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


    101号护卫舰是先锋舰的主力护卫舰，拥有联盟最好的减震系统。


    这突然的一顿在舰桥众人看来只是心中的一坠。


    .


    然而。


    还在拖曳节点处调节太空蛛网松紧的工程兵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数十位工程兵被直接甩了出去，有几位被重重地撞在支撑柱上，机甲破碎，当场阵亡。


    人的生命，在太空中，就是如此的脆弱！


    好在，残骸四周待命的40台救援无人机立刻张开捕捞网，将四处乱飞的机甲战士和工程兵们一一捞回。


    飞翔之城基座中，正在进行系统调试的专家和工程师团队的情况，则更糟。


    他们游走在悬梯上和通道中，修复破损的舱板，传感器，并为关键设备加设能量节点。


    重启成功后，一二层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防辐射能量罩最先被恢复。


    为了方便调试，众人都脱下了航空服。


    可是。


    851研究所的专家们，没有穿轻甲的习惯，而且，自动忽略了负责保护他们的陆战队员们的善意提醒。


    “哎，你个毛头小子，少啰嗦，这儿不是百妖洞打怪，我穿得像个硬壳螃蟹，怎么爬电缆井？”


    “不行啊，小家伙，我一穿上这玩意，就心情紧张——紧巴巴，硬邦邦，约束思维……”


    “小兄弟，要是有异形杀过来，不是还有你吗？披着一层甲，哥们也是个怂包。”


    理由，千奇百怪。


    .


    哪料。


    这突如其来的速度骤降，先是将众人抛向了半空，然后重重跌回地面。


    引擎控制室中，当场重伤二十多人。


    一时间，哀嚎声和呼救声，四起。


    “报告，托科……舰长，哎呦……动力系统已经加满暗物质燃料，但要想12台推进器达到最高推进功率……恐怕要，哎哟，萧工团队同意！”


    庞建荣倒抽着凉气的声音传来。


    他虽穿着轻甲，但旁边那仨正聊得兴起的老头子们，没有。


    事发当时，凌空而起的他，眼疾腿快，连揪带拽，把人搂在一块儿，落下时还当了回肉垫。


    他被砸得险些背过气去，心中碎碎念几乎脱口而出。


    ——娘的，怎么这么沉！


    ——也好，肉多有缓冲，不然我肋骨断三根。


    ——真是不老实，手乱抓个啥，在老子脸上划出了几道？会不会破相？


    .


    视频中，压着庞建荣的那位已经喘着气爬起来，扑向了引擎控制台。


    少顷。


    “托科舰长……还要……大约……五分钟！只有确认这些推进器的结构和控制回路完好后，才能……逐步增加功率输出！”


    引擎专家的苍白面孔出现在中央显示区中，豆大的汗珠在他额角渗出，声音颤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受伤吃痛。


    庞建荣环顾四周。


    从他的头盔摄像头看出去，引擎控制室中满目狼藉，工具散落一地，伤员正在互相包扎止血，打镇痛，倒是没人再大呼小叫。


    “不行！没时间给你们确认！建荣，萧天柏呢？立刻让他调助推器功率输出状态至最大。” 托科冲着通讯器吼道，“——翔凤母舰，只是一瞬就被吸入木星大气层。我们必须马上加速爬升，否则避不开大漩涡的吸力！ ”


    他心头担忧愈发强烈。


    ——如果和翔凤母舰的情况一样，那，我们就只有不到两分钟时间逃离。


    ——娘的，“还要大约5分钟？”


    ——书呆子们，循规蹈矩惯了，这时候还管什么规程、规约？！


    ——……


    “托科舰长，不能再快了！”


    萧天柏的声音终于响起，有些微弱，但是一反常态的坚定。


    “若推进器有瑕疵，直接进入高倍率输出，可能产生连锁故障，将基座炸毁！如果猛然加速，各处结构承力不均匀，可能发生断裂，造成整个系统的全面崩溃！”


    “我们要带回去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基座不是它的残骸！”他最后这句话，说得不容置疑。


    “你……” 托科差点就爆了粗口，咬紧牙关，才硬生生地将“混蛋”二字咽了下去。


    ——书呆子们，有时也有书呆子们的道理。


    萧天柏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毕竟是位顶级的结构学专家，


    是督导过飞翔之城建造的首席工程师。


    在拖曳飞跃号时，萧天柏和瞿志美做出的固定拖曳缆的方案，最后被证明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没有锚定拖曳缆，飞跃号在网中滑动，第二阶段降速必然失败。


    .


    “舰长，您先别急，咱们可以先观望一下——” 王明远轻声提醒道。


    挥手示意张广智将两份视图并列展示在中央显示区中，他解释道：“相比导致翔凤母舰急坠的大漩涡，这个漩涡规模小很多。而且您看这里，”


    他指向视图中，一条渐渐清晰起来的幽蓝色光柱。


    “这个‘单向’引力场，似乎是瞄准了基座底层的那台X引力生成器。它将基座往木星大气层处拖拽，似乎是基于力场相吸的原理。”


    “嗯。明远说的……有道理。小庞，你……来，快，停掉……X引力场生成器！”


    萧天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通讯器中沉寂下来。


    .


    视频中，庞建荣冲入X引力生成装置室。


    “报告舰长，副舰长。萧工重伤昏迷！”


    “什么？！”


    “天柏伤在哪里？”


    庞建荣的头盔摄像头传回了力场室中的情景。


    惨烈。


    X力场生成器，是一个直径100米的巨大球形装置，启动后，便高悬半空。


    而控制台，则位于半球处。


    事发时，几位851力场部的专家正站在悬梯上研究力场数据，检查控制系统设置。


    其中六人被抛起后摔落底层，当场身亡。


    萧天柏穿了轻甲。那位寸步不离的亲卫将他抱住，飞翼半开，用自己作了一回减震垫，才让这位总工侥幸活了下来。


    “舰长，副舰长，X装置引力场生成器，无法关机。” 庞建荣在架子上手忙脚乱的忙活了一分钟。圆球依旧稳稳的悬于半空。


    他抬头，绝望的声音响起：“该死的——它说：【人类，没有权限！】”


    托科和王明远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文，立刻将护卫舰引擎功率调至最大，绝对不能让飞翔之城基座坠回木星大气层！”


    .


    主意识游离在虚拟空间中，韩呈文浏览消息的速度比其他人快百倍。


    ——木星，什么鬼？居然会产生‘单向引力场’？


    ——简直就像捕食者一样，想把飞翔之城拖进核心？


    事发后，她当即就提升了护卫舰引擎的输出功率，试图在引力场变得更强之前，将飞翔之城基座提升到更高轨道——这也是为什么，飞翔之城虽突然降速，但依旧保持着上升轨迹。


    她也分出了一部分子意识，默默监控着舰桥上的情景。


    “托科舰长，王副舰长，请看这里。”


    舰桥计算台前忙碌的梁沐媛，将一组新数据推送到中央显示区。


    那是一幅木星引力场的分布图。


    在101号护卫舰的正下方，原本平滑的引力线突然扭曲，一个单向引力场迅速形成，引发的气旋从木星大气层深处冒起。


    范围在逐渐扩大。


    “这，这可是翔凤号坠入木星前的先兆。”


    舰桥上传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看，木星试验场处的局部引力场也在发生剧烈变化。那台X物质生成器，正在生成时变力场，制造出那种宛如“吸尘器”的漩涡。它，似乎试图把飞翔之城重新拉回大气层。”


    片刻后。


    “但，气旋范围并不大，在我们现在的高度，它对基座上升的影响基本……为零。”梁沐媛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


    她话音未落，一股突如其来的引力波动袭来。


    刚刚恢复稳定的飞行姿态，再次失衡。


    飞翔之城那巨大基座开始颤动，


    连带着牵引它的护卫舰舰身和重型穿梭机也随之颤动。


    小文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姿态偏差持续累积，她将被迫切断牵引缆，以免护卫舰被拦腰扭断。


    那样一来，“牵引任务”就将失败。


    她一咬牙，按下了无人穿梭机的【启动】键。


    二十四架无人穿梭机先后点火，它们，将被用作残骸的矢量姿态调整器。


    然而。


    小文的脑机负荷，迅速逼近极限。


    杨凯和李维斯，此时正全力驾驶重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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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梭机调节飞行姿态，已经无暇分心。


    .


    小文的意识开始向虚拟空间的四周发散出去。


    她必须要控制更多的子系统。


    子意识的不断分离，令她渐渐失去对主意识的控制。


    “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


    “可是，我不甘心……”


    “二哥哥，你在哪里？”


    “永恒的星辰，请您帮帮我……我恐怕……要……撑……不”


    虚拟空间中，突然亮起一道光，一个Avatar迅速凝聚成形。


    “是我哦——小姑姑，我来帮你啦！”


    是……沐媛。


    可……她对飞行一窍不通。


    当初教教她就好了。


    可是。


    哎。


    临时抱佛脚，是不是太晚了？


    .


    头戴脑接口的梁沐媛，一直在监控木星引力场。


    王明远不放心小文，就把监控小文生命指标的任务交给了梁沐媛：


    ——“这是说明书，你看看吧！”


    ——“看她顶不住，就去脑机接口界面中，把她拉出来！”


    ——“别管她愿不愿意，出了事，我顶着。”


    ——“她赌运气可不行，白白赔上性命！”


    梁沐媛当时就翻了个白眼。


    “大表哥，将小文姑姑交给我？是真——不——靠——谱。”


    可是看过说明书，她才明白，还真是，这从脑机接口界面捞人的事，还就得她才合适。


    ——如果在虚拟空间中发生意识纠缠，那大表哥可说不清了。


    ——秦家二叔怕是要和他翻脸。


    ——若元嫂子也饶不了他！


    明远大表哥，要避嫌。


    .


    不过，梁沐媛还不打算拉意识濒临崩溃的韩呈文出来。


    默默旁观，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不可以构建一个模型，模拟飞翔之城在这种引力扰动下的最优推力矢量调节方式？这并不需要飞行技术，只需要精确计算每一个助推器的角度修正值即可！”


    想到做到。


    梁沐媛迅速调用狄安娜智脑运算模块，对比过去四分钟内小文的操作数据进行参数拟合。


    模型给出的调整方案，与小文的操作完美契合！


    有几次，甚至更优！


    “小姑姑，我马上接管航线修正系统，提供矢量调节角度的计算支持——您只要控制飞行就好！”


    “沐媛，那笑脸，阳光明媚的，真是可人，难怪迷倒小姜……”


    小文长长吐出一口气。航线修正系统，最费脑力，只需操控无人机执行航线，她的脑力负荷瞬间降低。


    .


    二人配合，果然完美。


    骤停十分钟后。


    飞翔之城因引力扰动而产生的颤动被完全抵消。


    上升速度虽然放慢，但已经再次趋于平稳。


    托科终于停下了揉搓下巴的手。


    王明远也长舒一口气。


    舰桥上的气氛终于再次缓和下来。


    不少人的心中都在暗自庆幸“再次渡劫成功”。


    这，注定是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天。


    每一次的高兴。


    都维持不过三分钟。


    .


    底部传感器突然尖叫报警。


    从木星大气层处，一座巨大的圆环结构缓缓浮出云海。


    幽蓝的光顺着引力线攀升，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正在被飞翔之城拖离木星大气层。


    护卫舰舰桥上骤然安静下来。


    通讯部指挥台前，


    张广智：“托科舰长，发现残骸……”


    工程部指挥台前，几人同时惊叫出声：


    “天啊，我在做梦吗？”


    “那……那是不是……引擎。”


    基座控制室中，


    851的引擎专家颤声道：“没错，小庞，那是引擎，是X超速引擎！”


    张广智的手指飞快滑动，将一份通讯请求推送中央显示区：


    “托科舰长，引擎智脑发送了信标——那是翔星舰的X引擎！”


    “翔星母舰的X引擎？”


    托科和王明远面面相觑，都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王明远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永恒的星辰啊，我们今天是走霉运，还是吉星高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