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分，查德家族的小儿子仍未回府。


    对此众人反应不一。


    哥哥克雷格也联系不上车夫，率领卫队在城中搜索。芙蒂担忧地打听消息，连妹妹送的节日礼物都没来得及拆开。兰斯福德喜忧参半，思索如何离开公爵府。


    查德公爵坐在书房内，注视着某个方向，等待天明。


    自己已经派人严密侦查过。安东尼的侍卫毫无背景。是自己一时被蒙蔽，才放安东尼一马。如今雇佣经验丰富的杀手，他不可能逃脱！


    今日之后，他没有omega小儿子，也没有了把柄。


    虽然家族失去联络新贵族的机会，但克雷格现在还年轻。总有一天，他能够带领查德家族……


    “夸擦——”


    今夜无雨，却猛然划过一道惊雷。刺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内。查德公爵看到玻璃窗上反射的倒影，自己苍老的脸，以及……


    以及门口熟悉的身影。


    安东尼·查德！


    查德公爵几乎要尖叫出声。


    自己雇佣的杀手是高阶骑士，从无失误。他一个omega，怎么可能？


    “安东尼……”公爵不由得后退，直到紧贴彩绘落地窗。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疾步上前。那几乎是个血人。自己的血、别人的血，混做一团，黏腻浓稠的味道顺着鼻腔往公爵胃里钻。


    “惊喜吗？”安东尼抚过额角的疤痕，指尖光芒一闪，匕首出现在手中，“向您道一声晚上好。”


    “还真是自信，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准备。”他嗤笑。


    昏暗的烛光下，恐惧迅速蔓延上查德公爵心头，他惊恐地大喊：“来人。”


    却无人回应。


    安东尼自黑暗中走到烛光下。“今夜车夫的刺杀是你的手笔。”他肯定。


    查德公爵此时反倒镇定下来。


    昏黄的烛光下，他看了清对方的状态。四肢无力，眼神疲惫。


    安东尼不过是死里逃生。即便他拿着匕首，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


    “是又如何？”


    听到肯定的回答，安东尼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眼中的杀意和戏谑一闪而逝，转而换上悲痛的神情，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将项链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不过是想、想融入这个家罢了。”


    安东尼双眼通红，几近哽咽。


    “蠢货。”公爵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不过是个用来联姻的杂种。当你拿到项链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被我杀死的准备。”


    “现在拿着匕首找上我，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安东尼凄惶地握紧匕首。


    “我……”


    “呵——”公爵打断了他的话，“不仅愚蠢，还懦弱。即便拿着匕首也不敢挥舞的废物！”


    他一步步靠近安东尼，神色嚣张，“难道还打算故技重施，用项链揭发我杀妻？”


    “如果克雷格知道真相，他不会放过你的！”安东尼后退，提高声量。


    “是吗。”查德公爵还在逼近。


    很好，他根本不敢杀人。查德公爵想，果然他也不过是个omega。能够死里逃生，多半是他那名护卫的功劳。


    现在只要激怒对方，趁机夺过匕首，就能轻易宰掉这个杂种！


    “我早就查清楚，你那个狗腿子根本没有背景。只要花几个钱，消息连公爵府都出不去！”


    “况且，即便克雷格知道，那又如何？他会放弃家族的财产，转而为一个已经死透的女人报仇吗？”


    闻言，安东尼手一颤，不敢置信，“不可能，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杀掉妻子，又要杀掉我，你没有丝毫人性！”


    公爵很满意他的反应。他高傲地宣称，“人性？我可是最是非分明，同情慈悲的人。”


    “诺瓦竟然想凭借公爵夫人的身份，插手家族事务。难道不该死吗？与她的婚姻为查德家族带来了大量的利益。婚后，她就该是我的财产。”


    “查德家族，是我的家族！”


    “光明神在上！我需要温顺、美丽的花瓶，而不是自作主张的麻烦。”


    被公爵的无耻所震惊，安东尼眼神出现些许失焦。


    公爵立刻瞅准时机，右手侧劈手腕，将匕首打落在地。左手则迅速控制安东尼动作，将他压制在窗边。


    匕首落地，发出“当啷”的脆响。


    “蠢货！这就是掉以轻心的下场”局势瞬间逆转，公爵得意地嘲讽。


    他加重手中力道，紧紧箍着安东尼的脖子。凑近安东尼，浑浊的眸子透出残忍的光。


    “她在火里哀求的时候可真漂亮。”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你的生母就很不错。为了像狗一样叼走我的金币，她先后生下三个孩子。倒霉的是只有你一个omega。”


    玻璃窗映照出安东尼冷冽又淡漠的眼睛。只是一瞬，他又变为查德公爵心中柔弱的omega。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激烈挣扎，“你这个不择手段的恶魔！”


    “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查德公爵满意地重复了一遍。


    他乐于看到绝望的眼神，欣赏安东尼因为缺氧和泛紫脸色。


    公爵得意地宣读胜利宣言，“她和剩下两个孩子死的很轻松。没有留下痕迹。”


    “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她？作为omega，乖巧、听话，在合适的时候张／／开／／腿？你住在公爵府里，花我的钱、却是一事无成的吸血虫！”


    前几日被安东尼用项链威胁，提心吊胆的怨气在此刻悉数爆发。他越想越愤怒，手臂青筋暴起，准备活生生将安东尼掐死。


    安东尼的脸因为缺氧开始泛红，呼吸逐渐沉重，只能发出含混的音节。


    “吃里扒外、忘恩负义！下等人的血脉就是低贱。我竟然被你们这几个杂种欺骗。真是让人无语……”


    看到对方的惨状，公爵发出快意的笑声，“搞不清楚身份的猪猡，这就是你的下场！竟然还想报仇，凭你也配——”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安东尼挣扎着从他的禁锢中转过身。


    查德公爵直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


    与预想中大相径庭。安东尼既没有濒死的惶恐、挣扎的恐惧、也没有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戏谑、算计和彻骨的杀意。


    怎么回事？违和感让公爵汗毛直立。出于战斗的本能，他想要收回手躲避。


    但已经太迟。


    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迅猛而至！高大的身影手握制式长剑，向着公爵毫不犹豫地挥出。


    白光一闪，剑锋割裂喉咙，血珠溅上水晶吊灯。


    查德公爵人头落地。


    为权利谋划半生，手握重权的公爵，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他保持怒目圆睁的神情，涣散的瞳孔看向凶手——克雷格·查德。


    克雷格持剑的手剧烈颤抖，胸口像被暴风拉扯的旗帜。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汇聚成一滩血泊。


    他恍惚地与尸体对视。


    冲动之后，天旋地转的恐惧席卷而来。


    怎么办？怎么办？


    弑父，在帝国是极恶的罪行，光明神对此降下惩罚。如果被揭发……自己一定会被吊死，褫夺一切荣耀！自己会成为家族的耻辱！


    他几乎恐惧的要发抖。视线在尸体与安东尼之间逡巡几圈，最终失去力气般跪倒在地。


    “事实证明，我没有骗你。我的哥哥。”安东尼站起身，摸了摸青紫色的脖子，沙哑着开口。


    杀掉公爵并不难。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一方面不想接手家族的烂摊子，另一方面公爵在后续的剧情中还有用处。


    但现在，安东尼选择更加愉快的方式。


    为了不浪费公爵的死。他还安排了一场更有趣的戏码：克雷格的复仇。


    克雷格和公爵一样，痴迷权势，毫无下限。偏偏他还喜欢标榜道德，刚愎自用。


    自己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被亲生父亲迫害，勇敢向他揭露“真相”。


    多么天真，坚强又惹人怜爱！


    只需要一点引导，克雷格会彻底倒向自己。


    安东尼弯下腰，欣赏兄长冷汗涔涔的表情，用沾满血水的手捧起他的脸，


    “公爵夫人的遗物*是真的，你替母亲完成了复仇。”


    克雷格顺从地倚靠在他手心，瞳孔剧烈抖动。


    母亲……他捕捉到话语的关键。


    母亲临终影像在脑中闪回——大火中，父亲亲手锁死卧房门！项链记录的画面与今夜重叠，愤怒与恐惧撕扯神经，最终化作克雷格喉间一声呜咽：“我杀了他……我杀了……”


    “不，”安东尼擦去他额头的冷汗，“是突发恶疾暴毙。明日你就会继承爵位。”


    克雷格怔住，思绪不由自主顺着安东尼的诱导延伸。


    突发恶疾……


    对！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公爵杀死了母亲，甚至还想培养私生子分走自己的权利！他就是该死。自己杀了他，只不过是替母亲报仇。自己是正义的！


    不向审判庭揭发，都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


    “我会成为查德公爵？”克雷格声音嘶哑。


    “毫无疑问。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今晚的意外。而我……”安东尼收回手，抚过后颈腺体，垂眸掩住讥诮，“我只是个需要兄长庇护的可怜omega。所以，你会帮助我的，对吧？”


    “夸擦——”天空再度炸响一道惊雷。


    闪电为他镀上流动的汞光，将那张浸在血污中的脸照得惊心动魄——属于omega的柔和轮廓被血痂割裂，濡湿的黑发贴在颈侧。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紫水晶般的瞳孔泛着寒光。


    安东尼弯着眼睛，笑得极其漂亮。


    像抓住救命稻草，克雷格颤抖着抓住安东尼的衣角，不停地点头。


    弟弟是omega，多么脆弱又可怜。他却向自己揭露了公爵的罪行……他信任自己、理解自己、帮助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苦衷，是自己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当然，我亲爱的弟弟。”


    克雷格的背后，宽大外袍上，安东尼留下的血迹闪烁金色光芒，组成“幻梦”魔法阵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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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克利夫节发生了大新闻！


    准确来说，新闻发生在节日后的第二天。


    第一件事情在平民区内流传甚广，据说有工人在郊外发现大量血迹。疑似是魔兽侵袭。但古怪的是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另一件事情则引起贵族震动：塞西尔·查德死了。死于传染性极强的无梦症，连尸体都未来得及检查，便被新一任家主克雷格火葬。


    如今查德公爵府内，正在为老公爵举行悼念仪式。


    由于尸身已经火葬，礼堂内，黑色灵柩中仅摆放着公爵的衣物。


    白色的玫瑰花瓣铺洒在上面，四周装点蜜蜡制作的蜡烛。


    安东尼头戴黑色纱巾，半透明黑纱沿着肩胛骨垂落至腰际。丝绒手套裹着修长十指，黑色软革在关节处绷出弧度。此刻他正双手握拳放于胸前，垂着头仿佛在闭目祈祷。


    “是世界的欲望……我在走一条正确的路。别让祂找到……”安东尼自然不是在祈祷。他回忆着加斯克尔的话。


    加斯科尔死亡对游戏而言，叫做“修正剧情”。多么可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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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尼决心报复游戏。既然游戏执着修正剧情，自己偏要让剧情彻底崩坏！


    为此，他甚至暂时放下回家的规划。男主们、主角斯诺、帝国、贵族……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公爵死亡。克雷格继位，并彻底倒向自己，只是第一步。而狩猎大会，将会是剧情雪崩的开始。


    为了保证一切在掌控之中，安东尼需要整合所有线索。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遗忘。游戏，或者“世界”阻止自己想起重要的信息。


    安东尼尝试记录下来，但记录的载体也会被遗忘、意外损毁。


    他只能在心中一遍遍重复。


    越是重复，违和感越发强烈。


    悼念室内。


    棺材前的白蜡烛摇曳火光，照亮一行文字“塞西尔·查德长眠于此。”


    名字！


    安东尼浑身一震，突然回过味来：穿越前，自己并不是外国人，不可能叫“安东尼”这个名字。


    自己又叫什么呢？


    这个想法让他毛骨悚然。


    安东尼下意识抚摸腺体，信息素的味道像松木与纺织品混合，熟悉又陌生。


    突然，他的手被握住，斥责声传入耳中。


    “在悼念仪式上丝毫不注重礼仪。我真怀疑，公爵并非死于失梦症，”阿尔文讽刺，“而是被你害死的。”


    悼念室内通常由逝者直系血脉接待，而宾客们轮流进入祭拜。克雷格还要处理继任事宜，室内仅安东尼一人。


    此时正巧轮到布雷家族。


    【阿尔文好感度下降，目前好感度10％】


    仿佛之前的55%好感是安东尼错觉，阿尔文此刻像换了一个人，眼中的鄙夷不加掩饰，


    “原本看在公爵过世，前来慰问。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粗鄙。当初我竟然会觉得你和莫甘有几分相像，真是可笑！”


    “你故意去搜集过我的线索吧？以为模仿他我就会对你关注？”


    他甩开安东尼的手，将手中的鲜花放在灵柩前。


    “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黑色半透明面纱遮住安东尼的脸，他未置一词。


    安东尼想，看来抹杀的时候，世界力量并非只关注自己。祂用剩余的力量修复主线，让主角们再度“恨”上反派。


    凭什么加斯克尔死了，这样的蠢货还活着？高高在上、心安理得……


    凭什么故事要继续下去？


    凭什么阿尔文不痛苦？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安东尼内心的恨意如野草疯长。


    自己没办法在游戏眼皮子底下杀掉男主。但是——


    阿尔文你真的爱白月光？他的死亡能让你有多痛苦？如果他再死一次呢，死在你的面前。


    ……


    眼见安东尼一言不发，阿尔文的表情由讽刺转为冷淡，最后疑惑。“怎么不说话，被我说破了？”


    “我代表查德家族感谢您方才的悼念。祝福您心想事成。”安东尼终于开口，“临走前，麻烦您带上这个。”


    他从内袋里拿出一颗红宝石耳钉，递给阿尔文。


    阿尔文接过耳钉打量，随即嗤笑出声。


    他记得这枚耳钉。


    订婚后两人见面时，安东尼送的礼物。据安东尼说，特意采用北地的工艺，哪怕自己现在不喜欢，能多一点耐心了解他也好。


    对此，阿尔文只觉得可笑。


    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又愚蠢无知的人，值得自己费心？他当时便将耳钉扔进人工湖，转身离去。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找了回来……真是阴魂不散！


    【阿尔文好感度下降，目前好感度0％】


    “我们已经退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别再和我有任何联系。”阿尔文抬手想再次扔掉。


    “他让你收下，你就收下。”门口的声音打断阿尔文动作。


    克雷格拂去肩头细碎的花瓣，进入悼念室内。


    “这里是我父亲的葬礼，不是你一个外人撒野的地方。布雷家族还未正式受领帝都封地，你能参加葬礼，是你的荣幸。”


    没有往日的浮夸刻薄，克雷格盯着阿尔文手中耳钉，露出和老公爵如出一辙的神情——像一条阴冷的蛇。


    阿尔文动作一顿，讥讽，“什么时候你们兄弟感情这么要好？”


    “与你无关。”克雷格回答，“布雷家族悼念的时间已经结束。”


    “……”毕竟是葬礼。阿尔文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弟弟，你为什么要把耳钉还给他？”


    眼见阿尔文离开，克雷格走到安东尼身侧。“难道你还想着他吗？他根本不爱你。”


    克雷格低头，盯着安东尼黑色的头纱。头纱掩盖青年瓷白的肌肤，只露出下巴和半张薄唇。仿佛尸体上成簇盛开的无尽夏。


    多么漂亮，自己的弟弟。


    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也要离开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嫁给他！待在我的身边吧。我是最爱你的！我可以包容你养那些侍卫，我能给你财富和权利，我……”他神经质地低语着，想要牵起安东尼的手，寻求安慰。


    安东尼垂眸，不着痕迹地躲开，“安静。”


    克雷格委屈地收回手。


    安东尼想，克雷格比想象中更脆弱。


    只是一次简单的诱导，他的精神便被击溃。现在又将自己视为支柱。


    “让下一位客人进来。”安东尼一边吩咐，一边掷出东西。


    另一枚红色耳钉被扔进棺材。滚动几圈，落在白玫瑰的阴影中。


    【狩猎大会主线倒计时6:5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