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野芦苇

作品:《伯利恒之星[追妻]

    家里有个小孩子,晋竹言起初也好奇,柔弱的,小小的天真稚子。舅母不在的时候,他时常溜进去看她,不哭不闹地躺在婴儿床里玩耍,一张天使的脸庞。她那个时候也是会对他笑的,可惜时间越久,越久,天使脸变得棱角精致、尖刻锐利。


    “檀枝,节日快乐。”他蹲下身,手心里是一颗彩色包装的糖果。


    面前的小女孩眼神很冷,一把挥开他的手,“谁要你的东西,我讨厌你!”


    “为什么讨厌我?”他的笑容凝固了。


    “如果不是你,爸爸妈妈就不会整天吵架!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我们家?”


    “檀枝,我不能离开。”


    “那我一定会让你和我一样不开心!”纪檀枝恶狠狠地说。


    她离开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地板上的糖球被踩得粉碎,扁扁地和糖纸混黏在一起。


    还特意挑了她喜欢的桃子味。


    晋竹言僵直在原地,攥紧手指,侧影像冰冷石像。本以为她还小,和那些人不一样。还是给带累坏了。此时此刻,只是觉得尤为失望,百般讨好不成,他决定彻底放弃。


    站起身,不带任何情绪地走出去。经过二次碾压,地板上的桃子糖已经变为齑粉。


    往后的很多时间里,他都能感受到有意无意的窥探。她像只幼兽躲在妈妈身后,用一双如水鸟般冷淡的眼睛恶意凝视着他。


    然而他也只是微笑。带着一层坚硬的壳。


    次年他收到大学录取邮件,附带全额奖学金。还未出国时,他母亲来找过他一次,倚着门框遥遥看他,面色惨淡,消瘦得形状崎岖。时隔多年,她和晋沐霖终于成功离婚,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同去美国定居。他想也没想就拒绝,母亲不再是母亲,而是索命的魔鬼,他希望两个人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这句话让外人听去,从此给他烙下了冷心冷肺的印记。


    他仍然记得那天她是哭着离开的,往后再听到零星的消息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精神上的。大学时去过一次她在美国的公寓,神智模糊得已经快认不清他。请了两个专业护工照顾她,也不见好,反而愈发有暴力倾向。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得交到医生手里。


    处理好各种杂事后,他回到英国,已经是冬季,淅淅沥沥的湿冷天气,没撑伞走在街道上,细密的雨滴子仿佛在痛打他。那时候他年纪轻,忽然很想无所顾忌地大喊大叫,尽管这会让路人觉得他有病。


    其实他也疑心自己有精神病,从母亲那儿一脉相承来的。要放纵肆意总得找个理由。


    但他看过很多次体检报告,正常得令他失望。


    最后他也只是像每个独行者那样沉默着,麻木地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天地间与他有种隔膜。


    路过一家西班牙餐厅,明亮的落地窗看进去,有人在过生日,仿佛是一家人,吹完蜡烛后大家都鼓掌笑。他在那里驻足很久,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已满十八岁。


    余下再多的,他也记不清了。也许是打心底里不想再告诉人的托辞。一路走来,其实也并不高尚,乃至于后面回到晋家后,各种卑劣手段都使过。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鄙下之处,如今在她面前,忽然很罕见地觉得难堪。


    汽车驶过一条林荫道,夏季的悬铃木长得高大茂盛,在夜晚郁郁葱葱地盖下来,更显得车内一片浓重的黑。


    伽芙静静听着他细数过往,脸上无情无绪,可当他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时,她却飞快地转过头去,仿佛此刻才感受到一种心灵上的震动。


    眼睛将要湿润的征兆,她暗中抬手揩去,忽然很是无措。见过身边太多一帆风顺的人生,本以为他和他们都一样,再回看自己,那简直就是水晶般的透明世界。难怪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可从前的事也能当作没发生过吗?每个人注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她不能因为见他痛苦就停止恨他。她已经决心只爱自己,疗伤尚且自顾不暇,她没精力大发慈悲地去宽恕别人。


    伽芙有些漠然地想。


    他不用双眼去看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蜷起手指,并非热恋时的十指相扣,而是那种最普通的,不带任何旖念的两手交握。获取一点温度也好,他急需一切能够抓得住的东西,而她竟然也没放开他。


    “伽芙,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对我改变看法。”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过去,在往后,也会始终如一对你坦诚、忠诚。”


    “为什么?”她轻声问。


    除协议外,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额外的要求。


    “这是我对自己的自我约束,你也可以理解为契约精神。”他微笑着说违心话。


    落袋为安,他不能在这时候暴露出真实意图。


    “那就好。”她还以为他已经忘记契约。


    她暂时无法接受超出计划之外的变动,尤其是感情。


    然而晋竹言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盯着她侧脸好一会儿,忽然说:“伽芙,明天我们结婚。”


    “好不好?”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给撞晕了,害怕又是他的诡计。可惜她向来不是个谈判高手,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只得绷紧了问道:“不是说好下个星期?”


    “计划临时有变,我得出差几天。”


    他看到她如临大敌的的样子,也觉得可爱可亲。


    “一切我已安排妥当,两家也都无异议,时间由我们自行决定。伽芙,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她冷静下来仔细想,这其间确实没有什么漏洞,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于是妥协道:“没有了,明天就明天。”


    他心里的石头落了,转过头,脸上的笑意一直持续到回家。


    当天晚上伽芙给家里人都打了电话。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但态度比从前好了很多,也许因为她终于成为听话的女儿,走上他设定好的人生轨迹。季澜霆稍显冷淡,似乎还未彻底接受这件事,只叮嘱她在婚礼前多回几次家便挂断了电话。外公外婆倒是很开心,尤其是外婆,夜深了也不困,跟她聊了好多有关于爱情保鲜,婚姻经营之类的话题。伽芙听得心不在焉的,觉得也是徒劳。


    最后是林子安。伽芙还是低估了她的跳脱程度,短暂的惊讶之后,这位女士非常兴奋地问:“以后会不会有小林?”


    伽芙疑惑小林是谁?她回答说是她未来外甥女。


    “我们没打算有孩子。”伽芙不由得苦笑。


    然而林子安也只是随口一问,心里百分百支持伽芙的决定。她今年已经在医院吃尽苦头,她不希望她再吃苦。


    过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又问:“有过没有?”


    伽芙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道没感情怎么有?


    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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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完全不可思议,“没想到他是个真绅士,可惜那一张好脸。不过你也别浪费你的使用权。”


    使用?这两个字眼让她觉得莫名好笑。不过她可不敢“使用”他,相信他也不会乐意被她使用。


    通话快一个小时,伽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还做了个梦,第一次梦到晋竹言。


    深夜里,耳边老是有孩子啼哭。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是在这个家,头发比现在长很多了,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估计已经是后半夜,窗外一点微薄的光线透进漆黑的屋子里,勉强能够视物。


    她摸索着走到客厅,看见晋竹言独自靠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她瞪大眼睛,看他一下一下地拍哄着小孩,整个人沧桑得像好几天没合眼。听到她脚步,他转过头对她疲弱地笑笑,“你去睡,孩子我来哄。”本就深邃的眼窝凹进去,眼下一片青黑,让她想到费城马特博物馆里的人体骷髅。


    伽芙给吓醒了,后来一直没睡着。


    她确信自己患上婚前焦虑症。


    早晨晋竹言来叫她起床时,梦里的乌青眼圈已经悄然转移到她脸上。


    他很温存地拉着她的手,担忧地问:“为什么失眠?”


    阳光非常好,将他照得很清晰,似乎还特意刮过脸了,光洁细腻。


    她暗中松了口气。还好,还是那张可以称作是漂亮的面孔。


    两只手拉着,她不太清醒地说:“晋竹言,以后我们一定不要有孩子。”


    他笑了,以为她单是为这件事忧心,“当然,我们说好的。”


    从前没想过,现在更不想要。


    他讨厌任何人横亘在他们之间。


    “伽芙,我们现在去注册。”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晚上。


    没睡好,她有点起床气,不情不愿地被他拉起来。在镜子前磨蹭好久,黑眼圈还是盖不住,索性放弃了。


    登记流程比她想象中还快,云里雾里的,已经成为合法夫妻。拍照时她走神了,想到昨天夜里的梦,冷着一张脸,最后出来效果很不好。回去的车上,晋竹言翻来覆去地看,相当满意。见伽芙闷闷不乐,他安慰:“其实你冷脸也好看。”


    伽芙不想理他。


    她的那份证件一直拿在他手中,最后她还是想要,但他不给,说是要一起放在保险柜里。其实要用到的情况也不多,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相信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那倒也无所谓,她知道保险柜密码,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晋竹言整个人沉浸在快乐的微醺中,他终于有了新的家庭。日思夜想,处心积虑,何止三年,纵使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不要分开。


    接下来的两个月忙得团团转,婚礼临近眼前,伽芙想不上心也得上心。定制的婚纱已做好空运来,伽芙回老宅第一次试穿,发现整个人比上次量身时又瘦了一圈,林老太太开始埋怨晋竹言没照顾好她。


    她没吭声,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焦虑症,加上这星期一直和他练习婚礼上firstdance,也便消瘦得快了些。


    说实话,她仍然觉得恍恍惚惚的,上次去他公司,是他助理简羽来接,见了她便叫晋太太。她还当在叫谁?明明四下空无一人。也是,她从没想过这么早就结婚。


    简助理见她神色,那句“新婚快乐”又生生咽下。他决定不告诉晋总,怕他听了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