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婶一语击中命脉。


    杨苹跳脚道：“哪里来的老妇女？说话夹枪带棒的？又是哪里来的客人，要我们家里的长辈来迎接？”


    另外一个大婶呵呵笑了两声：“是你没见过的姑奶奶！”


    还老妇女。


    不知道老妇女最不怕的就是吵架吗？


    两位重量级的大婶往那一站，横竖谁都不敢多言。


    杨苹高嫁，但这几年都在家相夫教子。平常也比较闲，管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所以手才伸得那么长，管到娘家的事情来了。


    之前不管她怎么说顾枝枝，做弟媳的都不带吭一声。


    眼下来了几位厉害的“客人”，那阵势像是不好惹。


    但她杨苹也没有那么容易让人欺负，嘴里说着，“你们想干嘛？来闹事？那你们恐怕是惹不起！”但眼神和鼻孔，却朝着躲在她们身后的顾枝枝。


    杨苹也知道，她们几个这次来，所谓何事。


    只不过气势上不能输。


    大婶也没有给她好脸色：“你别管我们干嘛，把你们家长辈请出来吧。”


    ‘请’这个词儿，加重了音。


    也夹杂着不满。


    说话间，屋外进来了一位妇女。


    头发一把抓着绑在身后，横眉竖眼的，一看就不讲理。手里还抱着一个孩提，顾枝枝见到来人，身体微微一颤。


    众人明了。


    “今天家里这么热闹？”妇人开口，中气十足。不待旁人接话，她手里的孩提，见到顾枝枝，突然就嗷嗷大哭。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哎呦，我的乖孙女啊，别怕，奶奶在这里。妈妈不疼，奶奶来爱。”


    冷遥知跟凌雪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听听看，这说的什么是非黑白颠倒的话？难怪这老妇女，天天不着家，说是走亲访友，分明是抱着孙女到处散播谣言去了！


    “你！”


    冷遥知差点也没沉住气，还是一旁的大婶给拦住了，她笑呵呵道：“都说这世道，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是越发厉害。难怪时代在变，别的有钱人家都请保姆和月嫂照顾孩子，哪要什么婆婆来辛苦带孩子呢。”


    门口的妇人脸色一沉。


    手里抱着的孩子哭闹不停，惹人心烦，她厉声呵斥：“你话说的什么意思？合着说我是坏人，我们家没钱？”


    卖鱼的大婶耸耸肩：“我没有点名道姓，亲家倒也不用对号入座。只说这世道，人人都难。”


    “……”


    还没有点名道姓！


    都怼上脑门了！


    顾枝枝的婆婆余喜春，也不是个好惹的角，逢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眼子比谁都多，走两步路都能算计到别人家的东西去。


    “好一个亲家？几位是？今天……”话还没有说完，余喜春手里的孩子哭的越发大声，听着嗓子都哑了，显然这几天没少哭，她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哭，你妈都不要你了，哭有什么用！”


    顾枝枝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了过去，想要抢孩子，余喜春常年下地干活，身手敏捷。见顾枝枝冲了过来，立马抱着孩子往边上一闪。


    顾枝枝落了一个空。


    只有当妈的会心疼孩子在哭，心疼孩子嗓子哑了，顾枝枝的情绪异常激动，她大骂道：“你放什么屁！是我不要孩子吗！明明是你偷偷抱走了我的孩子，不让我见她！现在又来胡说八道！你也是当妈的人，真的太恶毒了！”


    余喜春见顾枝枝先崩不住情绪，她把孩子扔给了杨苹，指着顾枝枝的鼻子说，“你也知道你是当妈的，孩子才多大？你就要闹离婚？我们杨家没有亏待你吧？当初也是三金彩礼样样不缺，我们是给你们家了，你带回来了吗？你们家给陪嫁了吗？”


    “现在想要离婚，还要把我们杨家的骨肉带走，门都没有！”


    陈年旧事，直到现在都没有过去。


    余喜春重男轻女，即便是不喜欢这个孙女，也不允许自己吃半点亏！


    当初给了三金彩礼，她顾枝枝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进了这个门，哪那么容易走？


    顾枝枝瘫在地上。


    女儿的哭声已经让她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如果今天她的朋友们不在的话，她可能会跪在地，求她们把她的孩子还给她。


    凌雪独自里憋着一口气，已经快到爆发点了。


    就在她要准备骂人时，一旁的卖鱼大婶拉住了她，她盯着余喜春说，“所以，这事是没得谈了？你们确定，要自己带这个孙女吗？如今都已经是改革开放了，还拿过去吃人的那一套说法来压榨娶进门的儿媳妇，也不害臊。”


    “这年头，还有离不成的婚？”


    “你不就是觉得，留住了孩子，等于是留住了妈。但我们家枝枝还年轻，离了你们杨家，还有李家，郑家，王家，她想生就能生，爱生几个就生几个，她不想生也可以不生。倒是你们杨家，谁还能生？你这个快要绝经的老婆子吗？”


    “你们想要传宗接代，不得出钱出力好生供着？”


    “还想既不出钱，也不出力？”


    “孩子都生出来了，不想着好好过日子，一个比一个神气。还在这个跟我说彩礼和陪嫁，哪个女的生孩子，不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出来，拿了半条命去换的！”


    “既然你们家本事这么大，你叫你儿子自己去生啊？”


    “他就一根吊，能生的出来个屁！”


    卖鱼的大婶骂完后，一把将顾枝枝从地上抱起来。


    后面卖羊肉的大婶补刀：“今天我们来，本来是想跟亲家谈一下离婚事宜。该退的咱们就退，能补的就补上。”


    “眼下这日子确实是没办法继续过下去，就没必要互相折磨。但我看亲家本事挺大的，私下和解不了，我们就法庭上见。”


    “反正现在谁家不打个官司，孩子还小，从小也都是当妈的在带的，真上法庭，你们争不过抚养权。只不过，既然你们想要这个孩子，反正我们枝枝是年轻，不管你们拖多久，她都能自己过好生活。再嫁也是一身轻松。”


    “倒是你们杨家那儿子，也三十好几了，继续拖下去，怕是到时候年纪大了，精/子不行，想再生个儿子，还要带着一个女儿，都没人愿意到你们家来！”


    “你们自己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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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


    众人便带着顾枝枝离开了杨家。


    许久，都没人吭声。


    主要是‘精/子’不行，这话从大婶的嘴里，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有点让人震惊。


    生物学上的研究表明，女性是否能受孕成功，是取决于男性精子的质量。而生男生女，是由男性精子的染色体决定的。


    可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生不出怪女人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生了女儿没生儿子，就怪女人肚子不争气。生了孩子，没人带，也在指责女性作为一个当妈妈的，为什么不履行好当妈的责任，却无人去挑男性的毛病。


    可事实上，男性在家庭教育这一块，大多是缺失的。


    所以在面对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最直接的攻击就是，你们没人生的出来孩子，你们家生不出来儿子。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冷遥知和凌雪佩服的五体投地。


    卖鱼的大婶在车后座安抚顾枝枝，她说：“官司肯定是要打的，这阵子你也就先别想着孩子了，你越是去要孩子，你就越挣脱不了。”


    顾枝枝泣不成声：“可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舍不得。”


    “你现在心软舍不得，就离不了婚。你能继续回去，忍气吞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信婶的吧。”


    凌雪也说：“是啊。你自己想想看，是要现在一时的痛苦，还是以后一辈子的。”


    顾枝枝低着头，没再说话。


    “走吧，先回家。再商量看看要怎么处理这事。”凌雪说。


    “嗯。”


    -


    北镇。


    前脚送回了两位大婶和冷遥知到家，后脚顾枝枝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本以为是责骂，但电话里夏辉映问她的却是，要不要回家吃饭。


    顾枝枝微顿。


    最后还是回了句，不回家吃饭，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挂了电话，顾枝枝内心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当初家里要盖房子，包括她点头同意要结婚时，以及她哥哥准备结婚的时候，那段时间，她妈妈对她特别好。做她喜欢吃的饭菜，还会主动关心她吃了没吃。


    最终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得从她兜里拿钱。


    顾枝枝后知后觉。


    当她停止一切付出，并且索要之前给予的东西时，她开始发现，她的家人又换了一副嘴脸啦。


    “枝枝……”凌雪看向她。


    车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以凌雪对她的了解，此时的她，应该很难过。


    这是以前她最渴望的亲情啊。


    她渴望得到家人的认可，渴望得到他们的关心和偏爱，渴望他们看到自己的付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但一次又一次，她被自己最在意的家人伤害。


    直到她疼到失去了知觉。


    才开始心疼自己。


    她说：


    “我没事。”


    “就是我想吃你给做的面了。”


    “凌雪，去你家吧。你给我做以前做的鸡蛋面，好不好。我想吃两个荷包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