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池宁不明所以，只能起身，在大家或祝福或看戏的注视中，跟着总经理去到办公室。


    “关下门。”总经理姓孙，是个中年男性，面相是很典型的商人脸。


    许池宁心里咯噔一下，结合方才同事说的那些话，她能笃定孙总找她不是好事。


    “坐吧，别紧张。”孙总笑着，自顾自开始泡茶、分茶。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面容，许池宁盯着面前的茶杯，没动弹。


    “小许，我老了，弄不清楚你们年轻人的感情纠葛。”孙总抿了口茶，“你跟我们那个综艺的艺人，关系好像不一般啊。”


    他说的“我们那档综艺”，而非直呼岸舟的名字，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下滑，各行各业都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孙总放下杯子，陶瓷笃在桌面砰的一声，“你是商务组的，我们今年有几档真正达到S级的节目？”


    “两档。”许池宁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她猜到孙总要说什么了。


    今年确实行业不景气，招商困难的情况下，公司势必是要压缩成本的。另一档节目倒是达到了S的评级，但因为请的人都是顶流，所以实际利润并不高。


    而剩余的节目……也正在经历波折。


    许池宁知道岸舟有解决的办法，可她不能说，口碑真正逆转前，没有人知道后续的发展。


    她不能胡乱承诺。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孙总依然和蔼笑着，跟笑面虎似的，“公司这几天访客挺多的，你回来前就是这样，回来后更甚。我个人觉得呢，这是种不好的发展趋势，你说呢？”


    把问题抛给许池宁，很高超的聊天方式。


    许池宁再傻，也不太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跟总经理对着干。


    她沉默着，不回应，算是应下。


    “马上放假了，你们组里工作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这话说得，仿佛马上就要开除她一般。


    许池宁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被开除，就算有赔偿也很亏。


    毕竟公司为了防止大家拿完年终奖就跑路，项目提成会等到开年次月才发放。


    “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这儿有个新项目，想给你去试试。”孙总跟前的杯子已经见底，他缓缓斟茶，室内只剩下水柱撞击水面的哗啦声。


    许池宁有点懵，面上不显，心底早就开启了头脑风暴。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在一个强调不许跨级沟通的公司，总经理刻意叫她来办公室，还得关上门聊，这个项目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不给你的主管，再由你们部门自行决定给谁跟进？”


    许池宁忙摇头：“谁来跟进，主管不也得根据您的需求来？”


    孙总突兀地笑了声：“我看过你面试时填的表，你之前在鱼铁工作吧。”


    鱼铁，黄立所在的公司。


    许池宁知道坑在哪儿了。


    “黄总主导这次的项目合作，内容我看过了没问题。”孙总开门见山，“你既然以前是他的下属，对他为人处世的方式肯定有所了解，所以我会找到你。”


    如果单是鱼铁，许池宁是愿意去的。


    可加上黄立，她不可能主动往坑里踩。


    “感谢孙总的认可，我可以协助主管一起对接项目。”许池宁话说得很漂亮。


    “你说反了。”孙总笑道，“你可以让部门内任何人协助你，你来做主导。”


    许池宁仍想拒绝，对方却拉开抽屉丢了份资料过来：“这是意向书，你先看看吧。我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领导，我可以给你考虑时间。”


    话已至此，许池宁总不能把资料甩孙总脸上，只能默默带上文件，礼貌颔首：“那我先出去了。”


    “怎么说？”同事看她出来，立马凑上来，“你这是啥？”


    “意向书。”许池宁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文件递了过去。


    同事扫了两眼：“沁林？这不是很出名的那家酒店吗？我记得之前《音乐幕后》开机前的商业宴会就在那儿办的。”


    沁林？不是鱼铁吗？


    许池宁眉头紧蹙，刚刚忙着和孙总周旋，真没注意到扉页的名称。


    那么问题来了，黄立他个鱼铁高管，怎么跟沁林又搭上关系了？


    “看来孙总很看好你啊，听说沁林的钱很难赚的。”同事揶揄着，“我们公司有救了。”


    “什么跟什么啊……”许池宁叹了口气，“说得跟公司快要倒闭了一样。”


    “是快要倒闭了啊。”同事一本正经，看着许池宁不解的神情，反应过来，“哦你前几天请假了不知道。”


    她移动椅子挪过来：“这周周会上说的，公司之后要严抓考勤，纸巾也不发了。网上都说，公司越是没钱就越抓这些细枝末节。”


    “而且……”她压低了声音，“我这周去找财务填报销单的时候，听到她打电话说公司流动资金快见底了，就指望着你们那综艺赶紧回本分账呢。”


    “你可别跟别人说啊，都是小道消息，免得说我传播负能量。”


    说完，同事便挪动椅子回工位了。


    许池宁捏着资料的指骨泛白，她就说公司怎么会接沁林的项目呢。


    业内合作不仅仅看钱，还得看品类是否适合。一些很难植入，或者很难做出高数据的，公司普遍会婉拒，不会为了钱砸口碑。


    沁林规模是大，作为刚崛起的连锁酒店，很难在节目里植入，总不能让艺人们全在酒店录节目吧。


    而现在公司接了，可见资金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站在普通打工人的心态，许池宁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然而说到底，公司把筹码压在《音乐幕后》上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


    在其他人看来，她现在去对接沁林，颇有些负荆请罪的意味


    许池宁笑了，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是想拿道德来软施压呢。


    很遗憾，道德这东西她是真有。


    当主管也委婉找她聊过后，许池宁收拾东西出发去沁林了。


    只是在进雅间前，她留了个心眼，把来龙去脉大致给宋鹤讲了下，顺带附上定位。


    这才坦然推开雅间的门。


    “小许来了啊。”黄立一反常态，客客气气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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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池宁：？


    她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人：“怎么会是你？”


    扬九手搭在座椅扶手上，连装都不愿意装了，那股纨绔劲不加掩饰，笑得吊儿郎当的：“池宁姐见到我很意外吗？”


    黄立已经悄悄溜了，室内只剩下许池宁和扬九两人。


    许池宁板着脸：“我倒是不知道，你和黄立还有关系。”


    扬九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这不是想请你吃饭频频被拒绝，只好找个中间人了。”


    许池宁无视他的动作，兀自在对面坐下：“所以找我什么事？谈合作的话欢迎，别的就算了。”


    “别着急嘛，先吃饭？”扬九说，“沁林是我爸的资产，给你个合作而已，多简单的事情。”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许池宁深谙这道理：“条件呢？”


    “就不能是单纯陪我吃个饭吗？”扬九作势要起身，看见许池宁眼底的戒备，又坐下，“你甚至都不愿意坐我旁边，上次吃饭你可没离我这么远。”


    那是因为上次你还披着绅士的外皮。


    许池宁腹诽，短暂思考后，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也仅限如此了。


    “啧——”扬九嘴角微扬，“你不会是在为了岸舟守身如玉吧？多上网看看，人现在指不定在跟华灵你侬我侬呢。”


    攻击力太弱了，许池宁对岸舟的人品那是一万个放心。


    面无表情盯着他，大有“你继续表演”的意思。


    “你也看到了，岸舟现在自顾不暇，又何谈抽空照顾你呢？”


    扬九秉承着山不过来我自过去的理念，主动往许池宁那边靠：“我没开玩笑，踹了他，跟我在一起。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他不能的我依然能。”


    “比如说？”


    “比如说关心。”扬九以为有戏，手搭在许池宁椅背上，“我不觉得他比我强。”


    “关心多廉价。”许池宁皮笑肉不笑躲开，“不如直接转账来得直接。”


    扬九不死心靠近：“你开个价？”


    “开你个棒棒锤的价，给你个台阶你以为是杆子是吧。”许池宁冷着脸起身，“看起来你并不想谈合作，我还有事，先……你撒手！”


    许池宁垂眸，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桎梏，目光不善盯着扬九。


    “你公司现在情况不太妙，你就不怕我让黄立把你工作搅黄？”


    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许池宁嗤笑声，大力甩开他的手：“如果公司因为这件事开除我，那只能代表公司有问题，而非我。”


    “告辞。”许池宁转身就走。


    扬九没追上去，目光阴鸷：“岸舟到底哪里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他。”


    许池宁脚步顿了顿，转头做了个口型。


    翻译过来是：关你屁事。


    扬九脸色阴沉，怒不可遏。


    他爸这么说，许池宁也这么说。岸舟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地球没有岸舟就不转了是吧！


    没关系。


    扬九深呼吸着，他爸搞不定，搞垮许池宁的工作还不简单。


    他拿起手机给黄立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