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抉择
作品:《小心劣犬》 周卫至死都没说出那尸体的下落。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背叛檀妄生。无论是在那狭小的房间里,用狼女的故事来试探对方时,还是在舱下走到绝路,面对沈祈安摆出的选择时。
“看似他每一次都在求生和背叛中挣扎,但事实上,他一直在寻找反扑我们的机会。”
寒风凛冽,沈祈安低头看了眼沾血的刀鞘,回忆着那鲜血喷溅的场面,说:“哪怕那把剑就抵在他的脖子上,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丧命,他也依旧试图在对峙里寻找杀我的机会……如今想想,他那些所谓的挣扎,更像是用来迷惑我们,从而拖延时间的计谋。”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言生望向远处那几个被绑着的随从,面色凝重,“檀妄生如今已是罪人一个,如果真要和我们打起来,他连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去管那些部下。但那些人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一个个甘愿为了他这场疯狂的计划赴死,甚至连远在城里的家人都舍弃……”
她又看了眼其他侍卫,觉得奇怪:“以前影将军的军营不是向来以疯狠和不按常理出牌而闻名吗?怎么出来的手下比宫里那些从小养大的死士还要忠诚。”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涌来。
几个侍从正一个个把舱下的血桶搬上甲板,其中一人不知看到了什么,手一哆嗦,血桶“砰”地落地,就这么在突如其来的死寂里滚动数圈,最终停在了檀妄生面前。寒风掠过。那只血淋淋的眼睛正透过桶的裂口盯着他。
“又或者,这和忠诚无关。”萧明灿单手压着腰侧匕首,沉思片刻,说:“而是他们每个人都一致认为,这是一场必须要发生的‘混乱’。”
沈祈安说:“……必须?”
萧明灿点头,说:“我们一直在用他们最重要的人来牵制那群人。这的确是他们的弱点。刚刚我们提到家人时,他们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更何况,如果他们真不在意家人,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思安排人在暗中转移他们了。”
远处的侍卫一把推开哆哆嗦嗦的下人,拎起了装着头颅的血桶。
“但这弱点只能蒙骗他们一时。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一个关键的破绽,”萧明灿看着甲板上各自忙碌的人群,轻声说:“我们和他们一样,都被困在了这座荒岛上。而无论是支援,还是他们最重要的人,都远在千里之外的城中。”
所以……
言生看着那侍卫拎血桶的动作,忽然想起了之前侍从们提着的鸟笼,她恍然喃喃道:“……信鸽。”
她顿了一下,试着理清思路:“如果我们想要拿他们的家人问罪,首先要向外面传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需动动手,就能让他们人头立刻落地……时间,他们知道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对那所谓的弱点做些什么。但……”
“但他们却可以对我们做些什么。”
沈祈安说着转过头,看向远处另一艘战船,它半隐在雾中,像是一座朦胧不清的岛,又或是用假寐来诱骗猎物接近的野兽。这让他想起了和周卫的每一次试探和交锋。
“当初他们的目的是想利用怪物制造的袭击,让我们陷入大量伤亡,从而失去正面与他们对抗的优势。那是他们眼下最大的威胁。”他严肃地思索着,“我们的确尽数掌握了那些人的藏身处,只要信鸽飞出去,除掉那些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到那时,岛上那帮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了任何事……”
“他们做不了任何事。”沈祈安重复道,“所以,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抉择。如果他们因为家人向我们妥协,中断那场计划,背叛檀妄生,说不定能保全家里人和自己的性命,毕竟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的手下。但他们不信任我们,怀疑我们会在他们失去价值后除掉这几个隐患。”
言生明白沈将军的意思,道:“而另一个选择,他们可以继续进行那场计划。当时没人知道周卫的目的,也不知道那下落不明的陆青意味着什么,只要周卫成功让这两艘船陷入混乱,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到连向外界传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就不会再受任何牵制。”
她说到这儿,又不由看向远处那几个跪在地上的随从。
几人站在护栏边,寒风吹刮着血色的衣摆。不知何时,甲板上那些混乱的争吵和质问消失了大半,耳边只剩下猎猎风声。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他们已经平息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动乱,不再感到惊慌失措,他们已经成功掌控了局势,甚至还抓到了檀妄生。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马上就结束了。
但那心有余悸的不安并没有消失。它像海雾一样笼罩着这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不可忽视。他们看着甲板上泼溅的血,还有那些死相蹊跷的尸体,心里开始不断冒出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推测。
这些都是那两个登船的人做的。
两个。
他们险些和先前那两批队伍落得同样的下场。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如果檀妄生这帮人为这场屠杀一样的袭击谋划了数月,缜密到了连船上近百人都毫无察觉的程度……那是否意味着,他们也为自己安排了一条计划失败后的退路?
他们真的抓到了檀妄生吗?
言生抬起眼,才发觉那些隐隐投向檀妄生的目光。经过的侍卫,搬运血桶的侍从,远处商议要事的官员,那些投来的目光里不再有刚开始那种愤怒和鄙夷,而是一种夹带着恐惧的打量。这让她想到了看着野兽闯进巢穴的兔子。
船上已经伤亡惨重。
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亡命徒。”言生沉郁地道。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少人未必是缺点。”萧明灿靠着护栏,目光在檀妄生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接着平静地看向远处的舱口。她的话音被寒风掩盖,檀妄生只能隐约看到她微微开合的嘴唇。他眼神始终未挪动半分。
“檀妄生只是个亡命徒,他能有胆子和皇上作对,背后少不了宫里其他人的相助。这两艘船看似规模庞大,但到底人多耳杂,说不定真的混进了能帮檀妄生的人。”
“但……”言生看向周遭,“袭击我们的怪物不会去分辨那些人到底效忠何人。这些还活着的人当中有皇上亲选的,也有太傅举荐的,我们……”
接着,她想到了周卫的尸体。
周卫的尸体最后为何会变成了那种模样?
沈将军为何要隐瞒那间屋子的情况?
为什么在发现无头尸之前,他们一直对外声称周卫已经失踪了?
萧明灿稍微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轻声说:“能让人效忠的不止是好处。”
言生看向沈将军。沈祈安眼里映着那些走动的人影,低声道:“还有恐惧。”
沈祈安有过很多次感到恐惧的瞬间。
比如年仅一岁的小妹在州城染了疫病,一连数日高烧不退的时候。比如第一次随兄长一起上战场的时候。但没有哪次能和现在相比。当他看着周卫倒在自己眼前的瞬间,一种陌生的恐惧随之涌来,就好像被割喉的其实是自己。他甚至抬起手,怔怔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他看着掌心里的血,仿佛能感受到它的余温。但那鲜血来自周卫。
周卫宁可放弃家人,宁可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把陆青藏到了哪里?
他不可能会跑到甲板上去,而舱下只有十一间房。他已经派人去挨个搜查了。尸体那么显眼,就算有人帮他,也不可能瞒得过侍卫的眼睛,但是——
他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舱下木板挤压时发出的声响。他打开身后的门,借着光亮扫向堆满木箱的屋子。渐渐的,那声音取代了海浪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当他推动房门时,当他踩在地面时,当他捡起地上的刀时——
那声音无端地让他焦躁起来,一种紧迫感像黑暗一样压着他。他心底陡然响起一个声音——没时间了。
他们为了防止那群人搞鬼,几乎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他们只允许一人上船,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周卫,甚至为了防止他利用碗筷下手,除了特定时间之外,连壶水都不会给他留。但周卫还是得逞了。他不仅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连杀三人,甚至还成功掩藏了一具尸体。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真的会留给他们寻找尸体的余地吗?
沈祈安低声咒骂了一句。
那嘎吱声响如影随形,其中还夹杂着寒风吹进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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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发出的哨音。他看向四周,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从门口渗进的光。他走向其中几个木箱,在里面翻出绳子,感觉到那种恐惧又再次席卷而来,因为这让他想到了那场营啸。周遭空无一人,只有尸体,火光,还有鬼哭似的风声。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正迅速走向失控,但他连阻止的方向都找不到。
他抓起周卫,脑海里浮现起三年前那些被运回皇城的士兵尸体。他把绳子缠在箱子的锁扣上,然后用另一端套住周卫的脖子,他几乎感觉不到累,甚至连伤口的刺痛也感觉不到了。做完这些,他后退数步,看向被吊在半空的周卫,门外的光照着他血染半面的身体。
“这些还不够。”
甲板上,沈祈安看着掌心的血污,说,“船上的人早已了解过那群怪物,周卫失控杀人后又在逃跑的关头离奇自杀,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少恐惧,最多只是一桩离奇怪事,和那场不明不白的营啸一样。如果想要他们感到恐惧,感到危机,必须让周卫的死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关联。”
他从外面拖来侍卫的尸体,推开周围整齐摞放的箱子,用侍卫的血胡乱仓促地写下第一个名字,沈祈安。
“那墙上几乎写了所有人的名字。无论是皇上的人,还是暗中向太傅靠拢的势力。”
沈祈安缓缓虚握成拳,说:“没人真正知道对付那群鬼东西的方法,就意味着哪怕是皇城里那位高权重的大人,也没办法护他们周全。那东西就像是作祟的邪鬼,阴魂不散,难以抵挡。连比任何人都了解那怪物的周卫也无缘无故地死了,谁又能保证写在墙上的名字不会是下一个?”
言生看着甲板上的一道道血迹,那些痕迹一直延伸到角落堆叠的木桶前,像是火油的引线。她听着沈祈安继续说。
“他们很快就会在混乱里意识到,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三个血淋淋的事实。”
沈祈安语气沉重,“第一,背叛效忠之人只有死路一条。第二,宫里的人不可能保护得了远在荒岛的他们,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取走他们的性命,哪怕是那个拥有火铳的罪人,也已经自顾不暇。并且,那怪物很有可能已经涌进皇城,像这场疯狂的袭击一样摧毁那里的一切。”
此刻,侍从们终于清出了舱下的路,正搬运一箱箱尚未损毁的瓜果。萧明灿被余光的一抹红吸引了注意,转过头,看着那竹篮里溅血的苹果,船灯晃动的光映在上面,像是颗还在搏动的心脏。
“第三,”沈祈安的声音压到了只能彼此听清的程度,“无论那位大人承诺给他们什么好处,又或是以什么作为要挟,这场袭击都会让他们意识到,其实从他们踏上这艘船的那一刻起,那位大人就没想过要让他们活着回来,他们只是——”
甲板的另一侧传来侍女的惊呼。一道血色的影子在半空跌跌撞撞扑腾了几下,接着翻滚着坠地。侍从们惊恐未定地抱着空鸟笼,翅膀被扯掉的信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无用的棋子,随时能够舍弃的牺牲品,夺权路上的垫脚石。就像先前那两批押送队伍一样。”
萧明灿站在原地,看着侍卫架起檀妄生,朝着这边走来。她平静地说。
“他们或许还会犹豫,认为太傅不会弃他们于不顾。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接触那怪物越多,看到的尸体越多,就会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处境。”
言生道:“他们随时会变成下一具尸体……”
“这感觉就像是走在峭壁边缘,他们只能紧握当下,拼尽全力活下去。”萧明灿缓缓说,“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依靠那个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侍卫行礼道:“国师大人,沈将军,药效已经差不多了,木船和绳梯也已经放下去了,一切都已就绪。”
萧明灿感受到了那打量似的目光,她没理会,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顺着护栏望向下方海面,刚要说话,便见那人忽然伸出手,在侍从路过时拿起一个苹果。
那侍从吓得一抖,险些把竹篮打翻。侍卫已经拔刀,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当着萧明灿的面慢慢抬起苹果,就着血咬了一口。
萧明灿终于看向他。
然后,他在那紧张的氛围下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临行前不问问我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