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望春回(三)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时,薛见微心生出许多身在梦中的恍惚之感,直到耳边响起络绎不绝的上京口音叫卖之声,薛见微才确信无疑,再次回到故地。
没有阔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近乡情怯的忧心,薛见微只觉得很烦躁,心口生出一份憋闷喘不上气。
一路上薛见微听声辨位,从闹市喧嚣行至寂静之处,车马本应在从乾元门入宫,不知为何驻留片刻后,一行车马绕开,最后停在了诏阳宫前。
“娘子舟车劳顿,陛下已差人将此处收拾妥当,您先宿在此处吧。”
薛见微下了马车,早有人等候在门口,近身的一位年老的嬷嬷细细打量了几眼薛见微,“娘子看起来好生眼熟,与老身认识的一位旧人样貌十分相似。”
六年过去了,这皇城中更迭不断,难道还有人记着曾经的过往么?薛见微扭住十根手指背在身后,“嬷嬷定是认错人了。”
她驻步在门口不愿进去,对于李承冕的这个安排,她暂且参不透个中心思。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准是没错的,“劳烦嬷嬷通传一声,奴婢戴罪之身应该令居他所。”
“陛下已提前知会,娘子见了院中之人便不会拒绝。”嬷嬷躬身跟在薛见微身后催促两声,“娘子进去一看便知。”
并非薛见微挑三拣四嫌弃此处萧索,在回上京的路上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若非内狱的大牢、哪怕织造司、侍灯司都可以。但唯独未曾想过李承冕要择一处深宫安排她。她要的是铁面无私的审判,绝非这样不明不白的勉强。
两名宫人在前方引路,薛见微跟着一并入内,屋檐下一小人亭亭玉立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许久不见,但冥冥之中薛见微能感觉得到,薛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只眼眸坚毅深邃,不再有孩童的天真无邪,她的身板硬朗些许,薛见微暗自比划了几下,竟然还长高了不少。
她张卡双臂笑咪咪道:“薛禾,想不想娘亲?”
薛禾咬紧下唇,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薛见微尴尬的收起手臂,转而勾起手指剐蹭起薛禾的鼻尖,打趣道:“有些时日不见,换了个地方,认不得娘亲了?”
薛禾扬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事与她相议。”
身后的宫人躬身行了一礼退下,薛禾上前一步,死死盯住薛见微,好像在端详一位陌生人,这种奇怪的目光看得薛见微毛骨悚然,她正要发作,薛禾先开口了。
“和光二十七年,你在寒潭整整泡了几天几夜,为了打掉我,是也不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掷地有声,听不出薛禾的情绪,好似她只是在问一句不相干的事情。
薛见微脸上的笑意退去,她冷声道:“谁说的?”
“后来你发现此举不通,又策马奔腾往返数百里,也是为了打掉我,是也不是?”薛禾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生下我也是迫于无奈,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份天大的累赘,你这么厌恶我?”
薛见微心头一紧,攥紧拢在袖中的五指,措辞半天却只能无力的回一句,“是谁说的?”
薛禾颤着声,两行清泪从眼眶中跌落,她终究忍不住嘶吼起来,“你不用骗我!我全都知道了!你以为我想来到这世上么?孤苦伶仃居无定所,我想做的每一件事你都不应允,若叫我自己做个选择,我宁愿化成一滩血水烂在寒潭里!”
“啪!”等薛见微反应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薛禾的脸上。她手指蜷曲指尖发烫停留在半空中。薛禾被这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嚎啕大哭跑了出去。
“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你!”
寒风凌冽,刮得枯枝呼呼作响。却吹不散薛禾清脆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薛见微的耳边重复着。
小小的孩子,还没学会如何去爱,倒会用尽全身力气叫嚣着恨起来。
薛见微昂起脸,高墙四起屋瓦纵横,只余下一窄蓝天,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天,眼看着一碧千里到血色残阳,再到星月交辉。
许是万籁俱寂,她这一呆楞,忆起了许多陈年旧事。
那时她与杨慎良的尸首四目相对,狄沛担心她冲动,拼命拘着她,她动弹不得,两人藏身于漆黑的涵洞中,那一夜宫中大乱,根本无人应暇收拾,她们就这么眼睁睁与杨慎良相伴至天明。父亲果真推演如神,她这一条甲辰年的龙与李鼎相克,最终取下了他的人头。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被一碗苦到极致的汤药呛醒。比汤药还苦涩的,是腹中生命降临的消息。狄沛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搂着她,像哄孩子似的低声吟唱,试图唤醒她残存的意志。
才开始是户籍被注销,薛见微成了死户,后来没有路引她根本无处可去。亦或是为了躲避所有侍灯司相关的人和事物,薛见微趁着狄沛不在,偷偷离去,辗转反侧到了瞿州。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只要一摸上隆起的肚子,心里就一阵阵的忧愁。腹中的孩子在时刻提醒着自己那剪不断切不开的过去。
薛见微,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当然是因为你。至此你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她试过冰天雪地于寒潭中泡上几天几夜,骑马连夜奔腾几百里,不是为了打掉薛禾,是想了结自己。
生产的时候是在田庄里,漫天的大雪将山路堵死,连产婆也说生在这样的天气,所有的苦都在出生时吃尽了,以后一定一辈子平安顺遂。
她奄奄一息望着窗外的飞雪,忽然很想问,杨司使、霁明,你们看到了么?这小丫头真的会一辈子平安顺遂么?
当然不是。
薛禾要吃的苦头还在后面。有时候望着薛禾咿咿呀呀不会说话,薛见微心想,是不是这丫头要替自己承受所有的罪孽?
从那以后,她日日求神拜佛,积云观的功德簿上,她的名字只多不少。
神明在上,求您开开眼吧!既然您愿意赠我这份礼物,为何不让我替她受所有的罪,何必磋磨这么一可怜无辜的孩子。
现在,她日日求神庇佑的心肝,嚷嚷着恨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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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和殿灯火通明,梆子声响,李承冕摁住眉心低声问了句,“何时?”
宫人应道:“亥时三刻。”
“诏阳宫可有动静?”
“嬷嬷来传话一切安好。”宫人又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身体要紧,还是早些歇息吧。”
李承冕靠在龙椅上,手中的奏折胡乱摆放在桌子上,来时堆积如山,现在照旧纹丝未动,他心烦意乱根本看不下去几行字。自从回宫以后,他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却发现收效甚微。
“无事,你们下去,朕要一人静静。”
本想着四处走走散散心,不料曲径通幽处,绕来绕去走到了诏阳宫的门口。听着里面寂静无声,想来薛见微已经睡下,就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心中这样想着,李承冕进了诏阳宫,便瞧见院中一人直愣愣立在月下,带着凋敝的气息与周遭的萧索之气融为一体,枯萎了。
难道这些夜晚她都如此?李承冕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轻喊了一句,“薛见微?”
夜色太黑,人影晃动转过身在黑暗中辨认了片刻,又转回去,并不想与他交谈。
李承冕怒声,“寒霜露重,为何不睡?”
“心里烦闷,睡不着。”薛见微又扫了一眼李承冕,如实回答。
李承冕环顾四周,在来时路上他已经安排人将这里收拾出来,乍一看还像那么回事,“认床么?此处虽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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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较为幽静……”
“什么时候行刑?”薛见微偏过头打断李承冕的话,“这一团乱债也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李承冕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如何了断?”
“随便吧,只是别让我等太久。”薛见微抱紧双臂,“拘在这这里太煎熬了,迟早要发疯。”
“怎么,见到我烦心至此,这么迫不及待想死?”李承冕声音发冷,“你在淮王府住了那么久,怎么不生了疯病?”
薛见微浅浅一笑,低声道:“你若深更半夜来,只是为了同我斗嘴,对不起,我太累了,没有力气,不想同你吵。”她锤了锤发麻的腰,缓步离开,丢下李承冕一人浸在黑暗中。
没有爱,有恨也行,那至少代表在她的心中也有举足轻重的份量。
可现在,连恨也无了。她漠不关心,不在意了。
李承冕喉咙发硬,他快步上前拦住薛见微,急切地想要寻觅到那一丝份量到底重于泰山,还是轻若鸿毛。
粗重的喘息迎面而来,紧跟着两片薄唇紧紧贴上来,薛见微下意识伸手推开眼前的人,不料曾经无数个夜里纠缠不休的默契变成致命的束缚,李承冕想也没想腾出一只手锁住她的两只手腕,另只手死死叩住她的后颈。
进退维谷,无路可退。
薛见微张口出声怒斥,不料李承冕抓住机会从齿缝中探进去,她整个人被李承冕贴上来,她退一步,他进一步,她退避三舍,他三顾茅庐,一味索取不知满足,如鱼得水,刻不容缓。
片刻,喘息的空档。薛见微目瞪口呆,“你是不是疯了!”
“你躲什么?”李承冕将她囚在身下,从锁骨的一点空白开始,一步步蚕食,扩充版图,“你是我的妻,拜过天地,祈过神明,如何不作数?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还能空出其他的位置?薛见微,你杀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么?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已经还清了!”
“还清?你拿什么还?你的性命么?一命抵一命,你的这条命现在是我的,由不得你。”
情急之下,薛见微一掌拍下,李承冕迎面接了一掌,闷声一哼,拉扯之下李承冕的衣襟褪开,露出心口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薛见微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她伸出食指摁在伤疤上,凹凸不平,宛若砂砾摩擦在指尖。
“疼么?”她忍不住细语道。
两眼的怒火瞬间熄灭,李承冕只觉得心口又疼又酸,连带着头皮发麻,他怔怔望着薛见微,如梦初醒般松开紧紧禁锢她的手,“早就不疼了。”
薛见微不信,“当真?”
李承冕拉过床榻上的被子将薛见微整个人包裹住,靠在墙边,“可能很疼吧,我已经忘了。”
薛见微蜷在被子里默了一会,“其实忘了也好,对大家都好。”
这次是李承冕问道:“当真?”
窗外月色朦胧,随风晃动的树枝剪影打在薛见微的手边,她抓了个空,长长叹了口气,“放过我吧,我要一个痛快。”
李承冕陷进黑暗里,刚好能看到薛见微垂下的眼皮里,那颗红色的小痣,唤醒拼命遏制却依旧翻江倒海的过去。他嗓子发干,“薛见微,为什么要骗我,我不相信那些都是你逢场作戏的假情假意。”
“我从未骗你。”她偏过头,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意。”
“那现在呢?”李承冕追问。
“承免,我比谁都希望你好,但凡事都会变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李承冕起身,将被子掖好,不忘伸手探了一下薛见微额头的温度,一如她曾经如此对自己一般,“好,我答应你,不会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