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吊诡

作品:《小心劣犬

    一整层的房间都是这样。


    那些官员和侍从都呆在自己的屋中。有的人坐在椅子里,握着面前的茶杯,稍稍低头,神情平静,就像是在和对面人商谈着什么。


    有的坐在地上,僵硬的身体靠两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撑着。他面前摆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放着出行数月所需的衣裳和干粮。他一手扒着边缘,一手抓着箱里的外衣,而其余的衣裳散落在地,看起来像是在匆匆收拾行李。


    有的则紧扣着身侧扶手,脖子被麻绳固定在椅背上,做出偏头望窗的姿势,眉头紧拧,眼神浑浊,就像——


    “就像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一样。”萧明灿说道。


    屋内烛火昏暗。檀妄生瞥了那官员的尸体一眼,目光落在桌上那满杯的茶盏。他把火铳换到左手,拎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另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还温着呢。两个时辰之前,他们一定还活着。”


    言生看着满屋的狰狞血迹,“这简直就像是一桩离奇的灭门案。”


    “又或是经由孩子之手所作的一幅幅画像。”檀妄生拿起茶壶边放着的一小盒茶叶,打开瞧了眼,随手抛给守在门边的随从,“怪异、拙劣、邪恶,但总透着一点无知的懵懂。”


    那个大块头面无表情地把茶盒收进兜里。


    “……画?”


    言生后退几步出了房门。每一间房门都大开着,各种安神香和血锈味混杂在一起,又随风飘出,奇异地组成了一股熟悉到令人不安的味道。如果哪个镇子里爆发了疫病,走进那些安置重症的医馆,就会闻到这种气味——浓烈的香里缠绕着将死之人散出的腐气。


    言生下意识看向远处另一艘战船。另一伙人已经登上了甲板,此刻正用刀挑开门闩。距离太远,又有海雾遮挡,她看不太清他们手上的动作,但从一群人聚在房门口来看,屋里的情况应该和这儿差不多。


    她心下思量,面色未变,就这么不知不觉中经过了几间房,忽然停下脚步。


    ……没错,这的确更像是一幅“画”。


    如果把每扇房门当作画布来看的话,站在门外不同位置朝里看,就能看见以官员们为中心的“画”:或看窗或交谈,又或是安然入睡,幽幽烛火照着那些惨白的脸,墙上风干的血迹有的像日落后留下的漫天霞光,有的像夜里林中摇曳的树影。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旁边屋子里,萧明灿端起官员身前的茶盏,指腹触着尚有余温的杯面,“两个时辰前,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有睡觉。看书,喝茶,或是吃饭。这里的墙不算厚,就算当时甲板上无人驻守,但如果那些怪物想进来伤人,也一定会弄出动静引人察觉。难道他们会乖乖地等着被杀吗?”


    “所以动手的,一定是他们非常信任的人。”


    檀妄生非常有礼地朝萧明灿伸手,接过递来的匕首,然后挑开捆着官员脖子上的麻绳。那官员僵硬的身子直直往桌上砸,茶盏滚着圈落地,在寂静里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他自后从那官员的后脑一路往下看,最终用匕首指了指靠近后腰的位置。


    “从后面一剑穿心,干脆利落。”他说,“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断气了。”


    萧明灿看着那道一指宽的刀口。因为尸体被反复拖动的缘故,导致那被割破的衣料又裂开了点,露出里边血淋淋的伤口,和周边惨白的皮肤,像是半阖的鬼眼。从这伤来看,的确能看出行凶者刀法干净利落,但把血抹掉再仔细瞧,就会发现伤口边缘还有些细小的割伤,像是发觉一次没捅个对穿,又连续深捅了几刀。


    “知道该往哪里捅更容易要人命,但却没办法做到一击致命。明明这几个官员压根就没防备他们。”檀妄生用手虚量了下那伤口,说:“看来,这人对刀法并不精通,更像是照模学样的把戏。是那些怪物的手笔。”


    萧明灿走向墙边那张床,另一个官员就坐在床上,身子脱力般斜靠在床头,头发凌乱,丝丝缕缕盖住了脸。血一直从他颈部的割口往下淌,将床面浸了个透,就像刚从海里捞上来似的。


    她看着他满脸的血点,又看了眼身后伏在桌上的海防大夫,说:“他亲眼目睹了陈户的死亡。那人从陈户身后拔刀时,血溅了他一身。但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顺手一刀杀了。”


    檀妄生走近几步,吊儿郎当地俯下身,从侧面打量着那人脖子上的伤,“嗯……的确是从正面割开的伤口。但这伤深可见骨,如果站在正面动手,一定会被溅上血。一艘停泊在浅海的船上,什么情况下会有人把自己弄得半身是血?按常理来说,那个怪物如果顶着这身血去下个房间,必然会引人警觉。”


    “但船外面不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其他屋子里也没有。”他直起身,看向萧明灿,“只有两种可能。”


    萧明灿沉吟着看向四周。几个正要去二层探查的部下从房间经过。她说:“不是因为怪物数量多的原因。这一层东西两面共有二十间房,这艘船没有靠过岸,也没有人上过岛,船上还有将军的人提醒他们分辨怪物。先不提怪物是怎么进来的,就算船上有人被怪物同化,也不可能多到需要一间房进一个怪物的程度。”


    檀妄生点了点头,也是这么想的,“他可以把刀上的血抹干净,但却没法在短时间内换身衣服。所以,那些怪物是带着血迹进来的。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在他们死之前,船上发生了什么……”


    萧明灿说:“事故。”


    没错,事故。


    她看了眼那两个官员,走出房间。一整排的房门随着冷风缓缓扇动,像是屋内有人在招手。她走了几步,推开房门,扫向两个倒地的官员,再推开房门,接着又是一间。檀妄生跟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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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他能听到二楼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和轻轻回荡的脚步声,血腥味又浓了一些,上面的情况和下面没什么不同。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交谈。


    不知推开了第几间房门,她看了眼同样坐在床上的人,接着看向站在柜子前的官员,终于停下脚步。


    与其说那个官员站着,倒不如说是被吊在柜子面前——他双手撑在柜面上,下方的木屉被拉开,接着从他颈前伤口里淅淅沥沥淌下来的血。一根麻绳缠着他的脖子,紧紧嵌入那道伤口,让他看起来像是被一根绳子当场斩首。另一端则系在顶部的悬架上,用以撑着他颓软的身体。


    檀妄生抽出被泡在血里书册,翻了几页,发现那是记录船队随行人员所住房间的名册。


    “出海的这段时日里,因为有事情要商讨,他们常常会三两个聚在一间房或甲板上。”萧明灿说,“今日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们却只能停在岛外等着消息,以他们的性子,一定会聚在一起想办法登岛或给皇城传消息。”


    檀妄生摆弄似的翻着名册,接话说:“就像那艘试着登岛的小木船一样。”


    “但他们却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萧明灿看向房门,“因为突然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让他们必须回到屋子里等消息……或者等这场危机过去。这也解释了甲板上为什么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因为所有侍卫都在处理那个‘紧急情况’。”


    檀妄生看向桌上的饭菜,他们回房后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做其他事情,这也证明了这一点。


    檀妄生合上名册,似乎终于发现了点有趣的事,看向萧明灿,“……所以,来猜猜看,能让官员信任到就算浑身沾着血也没有起疑的会是谁?”


    萧明灿说:“那些侍卫的房间就在下层的——”


    她目光略过檀妄生,看向地上那道门闩。


    如果那些怪物真的在杀人后就离开了的话,那么又是谁把门从里面锁死的呢?


    二层传来一声撞响。


    檀妄生回过头。


    海上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一些。今天绝不是离开岛中心的好日子。远处的战船在雾里模糊成了一道庞大的轮廓,仿佛巨兽漆黑的喉咙。一道身影翻出二层,从“喉咙”里一坠而下,后背撞上木栏,发出清脆的骨裂声,接着跌进了海里。


    海浪餍足地拍打着船体。


    檀妄生大步走向房门。萧明灿扶上腰间匕首,在迈步时无意间瞥向木桌。


    那铜镜就摆在桌面上。


    透过泛黄扭曲的镜面,她能看到有团黑影正从她背后的床底爬出,手脚并用,姿势怪异。那仅仅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下一瞬,那团黑影野狗般扑了过来。


    萧明灿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血人,和缕缕黑发下一张被血糊满的脸。


    然后,她看到了他手里扬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