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濯枝回来后得了树大夫诊治，树大夫吩咐说要好好修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全，将毒素彻底祓除干净。苏梦枕难得重拾长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苏濯枝还在傅红雪处学刀，那些血淋淋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的时候，叫苏濯枝只需好好休息，楼子的事情不用他操心。


    苏濯枝从善如流地卧在房里养伤，一干事务全都爽快地交给了文雪碧和何小河，拿不准的叫他们去寻杨无邪、甚至苏梦枕定夺。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如此行事，有事要离开京城的时候楼里的事务便给了那二人来主持，如今只是人在楼里养伤而非出京，楼中子弟早就习以为常了。


    孙鱼的留下在苏梦枕处过了明路。


    虽然刚刚经历了背叛，但既然苏濯枝同意，苏梦枕也仍愿意相信孙鱼留在金风细雨楼没有异心，是真心想要留下的。


    孙鱼与苏梦枕接触不多。


    虽然苏梦枕是他名义上跟随的领袖，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听从白愁飞的号令，现在得到苏梦枕如此确凿无疑的信任，说孙鱼的心情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孙鱼苦笑道：“难怪你全心全意为苏氏做事，这等气度，确实是白副楼主所不及的。”


    “有好有坏，但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还算轻松。”


    文雪碧并不否认孙鱼话语中暗指他先前投奔白愁飞只是去白愁飞那里卧底探查情报一事。


    “起码不论你做什么，他们信任你，也信任你掌权，不会有意抬另外一个人来分化你的权力。”


    就如同孙鱼有意点他一样，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孙鱼也不难懂。


    在梁何面前，白愁飞一直有意抬举孙鱼，可抬举的方法又非常对孙鱼不利，白愁飞每每总是有意弱化梁何作为孙鱼统领的控制力，这点不仅孙鱼感觉得出来，梁何也感觉得到。


    “说那些过去的事做什么，现在一百零八公案的总统领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人。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我竟成了你的下属。”


    “你是有能耐的人，可比我这样一个闲人要厉害得多，日后在金风细雨楼站稳脚跟，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孙鱼听罢，失笑道：“磨公子若称闲人，这楼里哪有人敢说自己忙。楼子里一大半营生可都要过你的手才能理顺。”


    文雪碧微笑，问道：“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吃茶吗？”


    “当然可以，只是瞧你的脸色，并不像无事发生的样子。”


    孙鱼定定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道：“不错，我确实有事。”


    “六分半堂的人来接触了我，问我要不要带手下去投靠他们。我自是拒绝了，但他们随后又以一副贴心的模样跟我说，梁大哥早就归顺了六分半堂，我作为梁大哥的好友，何必执着于金风细雨楼。”


    “可你也清楚，梁大哥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我没什么瞒着他们的必要，便告诉了他们，对方却脸色大变，忙不迭离开了，后面再没来接触过我。”


    “白副楼主的事情我虽未亲眼瞧见，可后来我听楼里弟兄说起，大致也清楚事情始末。”


    “我来找你也没有别的事，我既已答应你便说话算话，不会离开金风细雨楼。我只是想问你，雷纯当时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面对孙鱼的问话，文雪碧笑了笑，他反问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若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跟白副楼主相熟的梁大哥，梁何他在长空帮没落之后的行为，后来提到梅帮主的态度，还有他和白愁飞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你瞧，我还未回答你，你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也不必由我来再度确认。你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文雪碧柔声道：“我明白，你向来信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爱财爱权，也坚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说。可人们对于权力和名声的渴望是无穷尽的，你现在可能只是没到那一步，所以不理解他们的想法，等到你发自内心地认为不择手段谋取利益和权柄是正确的那一天，你大概就能理解他们了。”


    孙鱼听后，沉默片刻，他说：“你这说法，倒真不像小苏公子的下属。”


    “所以公子是公子，我是我。”


    孙鱼笑了。


    “也是，我们都不是小苏公子，不似他那样品行高洁，也没有他的武功和刀法，更没有他的心境和气度。”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曾经袭击公子，给公子下毒而犹豫不决。”


    孙鱼的笑转为了苦笑。


    “别提这事了，下毒的事情我压根就不知道，不过知道不知道确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以多欺少围攻小苏公子。只是在遇仙楼里小苏公子的刀一拔出，我根本连出手都不敢出手，怕得要命。万幸小苏公子无事，不然即便你邀请留我，我也没有那个脸面继续待在金风细雨楼。”


    在苏氏兄弟的许可下，孙鱼还剩了一点脸面作为一百零八公案的小统领留在金风细雨楼，只是日后仍需要他做出些成绩来洗刷他曾参与围攻苏濯枝，企图反叛的污点。


    不过白愁飞的尸体就没什么脸面能葬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界了。


    雷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揭开白愁飞旧事，虽没有证据，可雷纯言之凿凿，白愁飞对此又有反应，当众破口大骂雷纯，何况他人已死，人死灯灭，把罪责推到他身上也没什么难度。


    王小石不愿相信此事，白愁飞死后心中郁郁，但白愁飞暗算苏濯枝一事确认无疑，苏梦枕就算先前再信重白愁飞，在那一指之后也不可能一如往昔。


    白愁飞是他的兄弟，苏濯枝难道不是他的兄弟吗？


    苏梦枕对苏濯枝的拳拳爱护之心，王小石一清二楚。


    他看着容貌不显，不比白愁飞锦衣华服，潇洒出尘，玉树临风，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好脾气的小石头，有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即使是苏梦枕也愿意同他多聊几句。


    他说到学艺归来后慢慢上手熟悉楼中庶务的苏濯枝时眉眼含笑。


    那时苏濯枝年纪不大，可已经有大半如今的成熟稳重，好笑的是因为太可靠了还被当做媒人，自他介绍出去的好事大都幸福美满，楼里也有不少年纪比他还大的子弟扭扭捏捏找上门去，希望苏濯枝能帮忙讨个媳妇。直至今日也是如此，甚至有不少门当户对的有情男女特意寻了苏濯枝来当媒人为他们过礼，就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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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点喜气，讨个好彩头。


    苏梦枕说这话时的表情，王小石至今印象深刻。


    他大概也能通过苏梦枕的话想象出当时的故事。


    那少年原先为了安全考虑被送离暗波涌动的危险之处，后来重新回到京城，成为苏梦枕发扬光大金风细雨楼的助力。苏梦枕说的只是其中轻松有趣的事情，可这其中的艰辛困苦自不必言说。


    就算长空帮一案与白愁飞无关，可他是金风细雨楼的叛徒，重伤了苏濯枝一事谁也不能否认。


    王小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白愁飞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苏濯枝，究竟他被人许了什么好处背叛他们兄弟，背叛金风细雨楼。


    他只得在苏梦枕默许下，为白愁飞收敛了尸骨，寻了其他地方安葬。


    “我是动不了你白二哥，不过有蔡元长的默许，雷纯动得了他，也不足为奇。”


    王小石偏头，不意外自己看到了温梦。


    温梦神出鬼没。王小石有时候觉得，自己如果哪天在蔡京府上看见温梦的身影大概也不会意外。


    所以他并没有对温梦的出现表示惊叹，他只叹息，露出难过的表情说：“温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白二哥过去的那些事情，所以你谈起他的态度一直都很轻蔑。”


    温梦嗤笑，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不信雷纯说的那些话。”


    “雷姑娘没有必要说谎，何况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王小石摇摇头。


    “而且白二哥亲口说的，他与雷姑娘是盟友，雷姑娘已经投了蔡京，他们二人联手也不足为奇，何况……何况我亲眼看见他对小苏公子出了手，一出手便是惊梦，我总不能假装那一幕不存在。”


    “不错，如果你真自欺欺人到那种地步，我看你这双眼睛别要更好，也别叫王小石，干脆改名叫王小瞎算了。”


    “…….温师兄。”


    “叫我做甚？”


    “你说，我接下来做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认苏梦枕那个大哥，还是不想待在金风细雨楼了？”


    “也不是，只是我觉得有些愧疚。”


    “我明知道苏濯枝是大哥自小看到大的弟弟，可白二哥这样做，我却……”


    “你却还愿意叫他二哥。”


    “是，我总觉得，之前我们一路从黄鹤楼到京城，在京城度过的那些时日，并不是虚假的。”


    “我倒觉得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什么？”王小石问。


    “说明你现在实在太闲了，还有功夫伤春悲秋，我问你，发梦二党托你的事情做完了吗？花晴洲花公子现在出门遇到危险的话还要你救吗？温柔大小姐的脾气哄好了？她惹出来的大小麻烦都解决了？城外百姓都已经有吃的了吗？泉台堂救济的那些百姓病都已经好全了吗？”


    温梦睨了他一眼。


    “……没、没有。”


    “若是没做完这些事情，就只管做去，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温梦顿了一会，随后伸手，非常粗鲁地狠狠揉了揉王小石的头发。


    “忙起来就好了，小石头。事情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