步,在主子跟前儿得的好处便少一分。自那一箱箱的赏赐如流水似地搬进院里,明里暗里数双眼红歆羡的目光纷纷投向三房。习惯了从前三房的冷清冷灶,以及来自其他两房下人不待见的冷眼,谁知这乍然间,风水轮流转,熙止院的下人跟着水涨船高,如今成了被巴结的对象。


    下人扬眉吐气,连腰杆儿都挺直了少,也不复从前懒惰怠慢,撩起袖子卖力十足地把琉璃灯球擦得蹭光瓦亮,一边凑在一处唏啦道:“这搁以往,哪儿能想得到咱们也能有这般光景。”“可不是嘛,那句话怎么说的,三十年河东—想不到咱们三爷真个厉害。”


    一人附和着,又小声道:“三夫人可真是运气儿好,真攀上高枝儿了。”“嘘—可不尽然。要我说,三夫人自己就已是高枝儿了!你没瞧见而今咱们府里头都是三夫人在打理吗”


    洛瑜从明善堂一路走回院里,眼梢忽然瞥见前头正在掌灯的几个下人见了她,脸上一惊,纷纷作鸟曾散。


    她纳闷不已,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视线转,正巧撞见一道黑影,她立即唤道:“荀青—三爷….可有给你递什么消息何时回京?”


    荀青结舌,支支吾吾:“祁大人在奉……回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