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眨便到了二月末，天气乍暖还寒。


    距离高考还有110天。


    流感肆虐的季节，街上戴口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韩沛真也不例外，每天出门都要戴上一个浅蓝色的医用口罩。


    这天下午，雅室里暖气呼呼地吹着，窗外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


    她给陈英杰安排了第五次模拟考，桌上铺开的试卷被暖气吹得微微翻动。


    考前，他活动着手腕，自信道：“这次我一定能突破300分。”


    考完后，他的表情越发凝重：“不会又考了个250分吧。”


    韩沛真坐在一旁认真批改，红笔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算完总分，她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英杰焦急凑近，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耳畔：“不会真的又是250分吧？”


    她无奈地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


    他顿时急了，“啪”的一声把手掌拍在桌面上，试卷被震得微微一跳。


    “到底考了多少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这次总分……考了213分。”


    “什么？”陈英杰如遭雷击，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往后一仰，重重瘫坐在椅子上，椅子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成绩有点起伏是正常的。”韩沛真急忙安慰，“这次……额，其实这次题目有点难。”


    可他像是完全听不进去，脸色惨白，瞳仁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擦了把汗，连忙摊开试卷：“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研究一下这些错题，比在这里唉声叹气有用。”


    他机械般地点点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看着他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但只能轻声安慰：“至少你现在的基础已经打牢了。高考总会有一些比较有挑战性的题目，我们还是慢慢来吧。”


    *


    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一百天。


    前几日，韩沛真坐在书桌前，用毛笔一笔一画写下一百张数字，准备用它们作为最后的倒计时。


    这天早晨，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


    她抱着厚厚一沓纸走进雅室，准备在墙上贴上第一张“壹佰”。


    纸张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软，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可是平日里总是早早就在雅室刷题的陈英杰，今天却不见人影。


    昨天他也没有提前说明或请假，这种反常让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她抿了抿嘴唇：“这家伙，怎么又放我鸽子？”


    掏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就断了。


    再打，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窗外飘起细雨，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走出雅室，看见李叔正在廊下给兰花浇水。


    “李叔，阿杰没跟你一起来吗？”


    李博文直起腰，手里还拿着铜制的喷壶：“我以为他想睡会儿懒觉，就没敲门。”


    韩沛真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预感，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急忙掏出一看，是陈英杰的号码。


    刚松了口气，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小雅沙哑的声音。


    “沛真姐，不好意思，今天英杰哥来不了了。”


    “怎么回事？”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小雅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英杰哥疯了。”


    *


    “究竟怎么回事？”韩沛真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急切问道。


    雨已经下大了，她撑开伞，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紧接着是阿泽焦急的喊声：“阿杰，你冷静一点！”


    “现在这边乱套了。”小雅的声音都在发抖。


    背景音里传来椅子翻倒的声响，还有模糊的争吵声。


    “要不要赶紧送医院去？”韩沛真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忙音。


    她站在雨中，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而过，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在她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


    地铁上人潮汹涌，韩沛真却感觉魂不附体。


    到达公寓楼下时，她远远就看见店长站在大门外，神色凝重地望着房门里面。


    见到韩沛真，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欲言又止。


    上楼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她走进房门，眼前的场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精武散打馆的几个光头教练正死死压制着陈英杰。


    他翻着白眼，像条刚捞上岸的鱼一样疯狂扭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她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要不把他绑了送医院去？”


    小雅紧咬牙关：“不用，等会儿沈医生过来。”


    很快，陈英杰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英文。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和他的呓语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韩沛真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今天早上突然这样的。”阿泽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但其实，前段时间我就看他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


    阿泽叹了口气：“我怀疑他是中邪了。”


    “你别瞎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房间里每个人苍白的脸。


    小雅声音发颤：“前几天晚上，我看见英杰哥起夜，我就偷偷观察，结果发现他在阳台上跟人说话。”


    韩沛真强作镇定：“也许是压力大，梦游了。”


    “我也偷偷观察过，”阿泽压低声音，“发现他在说英语。”


    她反驳道：“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突然，店长一脸严肃地快步走进来。


    “来了！”


    韩沛真回过头，以为是沈医生到了。


    结果，店长领进来的是个道士。


    雷声在远处隆隆作响。


    只见那道士鹤发童颜，颌下三缕长须随风微动。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手里捏着一个铜制罗盘，腰间还挂着几串铜钱。


    一进门，他就皱起眉头，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


    “你这边是个凶宅啊！”道士的声音带着几分颤音。


    阿泽眼睛一亮：“道长，您真的太神了！”


    韩沛真忍不住说开口：“这个房子上过新闻的。”


    道士闻言瞥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他转向陈英杰，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胡须抖了三抖：“看来有脏东西缠在他身上。”


    店长搓着手说：“那就请您快快帮忙吧。”


    道士捋了捋胡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


    阿泽连忙说：“钱我们好商量，赶紧先让他下来吧。”


    道士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严肃。


    他从一个绣着八卦的布袋里取出黄纸，围着陈英杰转圈，一边撒纸一边念咒。


    黄纸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飘荡荡地落下。


    韩沛真根本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握紧拳头道：“小雅，沈医生什么时候来？”


    小雅轻声说：“沈医生马上到。”


    话音未落，道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她慌忙看去，只见陈英杰不知何时挣开了绳索，像只野兽一样死死咬住道士的手腕。


    几个教练手忙脚乱地去拉。


    越拉，道士叫得越惨。


    最后他们不得不掰开陈英杰的牙关。


    道士这才得以抽出手来，虎口处渗出点点血迹。


    他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包，抱着受伤的手就要往外跑。


    店长一把拦住：“你这还没解决完呢。”


    道士脸色发白：“你饶了我吧，上他身的是个洋鬼，听不懂中国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


    一道闪电划过，房间里只剩下散落一地的黄纸，还有陈英杰低沉的笑声。


    *


    韩沛真转向店长：“要不还是赶紧送医院吧。”


    店长摇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他这个样子出去就是害人。万一咬到别人怎么办？”


    “那怎么办？”


    店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我再打个电话。”


    韩沛真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陈英杰仍坐在椅子上，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着，嘴里不停吐出含糊不清的外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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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发出几声低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没过多久，店长微笑道：“来了。”


    韩沛真顿时眼前一亮：“沈医生总算来了。”


    可转头望向门口，笑容瞬间凝固。


    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牧师站在门口，黑色的长袍被雨水打湿，胸前的银质十字架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他的脸上带着某种超然的平静，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


    店长刚要开口，牧师就抬手打断，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交给我吧。”


    店长如释重负。


    韩沛真却暗暗咬住嘴唇，心里五味杂陈。


    牧师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铁制容器，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向陈英杰。


    后者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眼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地叫骂。


    牧师轻蔑地笑道：“你这个愚蠢的土拨鼠，赶紧从他身上下来。”


    可陈英杰毫无反应，反而更加躁动，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牧师打开容器，开始绕着陈英杰转圈，将圣水洒在他头上。


    水珠顺着陈英杰的脸颊滑下，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迹。


    韩沛真急忙转向小雅：“沈医生到哪了？”


    小雅慌忙说：“沈医生已经下了地铁了。”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房间。


    只见陈英杰像只饿狼般死死咬住了牧师的大腿。


    牧师疼得直跳脚，像只受伤的兔子般蹦来蹦去，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张血盆大口。


    精武散打馆的教练们手忙脚乱地去拉。


    越拉，牧师叫得越惨。


    最后几人合力掰开陈英杰的嘴，牧师这才得以脱身。


    “Holyshit！”牧师捂着伤口，跛着脚就要离开。


    店长拦住他：“这事情还没解决呢，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牧师脸色发白：“这是个恶鬼，照我看，得教皇来才镇得住他。”


    说完，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雨幕中。


    房间里又只剩下陈英杰低沉的笑声，和窗外轰隆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


    韩沛真望着陈英杰，心如刀绞。


    他现在像只困兽，双眼血红，喉咙里不停发出低吼，和平日那个优雅从容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店长一把拉住。


    “现在他这副样子六亲不认，不能贸然上前。”店长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严肃。


    窗外的雨点拍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韩沛真咬着嘴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店长沉吟片刻，突然说：“事到如今，还有个办法，说不定有用。”


    “什么办法？”她急切道。


    “我们店里有个镇店之宝，也算是个驱邪的法器。”店长眉头紧锁，“只是，需要麻烦你帮忙。”


    韩沛真急切道：“是什么法宝？”


    只见店长表情凝重，从身后掏出一个鸡毛掸子。


    漆黑的柄上裹着红绸，羽毛油光发亮。


    “就是它。”店长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将掸子递到她手中，


    “现在需要你用这个，狠狠打在他身上，说不定就能将那个恶鬼驱离。”


    韩沛真看着手中的掸子，哭笑不得。


    小雅在背后怯生生地说：“沛真姐，现在我们只能靠你了。”


    阿泽也跟着附和：“沛真姐，拜托了。”


    韩沛真深吸一口气，手握鸡毛掸子，一步一步向陈英杰走去。


    掸子上的鸡毛随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摆动。


    陈英杰原本还在低声嘶吼，见状突然神色大变，开始疯狂摇头，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店长在身后急切道：“你看，他确实怕了！快点动手！”


    走到陈英杰面前，她转头哽咽道：“我不忍心。”


    店长焦急道：“难道你就忍心他一直这么疯下去吗？”


    再看身后的小雅和阿泽，也是一脸忧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转过身，看见陈英杰脸上写满惊恐，不停地摇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高高举起掸子。


    就在掸子即将落下的一刹那，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