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试吓死了，忙扑通跪下，剖诉衷肠般：“都督明察，凉州城内绝无牙行，高奇也不是人牙子的帮凶。那香水行是因经营不善关了门，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误会？”阿如冷笑一声，“参军说是误会那便算误会吧。只是我的侍女被高奇拐带，清白已毁，请参军给我个交代。”


    张试为难挠挠头，实在一副难以开口的窘态：“都督，高奇他……他当真不在这里……”


    阿如紧追不舍：“哦？那他在哪里？”


    “在，”张试艰难开口，“在凤翔。太后传下诏令，若都督前来要人，就请都督前去凤翔一叙。”


    阿如心头一惊，外人看来自己与宁王父女情深，曹仙娥却敏锐看出父女相争的事实来。不愧是能扶自己儿子坐上帝位的女人，居然将阿如的意图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将轻视的心收起来，阿如佯作不解地问：“太后怎知我的侍女受了委屈？难道是参军说的？”


    张试尴尬得抬不起头，支吾着说：“前几日谣言盛传您不是王爷亲生，甚至出现另一个李云昭，闹得人心惶惶。后来王妃亲口否决，说您就是王爷的亲生女儿，这才平息谣言。我，我被谣言所惑，这才……属下绝非故意，请殿下饶恕！”


    郭氏居然亲自出来辟谣？


    这实在是不寻常。


    阿如思忖着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曹仙娥打算将错就错，借自己之手除掉宁王，收回京都。


    只是她能这样想明显是知道了自己踏沙部遗孤的身份，她对踏沙部犯下滔天罪行，难道就不害怕除掉宁王之后下一个就是她吗？


    还是她手里还有什么对自己一击必杀的把柄？


    除了阿依慕。


    阿如肯定不会去见曹仙娥，她得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漠北兵带进京都，打李协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张试给了理由，阿如便顺势唤过裴珏，冷声吩咐：“来人，张参军恶意污蔑本都督，将他捆起来交给太后处置。暂由裴珏担任守关之将，至于张参军，等本都督见过太后之后再做定夺。”


    裴珏带的都是穿甲的重骑，个个力大身宽，三两下便接管了大震关守卫之责，将撤下来的大斗军赶在城下一处洼地羁押起来。


    李协对阿如的要求是只身回京都，阿如不能这么快引起忌惮，遂叫祖合热分兵在后，自己携了达步取道向东，独独绕过凤翔，直逼京都西大门——陈仓关而来。


    陈仓关守将是个老熟人，见了阿如便拜：“隋英见过公主。”


    阿如温温一笑：“恭喜隋将军升迁，上次见你时你还在杀虎关边郡之地苦守，这才几年光景，竟已成了王爷的重臣。”


    隋英的确是在阿如出降之后才攀附上宁王，当时他以两国边境地利之便，私下写了不少有关阿如行踪的书信递给宁王，这才换得宁王青眼。


    因此他有些视阿如为贵人的心，打算透露些自认为的好消息，悄悄凑近了说：“公主来的正好，三日后乃是紫微会吉星的好日子。如今京都只有王爷在，这紫微星说的不就是王爷吗？”


    看来这些人已经视皇位为探囊取物，李协也已经是京都的话事人，只缺一个登基仪式。


    阿如不懂什么星象，但李协自诩紫微星还是叫她心生不适。忍住了嫌恶回道：“如此真是天命所归！


    陈仓关是京都最后一道屏障，阿如能轻易进来是因为主动交回了甘州兵权，但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隋英便找了理由扣住，只说宁王明日亲自来接。


    阿如哪有不明白的，装作看不明白欣然接受，接着就在关城四处溜达，只是独叫了达步陪同。


    隋英听着手下奏报，疑惑摸摸下巴：“你是说公主与那男子十分亲密？”


    手下确认，隋英只好交代：“王爷没说放别人进去，但此人明显是公主的相好。若轻易杀了，我可当不起公主的出气筒。这样，你将此人相貌行止记下，再去报于王爷知道。”


    阿如也知隋英监视自己，更与达步亲密无间毫不避讳，一起吃一起喝，连夜里也要同寝。


    隋英自然不敢说什么，更加确信公主专带这个男人来见宁王，就是想给他谋个前程，心中不由对达步鄙夷三分。


    但鄙夷之外也有不甘，怎么自己就没长一副好皮囊能被公主看上，何至年过五十还在这里守关。


    宁王的消息第二日便到了，他只是听描述达步相貌，只当阿如领着的是甘州见过的那位相好叫樊缨的，遂叫隋英放行。


    毕竟阿如交出鱼符都要带这个人前来，想必是爱极了他，往后也能拿他胁迫阿如。


    如今战火四起，周边虎视眈眈，将阿如放在眼前，漠北就不敢轻易趁火打劫。


    再者他也有一点私心，陆松鸣在京都经营多年，踏沙部在京都的情报网错综复杂，若为自己所用就是如虎添翼。但上次那样严刑逼供陆松鸣都不肯说，只能寄希望于阿如了。


    只是他算漏了一件事，他想认阿如这个女儿，阿如可不想承认他这个爹。


    过了陈仓关阿如便没了约束，尤是带着达步吃吃喝喝一路闲散，更是蜜里调油的眷侣一般，在一处风景极好的逆旅落了脚。


    店家极是眼尖，看阿如气度不凡，忙往里头请。


    阿如却贪恋外头满眼绿意，执意在外头茶棚里歇脚，且大方往桌上拍了锭银子：“不碍事，将你家最好的菜饭上几样，吃完我们还要往京都赶。”


    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店家自然尽心尽力，忙吩咐下去，自己则好心提醒：“这位娘子，今日已经日西，恐怕赶不到京都，就是赶到了您也没处投宿。不如在我们小店住下，明日一早再走。”


    阿如又问了些路程远近，最后无奈道：“好吧好吧，这关中风景误人啊。只因我多看了两眼竟忘了时辰，那就明日再走。”


    跟着的人自然如实报给隋英。


    夜里阿如仍与达步同住一间，达步不敢不听，正说话间，房门被轻轻叩响，是先叩五次隔一会儿再叩五次的响动。


    阿如眼神示意达步盯着窗外，自己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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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殿下，”来人穿着店小二的衣服，极快闪身进来，行了踏沙部的礼，“参见殿下。”


    阿如忙扶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您快起来，这一向全靠您撑着推事院，辛苦了。”


    来人起身，躬身道：“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能为殿下效力，是燕六的荣幸。”


    来人正是乌衣氏，阿如雪地小产那次因他弄丢了阿如嵇须弥夫妇打算叫他自裁谢罪，是阿如力保下来，自此培养成独属自己的人马。


    也就是死士。


    乌衣氏是贺楼氏的家奴，南迁时没有改周姓，但在大周境内活动难免不便，阿如便给他改了燕这个姓。


    也是改名换姓，改换门庭之意。


    燕六以商队做幌子，为阿如来回传递消息。阿如将沈濯打发到沙州后，更是将整个推事院都交给他。


    此次落脚的逆旅就是燕六的产业，里外都是自己人，店小二在白天看见了阿如袖中露出的踏沙部令牌便留阿如住下，燕六趁夜前来相见。


    “京都如何？”阿如邀他坐下，“宁王真有把握登基？在凤翔的小皇帝还活着呢，他怎么敢？”


    燕六欠身：“先前消息传不进甘州时我便留意了，宁王身后您当是谁，是银氏家主，巨富银峰！”


    阿如约莫猜出来了，问：“东市上所有胡商皆被驱逐……”


    燕六立刻点头：“正是他的授意。”


    原来宁王身后呼风唤雨的是这个人！


    燕六将银峰及整个银氏详述了一遍，阿如不禁心上一寒：原来甘州瘟疫那次，宁王就对自己出手了。


    那玉容就根本不是什么干儿子，而是宁王的人。


    这个老匹夫，还专叫曹仙娥身边的老嬢嬢去坐实玉容的身份，想必连曹仙娥自己都信了吧。


    难怪她会被赶到凤翔去，比上宁王，她还是不够狠毒。


    阿如只觉讽刺，冷笑问：“凤翔如何？曹仙娥能带着小皇帝西幸，想必这后头也有银氏在撑腰？”


    燕六点头同意：“殿下说得没错，一起西幸的还有张氏、沈氏约莫十几家富商，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家。但他们加起来，都不是银氏的对手。”


    阿如听得咋舌：“难道没有能奈何得了他的？”


    燕六有些为难般低头，很快又抬起，说道：“这种人家往前数百年都是大族，多年经营下不论朝堂还是市井都已根深蒂固，死一个两个人对他们而言毫无痛痒。但再深沉的树根也怕刀砍斧剁，对付这些人只能不计代价灭门了之。”


    这个想法与阿如不谋而合，阿如还以为只有自己这般冷血，没想到还有一个，不由流露出称赞之意：“说是这么说，做起来何其难。”


    这明显就是鼓励了，燕六心领神会，颔首记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对付宁王，您先前叫我找的人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京都如今形势复杂，不敢令其胡乱走动。您明日入京，只找机会在丽景门外逡巡，自有人去见您。”


    二人又说了些京都里的秘闻及谋划，二更天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