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荒原
作品:《穿成男频文落魄大小姐后》 破碎的荒原
封析云勃然色变。
有一瞬间,冲动甚至胜过了理智,她不由自主地快步向前,急切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什么是假的?”
她罕见这样迫切,也罕见这样冲动,甚至连声音都无限拔高了,恨不得将陈素同拉过来,让他再多说点,把他看到的一切都说个一清二楚。
但她没赶上。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戏剧骤然被撕碎了幕布,平静晦暗的荒原倏然破碎,变成无数荒诞的碎片,漩涡般将一切笼罩。
诡谲席卷了怪物的全身,让它倏然膨胀,再看不出一点人形,咆哮着,朝一切嘶吼。
封析云止步。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神色罕见的有些茫然。
她觉得自己像是听明白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
什么叫“这个世界是假的”?
陈素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极乐岛是假的,只是邪神的一个梦吗?
但这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能让他在这一刻,即使变成了怪物,也一定要在生命和理智存续的最后,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只能是因为……
封析云背脊发凉。
那只能是因为,陈素同想说的不是极乐岛,而是岛外的世界。
这一刻,过去埋下的太多困惑,或因时机的不合适,或因线索的不充分,被她丢在脑后,本该混入无数记忆的碎片里,逐渐被淡忘,却在此刻,因陈素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猛然浮现,串联在一起,构成一个让她细思极恐的猜想:
既然邪神能编织出极乐岛这样真真假假的世界,让岛上的人沈溺其中,难分真假,那么,让她和聂东流丶陈素雪认同的现实世界丶天周王朝,又为什么不可能是东君的一场梦?
她为什么会穿书,为什么会知道“剧情”,又为什么能看见另一个世界,抽离又沈浸地观察这个世界?
为什么每当她试图回忆穿越前的细节,却总是觉得模糊不清,像是并未真正有过那段回忆?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的吗?
痛苦呼号的怪物逐渐扭曲,渐渐失去了人形,化为可怖的怪物。
无数张细长的嘴遍布它的身躯,将它牢牢地裹在其中。每一张嘴都竭力张大,露出里面泛着寒光的一排排牙齿,像是无数刀锋隐匿,恶意深藏,随时都会扑上来,将能触碰到的一切都撕碎丶咬烂丶吞噬。
“锵——”
一道锐利的剑光猛然亮起,自上而下,朝着咆哮的怪物落下。
聂东流神色冷淡,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这片混沌中,似要将一切斩断。
变故突如其来,谁也没想到陈素同会在三人的目光里,忽然异变。封析云心有疑虑,陈素雪心怀不忍,唯有他,明明亲眼看着旧友在面前彻底地消失,却如此果断地出剑。
毫无犹豫。
自从踏上极乐岛以来,聂东流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
剑光带着极致的杀意,劈开幽晦,驱散诡谲的气息,激起一片动荡难平,像是要将整片天地都劈散,一切都将被撕碎。
然而当剑光落在那怪物的身上时,无数张可怖的嘴拼命地张大,争先恐后地迎向那逼人的锐意。
一道深深的裂痕从怪物身上裂开,大片大片的黑血流出,瞬间染污了半边身体。
就像是被这黑血刺激了一样,怪物身上的无数张嘴猛地张大,争先恐后地舔舐吞食,刹那间便将满身的血污尽数咽下。
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聂东流持剑的手不由握得更紧了。
就像是被这一件激怒了一样,怪物痛呼,发出让人头痛欲裂丶理智狂跌的尖叫声。
周围浓稠如海水的诡谲气息忽然形成漩涡,怪物云吞海纳,与这一片天地气息相连,狂乱地怒喊,搅动一天风云。
诡谲气息仿佛忽然化为刀锋,将整片天地卷入,要将三人齐齐撕碎。
聂东流剑锋连动,如光辉刺破暗云,狂风暴雨般落在怪物的身上。
剑光落在怪物身上,撕扯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像是要把它整个掏空,流尽黑血。
然而,这凌锐的剑气却好似激起了怪物的狂怒,与周遭诡谲气息的牵缠一重又一重加重,伤口以让人恐惧的速度重新愈合,在无数张嘴中重新长出新的嘴。
剑气击伤怪物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怪物与天地交融的速度。再这么下去,不等聂东流将怪物击杀,三人就会被周围的诡谲气息侵
蚀,在这片破碎的荒原悄无声息地化为碎片。
靖夜已被封析云掣在手中,漆黑的刀身似乎能将一切光影吞食。
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刀柄,精神紧绷到极致,随时都有可能出刀,但她目光紧紧地随着怪物和聂东流的动作而动,却终究没有拔刀。
不是她碍於陈素同的身份不愿动手,也不是因为她还心存侥幸,像从陈素同的口中得出更多有关世界真假的情报,而是因为,她做不到。
自从她拿到靖夜后,在不断的变故中,她和这把刀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运用这股力量时,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她握住刀柄,整个人的气势便自然提升,无论是眼光还是实力,都已然有了真正的高手境界。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出刀。
以她现在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由陈素同所化的怪物已和这片破碎的荒原气息紧密牵缠,整个荒原都是它的后盾,为它提供一切力量来源。
如果说普通人类的生命中枢是由脊髓延伸的一部分躯体,只要攻击其中一点,就足以致命,那么眼前的怪物,就像是无数个生命体拼凑而成的集合体,生机散漫地遍布全身,如果不找到真正的生命核心,一刀毙命,那么她的出手,和聂东流现在所进行的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她的力量来源毕竟和聂东流不一样,靖夜的威力无比强大,却也有所限制,聂东流可以一剑又一剑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却像是只能等大招cd的玩家,每一刀都不容浪费。
眼前的怪物,正是对她来说,最难对付的一种。
封析云紧紧地盯着眼前破碎的荒原。
她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有什么近在咫尺丶就在指尖的东西,她触及了,但总是还差一点,抓不住。
究竟是什么?
无论剧情是真是假,无论身处的世界究竟是虚是实,那些凌乱却又被她真实触及过的故往,那些为了跨越神与人的天堑的努力……总有点什么是能留下,又被她抓住的吧?
怪物咆哮着,似乎仍不满足,破碎的荒原也就愈发狂乱,扭曲的气息带着蛮横的力道,要将误入的来客统统搅碎。
而聂东流的每一剑,虽然威力惊人,在这怪物和荒原的诡异联系下,也显得像是无用功。
唯有徒劳。
玄晖宗的法术起不了作用,一剑剑出手又太慢。
怪物咆哮着,也像是嘲讽,笑他无能为力,笑他只能看着挚友分离,笑他就连狠心动手,也是徒劳,张开无数张陆离模糊的嘴,朝他倾盖而来——
“瞳术!”
声如惊雷,划破轰隆的嗡鸣,像一把利剑撕碎混沌。
聂东流猛然擡起头,原本幽黑的眼瞳仿佛有灿金铺就,
灿灿金光在破碎斑驳的荒原乍然亮起,光芒所及,璀璨的越璀璨,幽微的便越可怖,像是一张相片,将光芒所到之处尽数收拢,留存下某一刻,一切都忽然静止,只剩下……
一点寒光如昼。
靖夜脱鞘而出,刀光丶金光涌在一起,汇成一片璀璨夺目的汪洋。
封析云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不堪重负,但她紧紧地凝视着融会的刀光与金光,眼底心头的锋芒却比它们还要更亮。
是了,她想,一切自然都是由来有因。
真相与表相混杂在一起,被重重迷雾掩盖着,让她像是迷途的旅人,看不清方向,但她绝不该忘记,发生在她身上的被话本收录尚嫌惊奇的一切,没有任何一桩是毫无意义丶全无联系的。
圣童丶靖夜丶前世今生……
以及,那稀奇古怪的剧情和莫名其妙的穿书。
何妨大胆些,就当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理由——为什么她会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为什么她会知道书中那些离奇的剧情丶真正探索的时候却发现它会变,为什么聂东流会是男主?
既然连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都已不再确定,既然这方寸人间也许只是东君的一场梦,那么她所记忆的丶预见的,为什么不可能也是这梦境中的一环呢?
除了东君,还有谁能编织或窥见另一个宏大的世界,还有谁能预见未来,通通送入她的脑海?
如果说圣童的使命就是为东君匡扶人间丶扫平邪佞,所以她收获了并不绝对的“剧情”,那么,作为这本书的绝对主角,聂东流对她丶或者对她的“使命”来说,总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吧?
“剧情”里根本没有对聂东流的瞳术进行描写,最初甚至是邪神蛊惑她的信息,试图让她相信聂东流是天命主角丶而她只不过是个可悲
的炮灰。瞳术对邪祟有强力克制作用,甚至比玄晖宗的法术更有用,而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法术能胜过东君正统传承的玄晖宗?
除非和她的力量一样,来自东君,还能是什么?
这看不见尽头的迷局的彼端,不仅站着封衡丶严琮翼,也站着高高在上的神明,而她丶聂东流丶陈素同丶陈素雪,都是迷局中的人,甚至连这个世界是否真实都无法确定。
她克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个世界丶她的存在的真实与否,不去思考在一场梦里的人生究竟有多少意义,不是现在,至少不是眼前,哪怕她真的是虚无缥缈的梦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总也得挣扎着在这场梦里活下去。
活下去,活得更久丶更真,直到探寻到真相的那一天。
白芒如焚。
唯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可怖怪物,连同这僵硬定格的幽微世界一起,像是被打碎的琉璃画,在璀璨的寒光下倏然碎裂,化作无数片碎块,坍陷。
带着整个荒原丶眼前的一切和他们一起,向更幽邃处坠落。
而表面繁华丶无尽幽微之下,藏着一座祭坛,飞檐斗拱,周遭尽是葱茏树木,叶影摇动,在近乎晦暗的夜幕下,仿佛群蛇舞动,婆娑起舞。
树影里,无数鬼影静静伫立。
——仿佛在恭迎主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