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第三八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作品:《有女怀春

    深夜,敦煌府寺依旧灯火通明。


    盖元嗣才将朝廷派来的使者送走、回到廨房闭目养神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兵曹掾便从外匆匆步入了屋内,在他耳边悄声禀道:“府君,明小将军来了,要见你老。”


    盖元嗣缓缓睁开眼,一眼瞥到案上那卷被他用朱笔标满红叉的凉州舆图,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请他进来吧。”他从席上坐直了身子,眉头深锁,满目疲惫。


    见到满脸怒容的明森,他便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他,也一直在等着他来向自己兴师问罪。


    如今,这人来了,他却又心生了几分不忍,紧锁的眉头亦锁得愈发深了。


    挥手屏退了屋内人,他正要招呼明森入席好好说说话,明森却一掌拍在了案上的舆图上,怒视着他质问道:“派去支援石门峡的军,府君为何要让他们不战而退?今日,匈奴又已占了悬泉置,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府君仍是按兵不动,莫非是打算将这小方盘城也拱手让给匈奴么?”


    盖元嗣心里有苦却不能言,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是朝廷下的令,让我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朝廷下的令?”明森又惊又疑,“朝廷为何要下这样的令?”


    “此乃骄兵之计。”盖元嗣向他解释,“为的便是诱敌深入,再一举歼灭。”


    “简直荒唐!”明森气得发笑,“朝中那帮白吃闲饭的蠹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刀枪也拿不稳,纵读了点兵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懂什么带兵打仗!什么‘骄兵之计’,我看是要耗死明家军,耗死凉州吏民,他们那帮蠹虫也好坐收渔翁之利!那帮蠹虫满心满眼皆是权与势,全然不顾凉州吏民死活,更不知此等鼠辈行径,只会招致辱国殃民之讥,灭我大汉之威!”


    “盖元嗣,”他看着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人,眼中掩不住失望难过,直呼其名,“看来父亲与我都信错了你老!”


    盖元嗣没应声。


    明森已不指望他能召集兵马与自己一同抗击匈奴,唇边勾起了一抹讥笑:“你老要当缩头乌龟继续当好了,但我明家男儿,却不能继续龟缩在这城中偷生!那阿曼既已攻占了悬泉置,效谷县想也保不住了;那之后,阿曼定会与玉门关外的骑兵汇合,专一攻打玉门关。那时候,我会出关迎敌。若我不幸战死了,还望你老能坚守到父亲回来,莫将这处关隘也拱手让了人!”言罢,便欲拂袖离开。


    然而,他的双脚还未踏出这廨房,这府寺的兵曹掾便带着几人涌进了这间廨房,将他团团围住了,连屋外也被这府寺里的兵围得水泄不通。


    明森大惊,霍地转身,双目怒视着那席上人:“府君是何意?”


    盖元嗣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目,目光复杂地扫过他的眼,又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贤侄啊,今日,你进了这里,便不能离开了。”


    明森心口骤紧。他于此时方始意识到,今晚,他是自投了罗网,却实不知盖元嗣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手扶上腰间的环首刀,目光直直看向那始终气定神闲的人,咬牙切齿地问:“府君要反了不成?”


    “要反的是你明家。”盖元嗣的腔调慢悠悠的,卷舆图的动作亦是慢悠悠的,长辈一般亲善柔和的话语里,却带着几分惋惜悲悯,“贤侄,你不要怪我,是太皇太后忌惮你明家,才想着借匈奴的手耗死明家军,我也是奉命行事。要怪便怪你明家风头太盛,又被人拿到了与匈奴勾结的把柄。”


    “简直一派胡言!”明森冷笑,“我明家自跟随世祖打下了这片江山,对大汉向来是忠心耿耿,从不曾有过二心,怎会与匈奴勾结?太皇太后分明是挟私报复!”


    “分明是你明家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节制,想要割据一方,做这凉州的土皇帝!”屋外,那先前离去的朝廷使者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负手迈步而入,冷声细数着明家的罪,“明小将军以为天高皇帝远,远在雒阳的天家与太皇太后便不知你明家暗中与匈奴的来往么?我大汉与匈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令尊却还想要招降此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赀虏!孤还听说明小将军同匈奴的月伦公主也有些暧昧私情,孤听来的消息若不假,那月伦公主的夫婿,应是你明家的那个乌孙外甥吧?如此种种,明家背汉之心明矣,小将军还不认么?”


    明森听他自称“孤”,方知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子竟是个刘氏亲王。


    但他丝毫不惧对方的身份,据理力争:“‘大足以容众,徳足以怀远’[1],我大汉向来以威德服人,外邦既惧我大汉之威,又感我大汉之德,甘愿归附,家父招降他们,如何是引狼入室?”


    “好一个‘甘愿归附’!”这刘氏亲王冷眼睨着他,“分明是你明家与匈奴勾结,引狼入了室,将凉州置于了水火之中!你明家罪恶昭著,其罪当诛!”


    明森立时噤了声。


    他发现,自匈奴内部以月伦公主为首的、欲与大汉交好的一派,被左贤王阿曼一派打压下去、匈奴举兵来犯后,父亲对匈奴的招降受纳之策便成了板上钉钉的罪证。


    纵使明家满门忠君之心昭昭如日月,但在朝廷已开始忌惮猜疑明家之际,明家的存在便是罪。


    辖制凉州的大郎君,统辖西域的二郎君,还有个流落在外、与匈奴公主结了亲的乌孙外甥,也不怪朝廷会忌惮明家。


    要怪便怪他明家没一个识时务的人,贪权恋栈,不知急流勇退的求生之道。


    但他仍不甘心。明家的一切是先祖父辈靠命拼来的,为报世祖的知遇之恩,明家祖祖辈辈、上上下下从不曾负过君恩;为了这大汉江山,更是沥胆堕肝、竭智尽忠。


    明家,不该被如此猜疑和算计。


    他,也不该就这样束手就擒。


    腰间的环首刀已被他半推出鞘,刀光清冽刺目。


    盖元嗣察觉到他的意图,唯恐他会断了明家最后的生路,在他拔刀出鞘前,便高声喝止:“明森,莫要冲动!令尊已就缚,你若也能乖乖束手就擒,朝廷也不会对你明家赶尽杀绝!你若是拔刀,你在武陵的家人,也会受你牵连!”


    家人,无疑是明森最大的软肋。


    他那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将刀归了鞘;随后又在盖元嗣的目光催促之下,卸了甲胄,解了佩刀,任凭旁人为他的手脚戴上了刑具。


    “朝廷从不会冤杀一个忠臣良将!”刘亲王很满意明森的乖顺、识时务,捋须安抚着他,“孤回了雒阳,也自会为明家陈情,绝不牵连你明家在临沅侯国的家人。”


    明森冷笑,满是嘲讽地问:“王爷说这话,自己信么?临沅侯府的二郎君是如何死的,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刘亲王听他言语不敬,原本含笑的眼里霎时冷冻成了冰,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逞口舌之能!”


    明森如今已然是一副认命的姿态,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朝廷派了多少兵马来?”


    “无可奉告。”刘亲王警惕乜着他,而后又露出了一抹笑,“不过,孤倒是可向你透露——这回,朝廷是抱着彻底绝了匈奴这一祸患的动机出兵的,里结南匈奴,外连鲜卑,北方那些匈奴的死期近了。”


    “王爷,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盖元嗣适时出声打断了这人的话头,唯恐这人一时得意忘形说出更多的机密来。


    而明森听了这番话,却是安心了许多。


    在被带走前,他仍不忘警醒盖元嗣:“守好玉门关!”


    盖元嗣触到他那如烈火一般灼人的目光,心上愈发羞愧,不觉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你放心。”他对上他的双目,郑重向他保证。


    ***


    明森被关狱中不到两日,便再次见到了盖元嗣的面。对方为他送来了丰盛的酒菜,亲自设席为他布菜,看向他的目光里总带着一丝惋惜哀伤。


    “这是我的壮行饭么?”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盖元嗣的眼问。


    盖元嗣倒也实诚,缓缓点头:“为让你走得体面些,毒就下在酒里。令尊……”提起明骁,他的喉间忽哽住了,老眼里竟泛起了丝丝泪花,“令尊带走的明家军已被朝廷的人接手了,重新编伍入了军,这世间再无明家军,亦再无‘明大将军’了。”


    明森心口如遭重击,紧攥成拳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凸起,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因忿怒不甘而显得有几分狰狞。


    明森看着席上这些酒菜,只觉讽刺悲凉:“盖元嗣,转告那个姓刘的——我明家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君,更无愧于这大汉,所愧所欠的是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将士和这凉州的吏民!我明森亦非畏罪自戕,是被冤死的!我死后,他若不能护住我在临沅侯国的家人,那我便会化成冤魂厉鬼找他索命!”


    盖元嗣讪讪应了声好,虽心下不忍看他被冤死,却仍是为他斟满了一盏酒,劝道:“贤侄,用了饭好上路。”须臾,他又道,“你当年送去悬泉置的那两个小女娘,还活着。”


    明森略显狰狞的脸上终是绽开了一抹柔和的笑,话里染了丝庆幸:“还活着便好。”


    想起自己为金珠相中的那夫婿,他还未能让她见一见,终究放不下心,便对盖元嗣道:“我为金珠相中的那个夫婿,府君也是知道的,我去后,还望府君在凉州兵解后,能为她操办一下她的婚事。”


    盖元嗣应诺:“好。”


    “还有我的拂风,也请府君多多关照一二。”明森道,“它幼时翅膀受过伤,无法进行高空捕猎,也不能进行长途飞行。它虽贪玩,时常会好几日不见踪影,但它也聪明亲人,饿了知道飞回来。”


    盖元嗣依旧是慨然应诺:“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那只鹰的!”又切切问,“贤侄可还有要交代的?”


    明森蓦地想起了从章怀春手里救下的那些乌孙使者。但想到朝廷对那些人自会有安排,他也懒得再去操心那些身后事了,只对盖元嗣摇了摇头:“没了。”


    ***


    翌日,府寺门前便悬了一块木板,其上罗列了明骁、明森父子诽谤朝廷、私藏甲胄、在朝中安插眼线、与匈奴暗中往来勾结的诸多罪名,又说父子二人皆已畏罪伏诛,申饬凉州官吏以此为戒,莫要自断生路。


    这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小方盘城,城中吏民本还不信明家父子会与匈奴勾结,但听闻此次是明家父子引来了匈奴,城中吏民也渐渐由不信转为怀疑,又在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之中,开始痛恨谩骂父子二人。


    金珠自听闻明森身亡的那一日起,本就病重的人,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盖元嗣前往姊妹俩落脚的客庐看望重病的金珠时,却被银珠挡在了门外。她也不管这人是位高权重的敦煌太守,只要想到是他联手朝廷使者逼死了阿森哥哥,也不怕开罪了他,言语尖酸又刻薄:“医工说了,阿姊病重,屋里要洁净,不能让脏污腥臭之物入屋。”


    “你这小女娘怎么说话的?”盖元嗣还未表态,却是他身边的随从率先出言责问,“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诶——你莫吓着了她!”盖元嗣虽也恼银珠的言行无状,但看在明森的面子上,也不想同这个毛都还未长齐的小女娘计较,呵止了随从,继而又对银珠道,“罢了!罢了!你既不让我去探望她,那便将你阿森哥哥生前驯养的这只鹰收下吧!”说着便让身后那随从将手中竹笼放在了银珠面前。


    银珠这才留意到这竹笼里还关着一只蔫头耷脑的鹰——正是阿森哥哥三年前救回来的那只鹰。


    “我没想到鹰也会认主,不是你阿森哥哥投喂的食物,它便不吃,凶得很。它已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还啄伤了我手底下好几个人。我是养不了它了,你看看能不能养一养它?”盖元嗣笑容可掬地同她商量,“它的吃食,我每日会让人送来。”


    银珠本还担心自己养不活这只鹰,听闻不用自己每日捕鱼打猎来喂养它,遂欣然应了下来。但她心里对盖元嗣仍有怨念,不愿平白无故受他这份人情,信誓旦旦地道:“府君花在我与阿姊、还有拂风身上的银钱,我日后会还的!还有阿姊的婚事,也不劳府君费心了!我阿姊不嫁人!”她提起地上的竹笼,向其道了声请便,便进屋将门阖上了。


    “这小女娘忒无礼了!”随从不满抱怨道。


    盖元嗣乜了他一眼:“少发些牢骚!”他在这扇紧闭的屋门前驻足了片刻,便叹息着离开了。


    屋内,银珠逗了逗笼中的拂风,又尝试着去喂它小鱼干,它只浅尝了两口,便又蜷缩在笼中一角,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你不会驯鹰,为何要答应留下拂风?”金珠撑着病躯也来笼前观察拂风,“我们都自身难保,它跟着我们,愈发没了活路,你将它放了吧。”


    “它飞不高,亦飞不远,没了阿森哥哥的庇护,若是被那些猎鹰的捉住了,它怕是没命活了!”银珠并不赞同将拂风放了。


    “那也好过困死在这笼里。”金珠目光晦涩地盯着笼中的这只鹰,幽幽道,“鹰,本该翱翔于天际,纵它会成为猎鹰人的猎物,但死前,它见到的是属于它的长空骄阳,而不是这困住它的牢笼。”


    银珠恍然明白了她话中深意,再看向笼中那只委顿畏缩的鹰时,她有不舍,更有担忧,但最后终是下定了决心,提起竹笼出了客庐。


    她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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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无人的空旷之地,便打开了竹笼。看拂风从里头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但眼中依旧满含警惕,她将肉绑系在一根木棍上,引诱着它走出竹笼;见它终于肯进食,也未攻击她,她不由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它狼吞虎咽地咀嚼着生肉,她欣慰也伤感。


    在这小方盘城,这只鹰是与阿森哥哥牵连最深的伙伴,是他留在世间的念想。纵使阿森哥哥不在了,只要这只鹰还在,于她与阿姊而言,便是莫大的安慰。


    她舍不得放它走。


    但是,阿姊说得没错——鹰,不该困死在牢笼里。


    阿森哥哥没能挣脱的牢笼,她可以帮他的鹰挣开,还它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


    “好拂风,吃饱喝足了,你便一直往西飞,飞去找乔明!”银珠又送了一碗水到拂风跟前,屈膝蹲在一旁、一手撑着脸认真叮嘱着这只鹰,“路上,你慢些飞,飞累了便歇一歇。机灵些,要注意躲避空中那些猛禽,也要提防地上那些猎鹰人。寻到了乔明,他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也不管这只鹰能否听懂自己的话,只管絮絮叨叨同它说着话。也不知是否是她的絮叨让拂风觉得聒噪,这只鹰忽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扬起的尘沙直往她面上扑,呛得她直咳嗽、直流泪。


    “拂风,你忒坏了!”银珠气急败坏地起身,面前却早已不见拂风身影。


    啁——啁——


    头顶忽响起两声清脆悠长的鸣唳,她抬头望去,便见到了在她头顶盘旋着的拂风。它似在向她告别,盘旋飞舞了几圈,便头也不回地向西飞去。


    看着那只渐渐消失于天际的鹰,泪水忽无声无息地落了银珠满脸。站在这片空旷之地,她久久眺望着拂风离去的方向,忽向拂风远去的那片天高声呼喊:“拂风,你定要一路无恙地寻到乔明!”


    ***


    阿曼在悬泉置休整了几日,却始终未等来与他汇合的父亲。他本想着再派人去张掖催一催父亲,父亲却先派了人来给他报信。


    “汉人狡猾,趁大单于与王攻取凉州之际,竟率军偷偷度过了阴山!那帮塞内奴[2],甘为汉军前驱,引汉军直逼王庭!大单于已从张掖、酒泉撤兵,但也给王留了一千骑兵,命王尽早撤退!”


    阿曼不甘心将辛苦打下的祁连故土抛下,但单于王庭危在旦夕,他只能选择暂时退出凉州,发誓他日定要再次夺回这片故土。


    他将父亲留给自己的兵与自己手头的兵整合了一番,依旧是让沙匪为自己探路,打算出昆仑塞,先与玉门关外的精骑汇合。


    离开悬泉置前,除那些他看不上的书简,他几乎将驿站洗劫一空,四廊院的那张金丝楠木榻,他亦命人带上了。


    “王,这就是他们汉人起居坐卧的床榻,笨重得不便我们迁徙携带不说,还硬邦邦的,哪有我们的毛毡皮褥舒适轻便,还是别带上了吧。”部将觉得带上这张榻是个累赘,想要劝阿曼舍了这张榻。


    阿曼却骂他不识货,笑道:“你可知这样一张榻价值多少?”他伸出一根指头,比了个数,“少说也有千金!素光就要迎娶汉室公主了,这榻,正好送他作贺礼!”


    部将见劝不动他,只得命人将这张榻带上了。


    为提防汉军从后方偷袭,阿曼又派出了五百骑兵,分三路去骚扰劫掠周边乡县,故布疑兵迷惑汉军视线,以便自己能顺利撤出凉州。


    然而,将出昆仑塞,他仍是遇上了汉军。


    这支汉军足有两千人马,军容整肃,装备精良,分明在此等候他多日了。他的人加上那帮沙匪虽有三千兵马,但连夜赶路,这三千兵马已是人困马乏,与汉军硬碰硬,他的胜算并不大。


    然而,探知这支汉军的将领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弱不胜衣的女娘,阿曼不免起了轻敌之心。因素来听说汉人女子身娇体弱,床榻之上,煞是娇媚动人;再思及素光很快便要有个汉人妻子,他又生出了几分攀比的心思。眼下有送上门的汉人女子,他远远瞥了一眼,见那女子果真是个绝代佳人,不由被迷住了心窍。


    他不思如何避开这支汉军再寻出路,竟扬言要活捉这支汉军里的那绝色将领。部将劝之不住,只能在深夜向这支汉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似为了故意侮辱汉军,两军甫一对战,阿曼便对前来迎战的那不知名姓的男子叫嚣道:“无能汉儿,既甘为裙下奴,那便好好藏在女人裙裾之下,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识相的话,趁早投降献出汉女,如此,我可饶尔等裙下奴不死!”


    刘元戈一听这人如此狂妄无礼,甚而还敢出言侮辱章叹春与这军中男儿,胸中怒火腾腾。他并不打话,策马执枪便直杀向阿曼。


    两军将领一交战,夜色下顿时战鼓震天。两军将士只听一声令下,便挥舞着刀剑加入了这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拼搏战里。


    章叹春藏身于夜色深处,箭早已在弦上,瞅准时机后,手中箭便“咻”地射了出去,直中那正与刘元戈交战的阿曼左眼。


    阿曼吃痛,大叫一声,便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匈奴兵将欲来救,刘元戈早已下马将阿曼擒获,汉军亦于此时万箭齐发,阻扰了敌人来救他们的左贤王。


    本在匈奴阵营里的贤君见阿曼被俘,也不再力战,却是趁汉军与匈奴激战正酣时,召集了沙匪残众后便逃之夭夭了。


    少了沙匪这一大助力,人困马乏的匈奴兵终究不敌兵强马壮的汉军,眼见无望救出左贤王,也只得慌慌张张地寻路逃出了塞。


    擒获了匈奴左贤王,章叹春并未派兵去追那些逃走的匈奴残兵,立时鸣金收了兵。


    刘元戈将阿曼带至她面前时,军中医士已为这位左贤王简单医治了被她射伤的左眼。而阿曼见了这个暗箭伤了自己的汉女,只恨不能生啖她血肉,咬牙切齿地骂道:“无耻汉女,卑鄙阴险至极!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你若落到我手里,我绝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章叹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被纱布包裹的左眼,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用你来换我姊夫!”


    刘元戈听她竟想要用左贤王来换回身陷匈奴王庭的萧期,在她身后小声劝道:“你用他来换萧郎君,又如何向吴将军交代?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章叹春闷闷不乐应了声:“知道了。”又命令他,“你带他下去吧。务必要看紧他!不能让他死了,更不能让他跑了!”


    她出营帐,看着远处被红日晕染的山峦峡谷、城堑烽燧,想到姨母派人给她送来的那封密信,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阿姊,你到何处了?”她转目看向西域的方向,喃喃道,“我们很快便能再次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