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如此多，盛屏以为遥遥无期的香露突然出现了曙光。


    她看这对夫妇年纪不小了，家中却无孩子、老人，好奇问道：“你家里只有你们两人？”


    张李氏神色一滞，低下头轻声道：“老人都去世了，两个儿子也战死了，这家里就剩下了我跟我相公。”


    盛屏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默了半晌，才道：“这里安静清幽，倒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张李氏也附和道：“是，是好地方，不吵不闹的。”


    为了快速揭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盛屏道：“这个天，桂花都开了吧？”


    张李氏道：“我家种的是金桂，要晚半个月才开。”


    “可有何用途？”


    张李氏道：“晒干了卖给杂货铺。”


    盛屏顺势道：“我想买些。”


    张李氏抿唇一笑：“自然是可以的，娘子要多少？”


    花要趁新鲜处理了，香味方能得到更好的保留，香露得来不易，前期还要做几回试验，用量只多不少。


    “多多益善。”


    张李氏笑道：“那可有好多呢，这桂花可不经放，娘子是要用来做点心？”


    盛屏点头，“不止是点心，另外还有用途，不如这样，你家的花和石榴，我都收了。”


    张李氏愣住了，“这……”


    盛屏又道：“不仅是今年的，往后一年的我也收了，若是我那生意做得下去，以后年年都收，你只管开个价出来，我绝不还口。”


    这是大事，张李氏出去找张小虎商量。


    张小虎一听，眼睛瞪得牛一样大，“她真是这么说的？”


    张李氏点头，“真是这样说的，你看要什么价格合适？”


    张小虎冷哼道：“她一个胭脂水粉店，能用多少花？”


    “她铺子前头有荣山村三个字，许是跟那家新开的点心铺有关。”


    张小虎沉思片刻，“就算都是她家，那也太多了，而且我们自己还要制胭脂水粉、桂花蜜、桂花茶，哪能都卖给她？”


    张李氏道：“那你去同她谈谈。”


    张小虎点头往屋里走，张李氏拉住他衣袖，小声嘱咐：“别狮子大开口，这娘子不像是坏心肠的。”


    张小虎不以为意，“你好心肠，怎么老天爷看不见？”冷着脸进去了。


    两人的说话声很小，没传进屋里。


    张小虎进门以后，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冷硬了几分。


    盛屏认为他脾气可能不大好，没准儿把他妻子训了一顿，她扪心自问，自认识以来，她先是高价买了胭脂水粉，又热心雇了驴车跟他们来这里看花，谈话时也没有趾高气昂，没有得罪人他的地方吧？


    况且这门买卖才到谈价的阶段，甚至价钱还没出，即便是不同意做，也不该是这个脸色吧。


    张小虎可不管她心里的盘算，“你这是打算把我家的山头承包了，我们算是看护吧，不得给点儿银子？”


    盛屏认为这是合理的，“是要给的。”


    “我们夫妇日子难过，平常用些花草果子没问题吧？”


    两个人又能用多少？


    “没有问题。”


    张小虎这才道：“一座山一年十两银子，三座山就是三十两银子，再加上一年的看护费一共三十五两，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他把手背在后面，抬着下巴，眼睛往下看着盛屏，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盛屏没觉得他嚣张傲慢，反倒认为这个人无端有些可爱，有种气急想笑的感觉。


    三十五两银子，这根本就是天价。


    “既然你不愿意做这门生意，直说便是，何苦做出这副姿态来？”盛屏冷下脸来。


    张小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你肯定是看我家的胭脂水粉制得好，怕我们抢你生意，想法子要把我们赶走，你的这点儿心思全写脸上了，别打量我是蠢蛋，我明白着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盛屏无语至极，但能得见这么些花，属实难得，这直接关系到香露是否能早日生产，她还是想要好好的争取一下。


    “你高价卖我胭脂水粉，我可有回嘴？你自己心肠黑，就以为人人同你一般吗？”


    眼看着张小虎脸色愈发难看，盛屏明白跟他是说不下去了，她把门打开，对一直站在门外听动静的张李氏道：“你相公提出的要求我都能答应，只是一年我最多给十五两银子。”


    张李氏正要开口说话，门啪一声重重摔了一下，许是这门本就不结实，竟然脱落了掉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音。


    盛屏吓得心一抖，表面上倒还镇定。


    张小虎指着盛屏的背，“我心肠黑？你以为你有多好？这些花草若非我和我娘子每日风吹日晒的打理，能有今日？你要真这么有本事，干脆买了去。”


    盛屏不当回事，侧身觑着张小虎，“多少钱？”


    张小虎脸色几变。


    盛屏继续追问，“今儿个我就把你家这几个山头买下来，你说多少钱？”


    张李氏夹在盛屏和张小虎中间，急得很，不明白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大火气，但是她心里却有一道底线。


    “这山我们不卖。”


    盛屏回身看张李氏，“我诚心同你们做生意，还请你们也拿出诚意来。”


    张李氏点头，“这是自然，三十五两确实太高了，可十五两也的确少了些，不瞒娘子，花草打理不易，我们一年到头也仅仅挣几个辛苦钱，往年卖干花、石榴，也能有十来两的收入，不若你再把价格提一提？”


    盛屏本以为张小虎要跳出来反对，不想他却在张李氏威严地目光下，甩袖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李氏欲言又止，终了还是回头继续跟盛屏说话。


    “娘子别怪，我相公倒也没有恶意，这买卖我能做主，劳你再抬抬价。”


    盛屏不耐烦跟张小虎说话，但对张李氏印象很好，也许是可怜她人到中年，经历丧子之痛，她觉得只要不亏本，做一回冤大头只当是积德行善了，“我说过了，只要你诚心同我做生意，开了价，我不还口，你相公要三十五两银子，没问题，只是正几座山日后打理上还请多上心。”


    张李氏没想到盛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三十五两银子，她想都不敢想，早年有人来卖这山，开出的价格也才二十两，她这是占便宜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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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妥，你给的太多了，我即便是日夜照看打理，也有可能出现意外，到时候你若责怪起来，叫我赔钱，我当如何是好？”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一昧吃苦吃亏的没心眼的人。


    盛屏道：“意外当然有可能发生，只是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钱我不会少给你，只盼着你们夫妇二人能真诚待我。”


    张李氏犹豫一会儿，咬牙道：“这得写进文书里。”


    盛屏没有意见。


    省得夜长梦多，这边刚一说定，盛屏就让张小虎夫妇带上地契去城里找人写文书，在找镇长做见证人，把事情定下来。


    万山镇镇长王平，每日在自家门口搭一张桌子，泡一壶茶水，专门解决邻里纠纷、租房买卖等事，他儿子王新就负责写文书，待双方协定好以后，由他本人带着文书原件拿去岷县衙门找人盖印，一般半个月去一趟衙门。


    眼下文书签了，就等衙门那头盖印，盛屏办好了这件事，心头开阔不少，连带着看张小虎都不觉得讨厌了。


    以后既然要长久的合作，还是得好好的维持关系，再说，张小虎虽然讨厌，可张李氏却不一样，大不了以后有事跟她商量就是，“忙活一上午，正是午膳时间，我请你们去我的点心铺用些点心吧。”


    张李氏推辞道：“不必了。”


    张小虎却说：“好，挣钱了，老子也想尝点儿新鲜味道，不过，不是你请我，是我们请你。”


    盛屏不跟他打嘴皮子架，带着他们去了点心铺。


    正午时分，点心铺虽然没有满座，但客人也不少。


    王秋云带盛屏他们去了最里面的包厢，亲自等着张小虎点单。


    他翻看菜单，从头看到尾，又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张李氏劝道：“别点多了，吃不完的。”


    张小虎没理她，“还有这个和这个。”


    王秋云记下，转身去柜台叫来一个伙计去后厨要东西。


    很快，三个伙计轮流上菜，点心、糖水摆了满桌。


    张李氏看到有三个羹汤，责怪张小虎，“点这么多汤汤水水，吃不完也不好拿回去。”


    张小虎端了一碗藕粉放到她面前，“点心吃不完没事，这三道汤都是你爱喝的，你都喝了吧。”


    张李氏无奈摇头，端起藕粉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张小虎吃了一个水晶青梅，眼睛落在桌上暗自数点心种类，他一共指了四样，桌上却有十多种，“我只付我点的钱，多的可不给。”


    盛屏笑，“多的是我请你们的。”


    张小虎哼一声，默默吃点心。


    张李氏喝了半碗藕粉，拿起一个水晶葡萄吃，她用饭很斯文，一点儿咀嚼声都没有，张小虎就不一样了，三口一个点心，吧唧着吃完了，倒一杯菊花水，猛灌进肚，嘴一擦，又接着吃点心。


    看他这样的吃法，盛屏生怕他把自己给噎着了，也不好出声制止。


    这顿饭用得很快，张李氏喝了一碗藕粉、一碗糯米红糖水、一碗绿豆汤，点心只用了两个，一个水晶葡萄，一个水晶红豆，其余点心全进张小虎的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