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不对，应该是映生上神当初是不是留了一片神元在你地方？”阿闻将逝霄拉到一旁，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惊讶万灵岛的万物居然都会说话的魏宁，庆幸道，“要不是那片神元尚在，恐怕她真的回不来了。”


    经阿闻提醒他才想起来，原先他光顾着被魏宁死去的模样搅得心碎，全然忘了自己还收有一片映生的神元。


    她明明早在百年前就将命交给他了，神元在，她便在。她根本不会同他不告而别。


    若非神元无法进入凡胎，他也不会将它搁置在脑后十六年几近忘却，如今她既回了天风海——逝霄从体内唤出那片藏在护心鳞中的神元，看着它闪耀的光芒欣喜道：“看来只要神元归位，她就能恢复她的神身了。”


    阿闻咬了咬嘴唇，面露难堪：“可是映生上神的残识受了损，如今魂魄涣散，这片神元并不会认她……能留下命都已经不错了，至于别的……”


    阿闻些许哽咽：“她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逝霄短暂出现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了一眼对仙界的一切，包括对他都倍感好奇的魏宁，不敢相信地自顾自摇头讪笑道，“她，她本来就是阿生啊……就算她再没有映生的记忆，从此以后她都叫魏宁，她也永远是我的阿生。”


    “可是你知道，她不是。”


    阿闻看了眼逝霄执念的模样，只能叹着气离开。


    逝霄凝视手中神元，不愿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泯灭，只赶紧将它重新收回护心鳞中，而后故作轻松朝魏宁走去。


    “你们聊完了？”魏宁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番，“阿闻仙子呢？”


    “她走了。”


    “走了？”魏宁不可置信，“她说我死了，人只有死了才会来到这里，而她是引渡仙子，她要负责带我去往轮回转世。她怎么就抛下我走了？那我怎么办？”


    “小宁，你不知道你死了，你也不认识我了？”逝霄皱着眉头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魏宁闭上眼沉思，记忆破碎而模糊：“记得，却也不太记得。我知道叫魏宁，是昊国德高望重的魏太傅的孙女，是礼部尚书魏综的女儿……”


    她仿佛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过去在脑海里一幕幕重现：“他们都很爱我，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似乎也很爱我……而我……我好像心中藏着其他人……他喜欢穿一身黑衣，还永远戴着面巾，露出的眉眼经常皱着……”


    魏宁蓦然睁开眼，对着看逝霄的眉眼比划起来：“好像……就是你？！我有点记不太清了，可我若爱你，为什么我看到你却不会感到欣喜？还有，他们那么爱我，如今我离开了他们，为何我又不难过？”


    她又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寻找记忆：“我好像对这些过往都没有丝毫触动，就好像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不对，那些真是我的过往吗？”


    魏宁茫然地望着周围的荒凉：“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开始我还觉得有意思，现在只觉得好吵。你能不能带我先离开这里？”


    逝霄悬而未落的心，终于在此刻摔得稀碎。


    原来魏宁残识受损，丢失的并不是记忆，而是她的七情六欲。


    世人皆说凡人修仙是要习得断情绝爱的无情道方能超然世外与天同寿，可魏宁如今徒有一副能动的躯壳，却再也不会喜怒哀乐，不会爱他，更不会怜悯众生，又谈何成仙。仙，本就不是无情的。


    她明明还是她，她却全然不是曾经的她了。


    “仙人哥哥，你有听我在说吗？”魏宁见逝霄一动不动，又重新催促了一遍，“阿闻仙子走了，那你能带我去轮回吗？”


    轮回什么轮回。逝霄心一横，挥手唤云把她带到了天风海云筑中。


    “无拂？阿尧？！！”正在云筑的庭院里帮引渡仙子们织彩衣的苏行怜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了一大跳，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细活就开心地迎了上来，围着魏宁惊喜地团团转，“阿尧？！真的是你？！你怎那么快就回来了？”


    她兴冲冲地将手中彩色羽衣展现在魏宁面前，仿若展示珍宝般介绍：“你们引渡仙子各个都穿的白衣，千篇一律，丧气得不行，一点个性都没有。你看看我给大家做的彩衣好不好看？”


    魏宁看着彩衣，面无表情点点头：“还可以，不过远没有我魏府的绫罗绸缎来得精致。”


    “？”苏行怜被莫名浇了一盆冷水，狐眼疑惑盯上逝霄，“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阿尧历劫失败，如今残识缺损没有了七情六欲，而你们狐族素来多情，你可知道什么补救的办法？”


    “？会不会说话，我们狐族向来长情又专情。”苏行怜懒得同他计较，赶紧将手中羽衣丢到一边查探起魏宁的残识。三遍之后，她终于放弃挣扎皱眉道：“魂魄涣散，情丝不再，真是一点感情都不带——可阿尧怎么会历劫失败？你干的？”


    “……”逝霄觉得自己和狐族真是天性相克，但当着魏宁的面，还是耐着性子好言道，“她想救人。是我没看好她。”


    “有病吧，都跳崖当了凡人还不消停。”苏行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魏宁，管她记不记得，先狠狠批评她，“我知道你心善，但没那本事，就别干那事。”


    “呵。”逝霄鼻子哼气，“你说这话的样子和那真君老头如出一辙，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忘年之交，也好挫挫他想要杀尽妖族的锐气。”


    “阿尧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取笑我。”


    “看来你还知道事关紧急。”逝霄重新恢复严肃，与她郑重其事，“如今她残识缺损，就算入了镜渊恐不能平安渡过轮回；而她的神元不认她，她亦无法恢复神身。这样一来，她或只能以行尸走肉之躯永远困于天风海……”


    苏行怜从逝霄身边拉回魏宁，将她带到自己身边：“你别急，我再看看，一定有办法恢复的。”


    “仙人哥哥，漂亮姐姐，你们说我是为了救人而死？”魏宁觉得不可理喻，“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妖怪所杀，但竟是因为救人吗？


    可人有什么好救的，人的旦夕祸福和月的阴晴圆缺一样都是命中注定，是生是死都是他该得的。为了救人却把自己弄死了，我作为太傅的孙女，竟这么笨吗？”


    “……”苏行怜背后发凉，赶紧施法变出一本复刻手札交到魏宁手中，“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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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这个呢，可有什么感触？”


    魏宁不明所以地翻开苏行怜的手札，冷静地看着她于纸上记载的一页页天下女子不平事，只摇头叹息言：“虽看上去可怜，但也是因她们生不逢时。如今昊国国泰民安，她们此世一定已过上好日子了。”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入了无情道了。”苏行怜两眼一黑，“往好了想，她以后再也不会为苍生牺牲自己了，这是好事啊无拂。”


    “好什么。”逝霄心烦意乱地看着魏宁，却除了外表在她身上看不到半分映生的影子，徒增满心忧愁，“你若没能力，我再去问问白玘。”


    “我当然有办法。”激将法很管用，苏行怜赶紧拦住他，“只是你先告诉我，你究竟爱阿尧什么？”


    饱尝人间情爱的苏行怜突然一脸严肃地问他这个问题，直把他问得发了愣。不过他没过多思索便斩钉截铁回答：“她善良，勇敢，无私，她如此美好，我自然爱她。”


    “可她如今不善良不勇敢又自私，她变得不美好了，你便不爱她了吗？”苏行怜很快反问，“她若再也不是阿尧，你又能守着这样冰冷的她多久？”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她。”逝霄知道苏行怜是想替阿尧检验他的真心，便干脆同她解释，


    “我并非忧虑她的无情，只是守护苍生一直以来都是阿生的愿望，若她的灵魂迎来那么一刹那的清醒，发现自己再也感知不了他人的情绪，再也爱不了苍生，她一定会很崩溃的。


    我虽然不希望她难过，但我更不希望她从此失去难过的权利。归根结底是我没保护好她，害她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所以即便她再也找不回情感，我也会对她负责到底。”


    魏宁听着逝霄饱含深情的话并无太大情绪，苏行怜却莞尔一笑：“你可知我为天下女子鸣不平，做了努力无数却并没有真正帮到她们什么是为何？


    因为她们中的很多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帮她们，最后的结果都是一场空。可阿尧知道她要什么，你也懂她心中所想所愿，所以，你一定可以做到救回她。”


    苏行怜顿了顿，待施法堵住魏宁的双耳后，才继续同他说来：“我不知道有几成把握，但死马只能当活马医。


    凡胎若要成仙成神，除却修为，素来讲求论功行赏。阿尧仍为人身便说明她修为未减，若要论成仙的功德，便是那上辈子亏欠的一万次引渡。


    只要完成引渡，无妄台自会判她重结仙缘。待肉身重塑，情丝或有机会重新生长。先这样试试，若不成，我们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万次引渡？……”逝霄喃喃自语，思考苏行怜所述的可行性，“阿尧已完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还剩最后一次。”


    “我明白了。”他突然撤去苏行怜施加在魏宁身上的术法，轻声喊她，“走，我带你去轮回。”


    “啊？”魏宁觉得这些仙界的人都怪怪的，和她曾经以为的仙风道骨的仙人不太一样，“你？”


    “嗯。阿闻有事，所以把你转交给我了。”逝霄谢过苏行怜，拉上魏宁的胳膊就往云筑外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引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