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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土著美人和穿二代皇帝》 第31章 第31章原来他不是唯一的小狗。……
李姮听到沈美娘关心她的话,愣了一下,道:“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这位沈娘子腰畔的玉佩有些眼熟。
沈美娘听到李姮的话,也没再追问,手却摩挲着她的玉佩。
苏云卿觉得沈美娘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问:“沈娘子,可是之前就认识李大娘子?”
沈美娘看了眼身边规矩沉默的青词,又看了看一脸纯稚的李娘子。
她轻笑摇头:“不认识,我这种人,哪里能有机会认识李娘子呢?”
苏云卿仔细一想也是。
这个沈美娘虽然救了陛下,陛下对外宣称她是农女出身,家中世代务农。
但苏云卿却听说,这人其实是南州一个小小司马府上的乐伎罢了。
更有甚者说她是被转手不知多少次的贱奴而已。
真真假假的消息许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沈美娘绝没有什么高贵出身。
苏云卿引沈美娘和李姮到亭中坐下,笑道:“两位娘子,您二位瞧这梅花开得可真好。”
李姮道:“论香气清幽,什么花又能比过腊梅呢?”
沈美娘不懂花,跟着狂点头。
她又听着苏云卿和李姮叽里呱啦讲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诗句和词语。
沈美娘原本一个劲儿地吃点心,最后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沈美娘打断她们二人,转移话题:“听闻苏尚仪的舞跳得不错,不如我们切磋舞技?”
她是真的不想再听这两人扯什么“腊梅和红梅谁更有风骨”、“腊梅和兰花谁更遗世独立”了。
李姮很是高兴:“好啊!我记得苏尚仪的舞不是冠绝上京的吗?”
苏云卿脸色一变,讪讪笑道:“李娘子,下官已经许多年不跳舞了。”
李姮兴致缺缺,颇为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要知道苏尚仪的舞可是出了名的,可惜自从她当年进了太子府就再没人见过了。
李姮原本还以为她今日能有幸一观来着。
沈美娘道:“我一个人跳也可以。”
李姮:“好啊,那就多谢沈娘子了!”
她从来没听闻过这位沈娘子会跳舞,但她既然能被陛下从南州带回京城,想来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沈美娘其实也有些遗憾,她从听到宫女说苏云卿善舞起,就想和她比试一场,今日还特地梳了轻便的发髻。
但能在李姮和苏云卿面前展示她的舞蹈,沈美娘也颇为满意了。
她沈美娘脱下鞋袜,光着脚踩在亭中的薄毯上起舞。
这次她跳的依旧是之前给姜颂跳的舞,唯一不同的是,她在里头也添上了芙蓉谷的风景。
竹屋后的潇潇风雨竹,夏日舒展蓬勃的稻苗,还有秋冬时节依旧挺拔的乔木……
沈美娘都能将它们变成舞蹈的一部分,即使是从未见过那些景色的人,也能从她的舞蹈中感受到生机。
李姮也没想到沈美娘的舞技居然如此出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苏云卿在一旁看着,她比李姮更懂舞,也知道沈美娘的本事很厉害。
饶是她自幼习舞,怕是都比不上这位沈娘子。
沈美娘一舞毕,李姮立刻捧场鼓掌,又问:“沈娘子,这跳的是什么舞呀?是时兴的舞目吗?”
李姮母亲喜静,家中不常有宴饮娱乐,也不像别的高门大户养家妓以充门庭。
沈美娘还没回答,苏云卿却先开了口:“沈娘子这舞应是自己编排的吧?”
沈美娘点头。
李姮闻言愈加佩服沈美娘:“沈娘子,好生厉害!”
沈美娘难得谦虚道:“编舞又不难,李娘子若是想,肯定也是可以的。”
李姮不善舞,信了沈美娘的说辞,但苏云卿却知道这个沈美娘的舞艺究竟有多厉害。
编舞确实不难,但沈美娘的这支舞新颖、独特,她瞧着像是取材自寻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事物。
能从最无趣、最被忽视的生活里,提取出这些动作,再串联起来……
苏云卿不敢想这得是多强的天赋。
她有些不服气,问:“沈娘子可是自幼习舞?”
说完这话,苏云卿有些后悔。
歌舞这种取悦人的技能,明显就是贱籍女子才会苦心钻研的东西,陛下都有心帮沈美娘遮掩出身。
沈美娘定然会认为苏云卿这话是在给她难堪。
谁知,沈美娘点头,认真道:“我小时候就喜欢跳舞,我觉得蹦蹦跳跳、转圈圈很有意思,不过学得不多……后来,投入司马门下,才开始苦练。”
沈美娘思考了一下,道:“应当勉强算是从小学的吧。”
苏云卿闻言,愈加明白沈美娘的厉害。
她是舞姬之女,自幼就跟着阿娘苦练,就盼着能够被选进乐坊,不必和母亲一样沦落欢场。
可即使这样,今日见了沈美娘的舞,她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
苏云卿真诚赞叹:“沈娘子的舞实在是人间难得。”
沈美娘轻笑道:“苏尚仪过奖。苏尚仪定也是如此,只是不知苏尚仪为何如今不跳舞呢?”
苏云卿闻言,垂眸道:“下官如今年岁渐长,已经跳不动了。”
沈美娘知道苏云卿的话有所隐瞒,但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颇为遗憾:“那倒是可惜。”
沈美娘话里全是惋惜之情,就好像苏云卿不是不能跳舞,而是和那些英年早逝的才子般令人扼腕。
今日碰面,苏云卿当然也看得出这位沈娘子不是什么草包。
她也不能确定,沈美娘的惋惜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苏云卿确实因沈美娘的话,有些触动。
下人此时突然进来,道:“大人,吏部侍郎沈大人前来拜访。”
苏云卿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她和沈温平日并无来往,也不知他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李姮听到此事,脸颊微红,起身告辞。
沈美娘有些好奇。
这李姮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怎么突然露出一副少女怀春般的作态。
李姮拿起桌案的腊梅挡住脸,小声道:“沈郎君来找苏尚仪有事相商……我、我便先从后门走了。”
苏云卿闻言,一副了然的模样,道:“那李娘子先走吧,我
让下人送送你。”
等李姮离开,苏云卿看沈美娘探头探脑,解释道:“李娘子如今也到了许婚的年纪。李尚书想和五姓联姻,谢夫人和李娘子却更青睐那位吏部侍郎,沈温沈大人。”
沈美娘有些不解:“这李娘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何必如此这般早就谈婚论嫁?”
苏云卿叹了口气:“李娘子从小身子不好,瞧着年纪小,其实已经年将及笄了。”
“谢夫人青睐沈大人,也是瞧他只是江南小士族出身,好拿捏,才想将女儿嫁给他。”苏云卿眼中有些艳羡之色,“这般才能教他婚后与李娘子先不圆房,等李娘子年岁大些,身子好些,再生孩子。”
沈美娘听到这里才明白其中缘由。
难怪她说沈温就算年纪轻轻就做到吏部侍郎,本朝也不似前朝那般婚姻“尚阀阅”,但怎么也不至于能得到谢夫人的青眼。
沈美娘垂眸,手无意识滑过腰间的玉佩,道:“谢夫人当真是一颗慈母心。”
苏云卿也颇为赞同:“谢夫人就这一个女儿,李尚书和谢夫人当然得当成掌上明珠疼爱。”
沈美娘听到这话,眼神里闪过一丝轻嘲,感叹:“原来如此,真叫人羡慕。”
就在沈美娘和苏云卿两人闲聊时,下人通报,说是沈温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了。
沈美娘起身:“苏尚仪既然还要会客,我便先行一步,今日多谢大人款待。”
她不想太早和沈温有牵扯,不然姜颂吃醋了,哄起来肯定很麻烦。
苏云卿道:“也好,下官改日再挑个好日子和沈娘子好好赏梅。”
沈美娘跟着苏云卿从亭中往外走,却在回廊处遇到了一个人。
苏云卿也不知道沈温怎么不在偏厅里头等着,居然会到两人途经的路上来。
本朝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般严苛,但沈美娘怎么也算是未来的娘娘。
外男和未来的贵妃娘娘拉扯算什么?
这个沈温平日里看着小心谨慎,今日怎这般糊涂?
况且……这个沈温看沈美娘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
沈美娘瞧苏云卿停住脚步,有些疑惑:“苏尚仪,你不是送完我,还要去见那个沈大人吗?”
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沈美娘肯定不认识沈温。
她给沈美娘介绍:“沈娘子,这位便是下官说的沈大人。”
沈美娘这才回身,向刚刚擦身而过的男人看过去,她再三打量沈温,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温看沈美娘的眼神,以为她是放不下自己,软下目光道:“沈娘子,别来无恙乎?”
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居然是认识的。
沈温也对沈美娘的怔愣有些……欢喜。
美娘看到他还会愣神,是不是说明这么多年,沈美娘心里也还有他。
沈美娘却在听到沈温的话后,又盯着他扫了一遍。
沈温怎的这么丑呢?!
沈美娘记得沈温十三四岁的时候长得还挺好看的……如今却看起来丑多呢?
不过想想也是,她天天看姜颂那张脸——确实再看别的哪个男人,都好像变得更丑了。
苏云卿正想问两人是否认识,就看到对面回廊下的一道明黄色身影。
两边隔得很近,那刚才几人的交谈,那人肯定都听到了。
沈美娘正想告诉沈温“她好得很”,就听到苏云卿突然道:“参见陛下!”
沈美娘这才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姜颂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默默盯着她和沈温。
他总是笑着的眼睛此刻没笑。
沈美娘知道姜颂最爱笑了,很生气的时候也不太会黑脸。
她也知道,姜颂此刻是真的很不开心。
第32章 第32章直球万岁!
第三十一章
姜颂原本想的是先批两个时辰折子,再来接沈美娘的。
可他心里想着她,哪里还看得下去那些无聊至极的奏折。
姜颂最后选择用沈美娘那日说的“未来理论”说服自己——
人生剩下的几十年,多的是奏折要批,但和沈美娘一起漫步上京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姜颂就批了一个时辰不到的奏折,就跟出宫来了。
但他没想到沈温也在这里,更没想到原来他与沈美娘认识。
姜颂看到沈美娘向他看过来,他来不及整理情绪,眼里的不高兴全被她瞧去了。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美娘已经笑着向他跑过来。
她抱紧他的腰身,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娇娇道:“陛下,是来接妾身回宫的吗?”
姜颂被沈美娘这一抱,心里不悦的情绪散去许多,他颔首“嗯”了一声。
他不生沈美娘的气,目光却还是在沈温身上。
姜颂记得沈温也是南州人,他也是五年前进士及第……
他很快就猜到了沈温恐怕就是沈美娘那位前前主人。
姜颂曾以为南州人每次提到沈美娘的来历都支支吾吾,是因她的前前主人是无足轻重的书生,没什么人记得他的名字。
如今想来,原来不是无足轻重,而是那沈温早已青云直上。
那些人就同史官“为尊者讳”般,替他遮掩曾经献美给上官的旧事。
姜颂拉着沈美娘的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问沈温:“沈卿与沈娘子原来认识?”
沈温听到这话迟疑片刻,才继续道:“回陛下,臣从前与沈娘子认识,是故……”
沈温原想说两人是故交,沈美娘却主动道:“陛下,妾身从前是沈大人的婢女。”
姜颂看向沈美娘,他没有想揭开沈美娘的伤疤,是故意给沈温机会含糊说辞的。
但他没想到沈美娘会自己说出来。
沈美娘倒是很坦然。
她知道她和沈温的关系,只要有心肯定能被挖出来,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主动说出来。
沈美娘看向沈温,道:“只是多年不见,妾身早就认不出沈大人了。”
她怕姜颂吃醋,话里话外都在撇清关系。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让青词给她卜上一卦,也就不会倒血霉遇到沈温。
沈美娘今日是真的没认出来沈温。
男大十八变,她哪里能想到沈温长大以后长成现在这样……
但这话落在两个男人耳中就是全然不同的意思。
姜颂没有免沈温的礼,他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与心痛。
美娘这话听起来,还是在怪他当年把她送给叶司马的事。
也是,都怪他当年……
但还好,如今一切都尚来得及,他还有机会弥补美娘。
宋江江听到这话,也没觉得沈美娘是对沈温旧情难忘。
他认为沈美娘这是被沈温勾起了伤心事。
这五年里,沈温他一路官运亨通,沈美娘却一个人在司马府上受尽磋磨。
如果不是被这个男人抛弃、利用,沈美娘或许也本该是天真浪漫、温柔善良的姑娘家。
姜颂盯着这个沈温,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他敛了敛眸,才压下心中那些不好的情绪,拉住沈美娘的手就走。
等两人回了马车,沈美娘偷偷看姜颂,猜测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她难得有些拿不准姜颂的想法,说他不生气吧,沈美娘不相信。
刚才她和姜颂对视那一眼,就知道这次小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可要是说他生气了,他刚才一没说酸话,二也没发脾气。
沈美娘看不出来姜颂的情绪,就选择主动出击,她“唉哟”一声。
看到姜颂如她预料地看向她,沈美娘揉着手腕,皱眉道:“陛下,刚才把妾身的手都拽疼了。”
“不可能!”姜颂一口否认。
他知道沈美娘是个弱女子,刚才根本就没用力。
沈美娘“哼”了一声,道:“陛下刚刚忙着吃沈大人醋,自然无心顾及妾身了。”
姜颂看自己头上的罪名越来越多,连忙辩解:“谁说我吃醋了,我
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他才没吃醋,他就是觉得那个沈温太坏了,他是在替沈美娘鸣不平。
但姜颂不想说出口,他怕惹沈美娘伤心。
沈美娘虽然嘴上爱说些贬低自己的话,也总是说些看透世间黑暗的话,但姜颂知道美娘其实最要强、最自爱了。
沈美娘不知道姜颂的想法,以为他是心里还有疙瘩,问:“那陛下刚才那般是为了何事?”
“陛下,说喜欢妾身,却连心里话都不和妾身说。”沈美娘垂首,泫然欲泣。
没办法,姜颂要是心里对她和沈温的关系有误会,就会是埋在那里的隐患。
她今日一定得把这个误会解开。
沈美娘知道姜颂看不得她哭。
果然,姜颂看沈美娘哭了,急忙拿帕子替她擦眼泪。
但他还是抿唇,不愿意说实话。
沈美娘趁机扑到他怀里,撒娇:“陛下,我阿爹阿娘他们就很相爱,从来不会藏着掖着,陛下既然喜欢妾身,那我们不是应当也那样吗?”
沈美娘抱住姜颂,佯装不高兴:“还是说,陛下说喜欢我,其实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把妾身当……”
沈美娘的“玩意儿”还没说出口,姜颂就捂住她的嘴,他急道:“我没有。”
姜颂试探道:“沈美娘,我先说好,你不许难过。”
沈美娘狂点头。
难过?她为什么要难过?
姜颂吃醋,不是该他难过吗?
沈美娘不太懂姜颂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装出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打算等姜颂说出他是吃醋嫉妒沈温了,就逐一解释和安慰他。
她却听到姜颂轻声道:“美娘,我是讨厌那个沈温,他怎么可以把十二岁的你送给叶司马呢!”
沈美娘听到这话愣住。
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姜颂是在为这一点不开心。
姜颂想到那个沈温就生气:“你当时才十二三岁,谁知道那个叶司马当时是觉得你奇货可居……这个词就是觉得你很厉害想以后拿你谋利的意思,还是叶司马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喜好呢!”
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多得是喜欢养娈/童、宿雏/妓的。
姜颂说到这里,越发生气:“我是不明白,他这种人,凭什么过得好。”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脸上为了哄姜颂而挂上的笑颜逐渐褪去。
她眼中神色淡漠,神色愈加平静,道:“我当时是他的侍女,他把我送给别人,谁能指摘?”
“他就是不对!”姜颂仍旧坚持。
沈美娘那时还是良籍,和沈府也没卖身契。
就算按这个时代的律法来说,沈温也没权力将沈美娘送给别人。
更何况——
姜颂握住沈美娘的手:“我一想到,这五年里,他过着好日子,美娘你却在司马府吃尽了苦头……他就是不对。”
沈美娘看到姜颂眼里的戾气,才知道他这般好脾气的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为了她。
姜颂固执道:“沈温和叶司马一样该死。”
姜颂还在生气,沈美娘却突然抱住他:“姜郎,你真好。”
姜颂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沈美娘都是唤他为“陛下”,这还是沈美娘第一次这般亲密地唤他。
沈美娘确实很喜欢姜颂。
他说的话虽然不着边际,也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总是能和她想到一块去。
沈美娘当然恨那个姓沈的,但她没想到,姜颂会是最先能理解她想法的人。
姜颂发觉沈美娘的肩膀微颤,以为她是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美娘,你别哭……你看吧!我就说会惹你难过……”
“没有!”沈美娘从姜颂怀里抬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姜颂这才知道沈美娘是在笑。
沈美娘整个人扑在姜颂身上,凑到他眼前,像是第一天认识他般观察他。
末了,她像只温顺的猫儿趴在姜颂胸口,道:“我没难过,我就是觉得姜郎真可爱。”
沈美娘的手故意挠了挠他的胸口,眼里带着一丝媚意,仰头看他:“姜郎这么好,又这般可爱,应该被好好奖赏才对。”
姜颂没懂她的意思,有些奇怪:“什么?”
沈美娘听到姜颂单纯的声音,已经放到他玉带钩上的手一顿。
她撑起身,盯着姜颂眼,慢悠悠道:“瞧我,又忘记陛下还没满十八岁了。”
姜颂这才明白沈美娘刚才是想要做什么。
他的脸陡然涨得通红,正想说“没关系”的时候,沈美娘已经从他身上翻身下去,在他身旁乖乖坐好。
她促狭地看了一眼姜颂:“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没满十八,不能早恋’。妾身让陛下早恋已经很不应当了,要是再让陛下做别的错事,那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姜颂闻言,无比后悔当初的话。
都怪他以前不怎么出宫,不食人间烟火,忘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姜颂正后悔的时候,沈美娘却“啪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她拽着姜颂的手,故意晃悠:“陛下,你快点满十八吧。”
姜颂脸更红了。
这、这种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姜颂生在仲春,百花开得最盛,乔木开始蓄力生长的时候。
但如今连元日都还差好几天,离他的生辰更是还有一个多月。
沈美娘先等来的也不是姜颂的十八岁生辰,而是她的册封礼。
她的册封礼是礼部侍郎主持的,她穿的是贵妃礼服,很华丽繁复,满头的花树装饰也很重,但太老气了,沈美娘不喜欢。
她熬过了无聊漫长的册封礼,立刻就换掉了那身衣裳,穿上她喜欢又符合她贵妃身份的打扮。
姜颂也知道今日是沈美娘的册封礼,下了朝就往她宫里赶。
沈美娘听到通报的声音,立刻就跑到姜颂面前,转了个圈:“陛下,你瞧,臣妾穿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姜颂看沈美娘穿了身鲜红的绸裙,还有满头金钗,又娉娉袅袅地转圈。
很容易俗气的红和金,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俗气,灵动又璀璨夺目。
他笑道:“好看,朕还以为是明岁的牡丹花开早了。”
沈美娘发觉姜颂这嘴也是越来越甜了,但她很是受用:“多谢陛下夸奖。”
既然姜颂夸她了,那她也夸回去好了:“还是多亏了陛下,封臣妾做贵妃,不然臣妾可穿不上这般好的衣裳。”
姜颂摇头:“这本就是朕该给你的。”
沈美娘得寸进尺:“那陛下怎的不封臣妾做皇后呢?”
当然是因为立后非同小可,姜颂也没想到沈美娘与他重逢后,还会选择他……他自然没有提前准备。
何况,立后需要的时间长得多,姜颂舍不得沈美娘无名无份陪在他身边,也怕她被其他人议论、看低,受旁人欺负。
他就想着先给沈美娘封个贵妃好了。
但姜颂觉得和沈美娘说这些很像在卖惨,他故意和沈美娘开玩笑:“不是你在殿上说,你要当贵妃的吗?”
沈美娘知道姜颂是在开玩笑,但还是陪他玩。
她道:“早知道,臣妾就说,臣妾要当皇后啦。”
沈美娘眨了眨眼:“反正陛下都会答应臣妾的,不是吗?”
第33章 第33章小狗就是会无条件相信主……
沈美娘这话本就是为了逗姜颂随口说的。
谁知道姜颂听到这话,居然眉眼含情,认真回答:“只要你要,我就给。”
沈美娘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反驳——那她要是说自己想要姜颂的皇位,他给不给。
想来姜颂肯定是不愿意给的。
沈美娘有些兴致缺缺,但姜颂和别的喜欢给她画饼的男人比起来,好歹贵妃之位二话不说就给她了。
沈美娘揽住姜颂的脖子,回应他的情话:“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最喜欢陛下了。”
果然,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拼命想压制嘴角的笑意也压不住。
沈美娘看到姜颂脸都要笑烂的样子,觉得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藏不住心思。
但这样也颇为可爱了。
宫中暂无皇后,谢太后体弱多病,又一心修道,沈美娘册为贵妃后,后宫的大权就落到了沈美娘的手中。
她却没像旁人想的那般新官上任三把火,急着把六尚局的高层女官进行拉拢和更换。
她唯一做的事就是把宝儿塞进尚食局,让宝儿年后到那儿做个八品掌膳。
宝儿有些忐忑不安:“美娘,我大字不识几个,真的能做好吗?”
沈美娘正在听青词给她念明日元日,会按例前来拜见她的内外命妇名录。
她让青词停下动作,看
着宝儿道:“就是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我才叫你去,反正你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再说,就算采办的大头被内侍省和殿中省拿去,但剩下的那些尚食局拿去的零零碎碎的油水,也够底下的女官们拿。
尚食局这种不容易犯大错,同时与各宫来往消息灵通,又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让宝儿去历练正好。
宝儿被沈美娘安慰好,放下心来,却又疑惑:“那美娘你怎的不让我去尚宫局、尚仪局呢?或者给我个更高的官位呢?”
沈美娘拿起桌上的扇子,敲了敲宝儿的头:“自己想。”
这丫头每次遇事都问她,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宝儿捂住头,认真想了许久,才小声道:“尚宫局主管文书处理,我没文化,去了肯定干不好活。尚仪局主管赞相礼仪,需要有学识、懂礼仪,还和外朝官员有机会接触,利益虽大但风险也大。”
宝儿:“至于官位……是不是因为司膳、典膳这种六、七品的女官位置,美娘你不好弄来啊。”
沈美娘点头:“大部分都说对了,但官位没说对。”
“把你塞去做六品司膳不难,但那些七八品的女官会听你的吗?你能有自己的心腹和朋党吗?”沈美娘反问。
宝儿摇头。
沈美娘继续道:“七品的话,若是出了错,容易被你的八位六品上司推出来做替死鬼。”
尚食局是六尚局中不容易卷入祸端的局,但也不是没可能犯错,需要六七品女官出来顶罪的大错——肯定不是沈美娘能够轻易摆平的。
沈美娘揉揉宝儿刚才被她轻敲了一下的地方,嘱咐道:“你去尚食局先好好做事,多交朋友就好。我已经和裴尚食打过招呼了,你每日午时后再去尚食局,前面的半个白天你去习艺馆念书,明白了吗?”
“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你调进尚宫局。”沈美娘道。
尚宫局是六尚之首,掌宫官之印,沈美娘当然得让它被自己人抓在手心。
宝儿一口答应:“好!我一定不辜负美娘你的期望。”
沈美娘将宝儿揽进怀里,柔柔道:“也不要逼自己太紧,宝儿已经很厉害了。”
宝儿又问:“美娘,我去习艺馆念书,那你不去吗?”
沈美娘摇头:“习艺馆教得太慢了。”
宝儿不信,习艺馆的先生可都是很有学问的学士,教沈美娘启蒙肯定绰绰有余。
沈美娘看出宝儿的疑惑,道:“《千字文》我已经认完了。”
宝儿听到这里愣住。
她和沈美娘是前后脚让青词给她们开的蒙,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月。
宝儿千字文还一半都记不住,沈美娘这就全记住呢?
她看向青词,只见青词默默点头:“娘娘字认全了,也能通背了。”
宝儿一直都知道沈美娘聪明,但那些歌舞、乐器,在她看来哪有读书高贵和困难?
宝儿这才明白沈美娘究竟有多聪慧。
沈美娘不仅聪慧,她还很刻苦。
姜颂越到年关越忙,终于等到元日可以借外臣朝见和晚上的宴会短暂休息了。
他在去含元殿接受百官朝拜和外臣觐见前,原本想先看看沈美娘。
他到关雎宫时,才刚卯时,结果他发现沈美娘端坐在书案前,显然已经看了很久书了。
姜颂知道沈美娘在识字开蒙,但他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努力。
不是——这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这般努力吧?
就算是他妈妈那个世界,听说也只有一种叫“高三生”的可怜人才会如此。
姜颂在殿外,又看了几眼沈美娘,小声嘱咐了几句韦阿宜好好照顾沈美娘后,心虚地离开。
美娘如此起早贪黑,闻鸡起舞,他当然不能让美娘知道,他其实……最讨厌读书了。
他从小在当皇帝这件事上就自认没什么天分,对书里那些阴谋算计、政治博弈一点都不感兴趣。
姜颂更喜欢诗词歌赋,但父皇一直觉得他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强迫他学帝王之道。
他这个人就是别人越逼他学,他就越学不进去,到后面他连诗词歌赋都不大喜欢了,把他父皇气得够呛。
姜颂绝不能让沈美娘发现他不爱读书。
姜颂走后,沈美娘也在继续看《启蒙要训》、《蒙求》等书。
等到天翻出一丝白亮,她才揉揉眼睛,放下书册,问守在殿外的韦阿宜:“刚才陛下是不是来过?”
韦阿宜这才知道沈美娘原来知道陛下来过,点头道:“是,陛下让奴婢们伺候好娘娘。”
沈美娘闻言也没多说什么。
她这个人很敏锐,她就说刚才看书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她。
姜颂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总是喜欢在背地里偷看。
之前在南州的叶丞相暂住的府邸是这样,前不久在苏尚仪府上是这样,现在还这样。
他这是什么奇怪癖/好,哪个皇帝像他这样的。
宝儿今天因为元日习艺馆不开,也没有早起去上学,她也好奇地问沈美娘:“美娘,你刚才怎么不和陛下说说话呢?”
沈美娘正在换今日接见命妇们要穿的礼服,闻言道:“有什么好说的?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么宝贵的时间拿来浪费在和人闲聊上?”
宝儿“哦”了一声。
沈美娘在脑海里想象出姜颂趴着门鬼鬼祟祟偷看的样子,嘴角不免染上几分笑意,道:“宝儿,我告诉你,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在忙事业的时候最惹人喜欢。”
更何况从姜颂能接受她的野心来看,这小子就喜欢认真努力到有些执拗的人。
既然他喜欢,沈美娘不介意多展露一些他喜欢样子给他看。
在短暂地闲聊后,沈美娘就开始准备今日命妇们的拜见。
韦阿宜原本想放下珠帘,再搬来屏风,却被沈美娘制止:“放下珠帘就好,屏风就不必了。”
她想通过今日的拜见认识更多的命妇,也好多一些人脉。
还有……
沈美娘的手拂过腰间的玉佩。
她上次已经让李姮看到这枚玉佩了,那人回家后定然会同家中长辈说起这事。
那么今日也该叫李姮的父母看到这枚玉佩了。
沈美娘还没等到她想见的那个人,却先见到了另一个有些好玩的姑娘。
最后一位进来的内命妇长宁郡主引起了沈美娘的好奇。
韦阿宜在沈美娘耳边低声道:“姜翩翩是蜀王独女,陛下为了牵制蜀王,刚登基就让蜀王送其女进宫为质。前年,陛下瞧她年岁渐长,怕惹闲话,就下令让她搬到宫外的郡主府居住。”
和前面都恪守规矩的公主、县主什么的不同,这位长宁郡主显然要活泼得多。
她给沈美娘恭敬地行完礼,沈美娘免了她礼后,她还又偷偷看了几眼沈美娘。
沈美娘见她如此,故意逗她:“不知长宁郡主在看什么?”
姜翩翩被沈美娘突然发问,有些意外,但并不慌张,笑道:“回娘娘,臣女就是听说贵妃娘娘美得像天仙下凡,想看看传闻中的天仙究竟有多美!”
沈美娘听到姜翩翩夸她的话轻笑。
有谁会不喜欢被别人夸赞呢?
沈美娘又道:“你就不怕本宫罚你?”
“不怕!娘娘这么好看,肯定也是很温柔善良的,怎么会罚臣女呢?”姜翩翩摇头。
只有十岁出头的姑娘,说这种话,不让人觉得虚伪,只让人觉得很是可爱讨喜。
沈美娘笑着给了姜翩翩赏赐,又仔细看了她几眼,总
觉得这个姑娘让人有些熟悉。
对了,她觉得这孩子有些许像姜颂,但蜀王原本不姓姜,是立了军功,先帝赐的国姓——姜颂和姜翩翩这两人怎么会长得像呢?
沈美娘最后只能暂且把这一切归咎于巧合。
接见完外命妇,沈美娘见宝儿有些累了,又想到等会儿会见的人,就让她退下,唤了青词前来。
沈美娘握住青词的手,问:“你等会儿,可以吗?”
看到青词点头,沈美娘才放心下来。
三品以上的外命妇比内命妇少许多,沈美娘很快就等到了她想见的人。
她看到端庄温婉的女人走到珠帘前,规矩行礼:“臣妇韩国夫人谢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长安。”
沈美娘免了她的礼,手故意碰到腰间的配饰,玉佩碰撞,发出“叮咚”响声。
谢明安的目光不由被声音吸引,看到了沈美娘腰间的玉佩。
她神情满是诧异,怔愣在原地。
女儿李姮上次从苏尚仪府上回来,就找谢明安,说要看她和父亲的定情信物。
谢明安给女儿看了那块玉佩,她居然说什么在陛下带回来的沈娘子身上,看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谢明安原本完全没相信女儿的话,可直到此刻她看到沈美娘身上的玉佩,才发现这块玉佩真的和她的玉佩极为相似。
沈美娘看到谢明安眼中失神,脸上笑意更深,柔声问:“韩国夫人这是怎么呢?”
谢明安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道:“臣妇第一次见到娘娘,觉得娘娘很是亲切。”
沈美娘轻笑:“韩国夫人比本宫阅历丰富许多,说不定是曾见过与臣妾相像之人。”
谢明安听到沈美娘这话,仔细回想,她竟觉得这人和她夫君李守义生得确实相似。
谢明安试探问:“不知娘娘是何处人?”
沈美娘笑道:“本宫祖籍益州,生于绵州,在绵州也生活了十余年。”
谢明安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她的夫君李守义年少时沉迷求仙问卜之术,曾在蜀中旅居过一段日子。
这位贵妃娘娘又拿了一枚,与她夫君给她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的玉佩,那会不会……
“夫人、夫人?”
沈美娘唤了好几声,谢明安才回过神来。
谢明安连忙道:“请娘娘恕罪。”
沈美娘笑了笑,也没责备谢明安,只道:“想必夫人是累了,既如此,便先退下吧。”
沈美娘打发走了谢明安,站起身,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情绪晦涩。
她握住青词攥紧的手,道:“不用担心,鱼儿咬钩了。”
谢明安一定会告诉李守义她的见闻。
礼部尚书、五姓七望又如何?
沈美娘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还有癫狂的喜悦在眼神中跳动——那是猛兽窥伺志在必得又略有挑战性猎物的眼神。
“美娘!”
就在沈美娘出神的时候,带着焦急和担心意味的声音打断她。
姜颂撩起珠帘进来,拉住她的手,问:“美娘,韩国夫人没为难你吧?”
沈美娘摇头:“陛下说什么呢?臣妾是您的贵妃,她们怎么敢为难臣妾?”
沈美娘不知今日所见的内外命妇心里怎么想的、私下又是如何说她的,但明面上没一个敢不讨好着她的。
她可是姜颂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个妃子,还是贵妃,就算她从前出身再不堪,那些人也绝不敢来找死。
姜颂闻言才松了口气:“没人欺负你就好。”
他刚才听到沈美娘和韩国夫人多说了会儿话,还担心是谢党人明面上不敢为难他册封沈美娘的事,私底下却让妻子来给美娘添堵了。
姜颂道:“外头还没见过的几位命妇便罢了,我叫人给些赏赐就是。”
沈美娘点头。
今日她了解、认识上京贵妇圈和让谢明安看到她腰间玉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沈美娘瞧姜颂处处为她着想,柔声问:“陛下就这般相信是别人欺负我,说不定是我欺负人家韩国夫人呢?”
姜颂毫不犹豫道:“美娘,我知道你不是主动欺负人的性格,况且……”
他顿了一下,道:“你别看那些高门显贵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其实他们才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
这话沈美娘当然信,她从小在农家长大,长大了又为奴为婢。
她比谁都知道所谓名门望族的门楣下,埋着多少人的森森白骨。
沈美娘笑得愈加娇媚,问:“那要是,万一,如果臣妾真的杀过人,犯过很大很大的错呢?”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姜颂就沉默了。
沈美娘敛眸,意识到她说了多愚蠢的话,正想用玩笑话将刚才的询问掩饰过去,就听到姜颂道:“美娘,你不会的。”
姜颂认真道:“你不是说过吗?你还不想蹲大狱。”
姜颂比谁都知道沈美娘从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而她想杀之人,无不是恶贯满盈,却又在这个时代为律法纵容的人。
沈美娘总是指尖泛凉的手,被姜颂双手合十裹住,他笑道:“如果你真的杀人,我想,那一定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的意思就是——是这个时代有失偏颇,不是你的错。”
沈美娘的指尖被姜颂掌心的温暖包裹。
她沉默不语。
姜颂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
让沈美娘以为,她也能试着相信旁人。
沈美娘喃喃:“十二岁那年,我要是就遇到你该多好……”
姜颂没听清沈美娘的话,追问:“什么?”
第34章 第34章传奇偷听王
沈美娘很少和人说起过去,尤其是说起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
她难得袒露出几分真情,道:“臣妾就是觉得如果能早点遇到陛下就好了,陛下一定会保护臣妾的。”
姜颂道:“那当然!”
如果他先遇到沈美娘,他会让沈美娘从小就读书,她喜欢跳舞,也可以从小学舞。
但她不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比如讨好别人,比如卑躬屈膝。
沈美娘喜欢不喜欢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开心就好……如果沈美娘若是还愿意喜欢他的话,他就会更开心。
沈美娘靠在姜颂肩头,长长的眼睫垂下,投下的阴影遮住她眼中的情绪,整个人有着难得的放松。
姜颂想问她刚才为何特地要说是“十二岁”,却先听到沈美娘道:“陛下,臣妾好累,想枕着您睡会儿。”
姜颂把原本想问的话咽回去,又道:“我抱你去床上睡吧……你总是侧躺着睡,对身体不好的。”
沈美娘点了点头,被姜颂打横抱起。
姜颂把沈美娘放到床上,想替她掖被角,反被她拉住手,一把拽进她怀中。
沈美娘闭上眼,像是很疲倦的样子:“陛下,陪臣妾一起睡会儿嘛。”
姜颂听到这话,想了想,就听话地缩进沈美娘的被窝里。
他红着脸,整个人被沈美娘身上的香气包裹,一点也睡不着。
他就这样默默瞧着沈美娘。
他只能听到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怦怦跳的心跳声。
不同于姜颂的手足无措和睡意全无,沈美娘很快就沉入梦乡。
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山茶味,还有开春后阿娘在厨房翻炒茶叶的味道。
还扎着又短又小的辫子、穿着藏蓝粗布衣裳的沈美娘,把新茶揣进怀里。
她正想如往常般,从山上跑到山下,从寨子外跑进寨子里,直到跑到堂姐丽娘的窗前,把新炒的茶叶递给她。
沈美娘就被阿娘喊住了:“你以后不准去找堂姐了。”
小小的沈美娘不解:“为什么呢?”
堂姐是除了乞丐、摸包儿和小仵作外,唯一愿意和沈美娘玩的人了。
阿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丽娘已经被定为下一任月神的新娘了。”
“月神?”沈美娘很是惊喜道。
她知道月神是庇佑他们全族人的神灵,仙师说他无所不能、有求必应。
沈美娘问:“那能不能让丽娘和月神说说好话,同意咱们搬回寨子里住啊?”
阿娘摇头:“做了新娘,就不能说话了。”
“那可以笑吗?”
“自然也不可以。”
“哭呢?”
“也不行。”
沈美娘不高兴,觉得阿娘在骗小孩:“那不就是死了吗?还算什么新娘子。”
她见过新娘子的,新娘子都会穿干净又好看的嫁衣,都会笑得很开心。
阿娘的话,说的根本就是死人!
“别胡说!”阿娘蹲下身,捂住她的嘴。
阿娘的目光落在沈美娘左手多出来的
那一指,威胁她:“美娘,阿娘当年生下你,已经犯了大错,你一定不能再犯任何错!明白了吗?”
沈美娘和她从小最佩服的母亲对视,最后还是用力挣脱了她的怀抱:“我不明白!”
“他们就是在杀人!”
“我要去救丽娘!”
沈美娘感觉说完这句话后,梦中的她整个人好像就飞奔起来。
十二岁那年的夜晚好像总是过于漫长,从家到寨子的路也格外的远,沈美娘最后只赶上了一片火海。
火像是从地下烧起来的一样,被它包裹住的人面容美丽,还看着她在轻笑——沈美娘认出了那是丽娘姐姐。
还有很多人围着肆虐的火,不知道是谁在哭,也有人在笑,仙师神情严肃地念着奇怪的祷词。
沈美娘看见野火肆虐,像是要将整片山都烧干净。
“不要!”
沈美娘猛地睁眼。
她全身阵阵冒着冷汗,下意识看向她的左手。
如今她的左手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有五根手指头,只是在小指的下方有处肉疤,但平常她都擦了脂粉遮掩,很难被发现。
用了好一会儿,沈美娘才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沈美娘注意到枕边的姜颂已经不见了。
她捂住胸口,面色有些苍白。
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十二岁那年的事,依旧让沈美娘想起来就会被梦魇缠绕。
“美娘,你怎么呢?”姜颂上前,握住沈美娘的手。
他刚才先醒了,听到太监说已经酉时了。他就想着先起床更衣,等会儿再喊沈美娘,让她多歇息会儿。
他这才离开一刻钟,沈美娘怎么突然看起来就变得如此虚弱呢?
沈美娘被姜颂握住手,整个人平静许多。
她调整好情绪,看着姜颂轻笑:“妾身无事,就是想到了一点过去的事。”
她顺势偎依进姜颂怀里,道:“但看到陛下出现,臣妾就是再大的毛病,也都好了。”
“陛下是真龙天子,有陛下在身旁,什么妖魔鬼怪都伤害不了臣妾。”沈美娘夸赞道。
姜颂看出沈美娘这是在哄她,但他明白沈美娘这般虚弱,却还是不愿意说出梦中所闻。
看来沈美娘应当不大愿意说,那他还是不问好了。
这是沈美娘的隐私,他得尊重她。
如果沈美娘真的想说,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和他交代清楚的。
姜颂垂眸,安抚她:“好,那我以后一定多陪陪你。”
沈美娘愣了一下,才用力点头:“嗯!”
还好这小皇帝没有继续问。
现在还不是说旧事的好时机,他要是真问了,沈美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颂看沈美娘额头还有虚汗,让她今晚不如称病不去宴会了,但沈美娘却还是坚持一定要去。
本来她就只能和那些贵妇们一个殿,是她缠着姜颂,才让他松口答应带她同去见前朝的大臣。
她当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沈美娘看到姜颂眼里的不赞许和担忧,拉住他宽大的袖子,晃了晃:“陛下,陛下,臣妾想去嘛。这还是臣妾第一次作为贵人,不是贱婢去这样的场合……”
沈美娘的话没说完,姜颂就点头:“好,依你。”
沈美娘就知道这小皇帝心软,说两句软话,再卖个可怜,他就全都同意了。
她确实很重视今晚的宴会。
和姜颂说的是一层原因,更重要的是,沈美娘今晚还等着见礼部尚书李守义。
她真的很想这位李大人见上一面。
沈美娘换好衣裳,整理好了腰间的玉佩,抱住姜颂的手,往殿中赶去。
两人腻歪得很,直到进殿都没分开。
沈美娘故意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也不怕朝臣议论?”
姜颂已经在沈美娘时不时的撩拨之下,变得沉稳许多:“朕喜欢你,谁敢议论?”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差点没憋住笑。
这个人也就在这种时候,才有点君王说一不二的风度。
姜颂不知道沈美娘的所思所想,他的想法却很简单——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她最好的待遇,就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相爱。
什么“爱她就冷落她”的戏码,别说姜颂,就算是他父皇都觉得荒谬至极。
姜颂让沈美娘与他同席,沈美娘像是有些没想到姜颂会这般安排,迟疑了片刻。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坐到姜颂身边,捏了捏他的手,道:“陛下,待臣妾真好。”
姜颂也分不清沈美娘这话究竟是在逗他,还是真的在夸他,只能点头微笑。
沈美娘看他这么可爱,又顺手捏了两下。
姜颂被她这么一捏,耳尖又变得绯红。
沈美娘仔细瞧了他一会儿,又道:“陛下,还是好容易害羞啊。”
闻言,姜颂的耳尖愈加红了。
沈美娘看他这样,忍不住坏笑,又在姜颂看过来时压了下去。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陛下,看臣妾做什么?”
姜颂知道沈美娘是故意使坏,但又拿不到她把柄,生气地移开目光。
这次换他主动捏了沈美娘的手几下。
他这次主动,却让他发现沈美娘的手软软的,又因常年保养,很是细腻——就像是一块暖玉般。
难怪沈美娘喜欢捏他的手。
这确实……有点好捏。
在沈美娘逗姜颂的时候,大部分臣子都不敢多看。
就算陛下把贵妃娘娘带到前朝来,还不设帘幕,也不是他们这些外男能多看的。
除了有两人。
沈温盯着沈美娘和姜颂的相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中,闪过一丝妒忌。
他捏紧手中的杯盏,却迟迟没有饮杯中的酒。
郑尚书察觉到沈温的不对,以为他也是觉得陛下被这位沈贵妃迷了心窍。
他道:“这位沈贵妃容貌出众,难怪陛下竟会偏爱她至此。听说,此人虽是叶丞相献给陛下,但曾是沈贤弟的侍女,沈贤弟缘何上次说不认识?”
沈温听到郑尚书的话,回过神来,轻笑:“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罢了,早年间随手给了叶随,哪里记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门路,又攀上了叶丞相。”
郑尚书点头:“无关紧要?沈贤弟这话就说错了,自古奇货可居。这沈娘子这般美,当年怕就是个美人胚子。你若是把她带到京城,你那时行卷怕是方便得多。”
他眼中闪过淫邪之色:“怕是京城多的是大人,愿意看贤弟的拜谒之作了。”
沈温听到郑尚书的笑,眼神闪过寒意,却还是笑着附和:“郑兄说的有理,确实可惜了。”
他还注意到了,另一人也在看沈美娘——李守义竟也在看沈美娘。
坐在上首的沈美娘似乎和姜颂低声说了什么,就匆匆起身离开。
就在她离席后不久,李守义跟了出去。
沈温思考片刻,便借口饮多了酒,头昏脑涨也跟了出去。
沈美娘不知道身后除了她有心要钓的李守义,还有沈温也在,走到殿外少人处就停下了脚步。
她腰间玉佩相碰的“叮咚”声终于停下。
沈美娘回过身,看向身后的李守义,诧异道:“李大人怎的也在?”
李守义规矩行礼:“臣不胜酒力,出来醒醒酒。”
语罢,他又盯着沈美娘腰间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
沈美娘故作不知:“李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本宫的这块玉佩?”
“娘娘说笑了,这是您的东西,臣不敢。”李守义道,“只是贱内说,在您身上瞧到了块玉佩,和臣当年给她的定情信物很像。”
沈美娘笑意更深:“那敢问李尚书,不知两块玉佩到底像不像?”
李守
义摇头:“娘娘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臣的东西如何能比?”
沈美娘“噗嗤”一声笑出声,女人突兀的笑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李守义并没有被吓到,还是一副守礼的模样,行礼告辞。
“等等——”沈美娘叫住想要离开的男人,“听闻李尚书年轻时,曾沉迷道家那些东西,不问仕途,旅居蜀中。”
李守义转身回话:“臣当时年少荒唐,确实蹉跎了不少光阴。”
沈美娘突然发问:“你去过蜀中,那不知你可知道绵州有位姓陈的娘子?”
李守义依旧毫无波澜:“不曾。”
“那就好。”沈美娘扯了个笑,“那是个很不守妇道、不要脸的淫/妇,与人无媒苟合,还生下了孩子。”
“幸好老天开眼,在这妇人生子时,烧了场野火,把那陈家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不留。”
沈美娘突然停下,呸了两声,道:“瞧我,今日这般好的日子,竟提起这种晦气事。”
沈美娘盯着李守义,依然笑得灿烂:“李尚书不认识就好。”
等李守义行礼告退,身影消失在沈美娘视野后,她才收敛笑意,目光沉沉,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美娘,这就是你来上京的缘故吗?”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沈美娘的沉思。
要不是她知道姜颂声音不是这样,她还差点以为是他。
她抬眼就看到从不远处阴影中走出来的沈温。
他想必是把刚才她与李守义的话听全了。
沈温看着沈美娘,目光复杂:“美娘,其实你就是那李守义与陈娘子生的女儿,对吗?”
沈美娘确实是想引导李守义往这上面想,但……她要骗的只有李守义,原本不包括沈温。
她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大。
沈美娘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沈温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温眼里的愧疚愈加明显:“美娘,你进京就是为了认父,是迫不得已才攀附叶丞相和陛下的,对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本来自己就能给沈美娘这一切的。
却因他总是瞻前顾后,总想等局势再明朗些后,再接沈美娘到上京来……却不曾想,让她如今成了陛下的妃子。
沈美娘听到沈温说完他的猜测——几乎可以说是全猜错了。
但沈美娘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真情。
她一直都知道男人的真情,是她往上爬最好的垫脚石。
沈美娘知道吏部侍郎是个很大的官,也有利用价值,那她就没必要现在就和沈温撕破脸。
思及此,沈美娘扯了个冷笑,装出一副不甘埋怨、因爱生恨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沈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本宫可听不懂。”
“当年你可以为了科举,将我献给别的男人。只准你献美找出路,就不许我给自己找个好靠山吗?这也实在太不公平了。”沈美娘咄咄逼人。
可她越是这般咄咄逼人,就越显得她像是放不下沈温。
沈温见沈美娘反应如此剧烈,心中隐秘的希冀不由作祟——或许,美娘这些年,当真也放不下他。
“美娘,当年的事,我实在是不得已。”沈温不能据实相告,只能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沈温道:“上京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沈美娘反问:“那你又是如何在这里立足的呢?”
沈美娘说了她和沈温讲了这么久话里唯一一句真心话:“你不就是把你的文才卖给皇帝,换你的官位吗?”
“那我就是把我的姿色卖给皇帝,咱俩谁都不比谁高贵。”沈美娘轻蔑地笑,“你是如何在上京立足的,我也可以!我还会比你做得更好!”
沈美娘一直觉得沈温把他送给叶司马,简直就是个差的不能再差的一步棋。
从前沈美娘没有自己执棋的机会,如今她有了,她就要给沈温证明,他这个人一点谋算都没有。
沈美娘说完该说的话,与愣在原地的沈温擦肩而过,却看到了远处的姜颂。
可能是姜颂对她这些日子娇纵过头的缘故,沈美娘第一反应就是——
他怎么又在偷听?
他这个臭毛病从哪里来的?
第二反应才是——她和沈温应该不会被定罪成祸乱宫闱吧。
她不想被诛九族啊!
第35章 第35章我只会心疼姐姐。
沈美娘从看到姜颂的身影,就思考该如何解释她和沈温的关系。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用的借口是她喝酒了头昏,还被姜颂笑话她又被“打脸”了——沈美娘之前喝杨梅酒时说过自己酒量好。
但姜颂的酒杯里是茶,他总不可能喝茶喝得头昏吧?
沈美娘也想不到他会放下满朝文武跟出来。
沈美娘边嫌弃姜颂跟狗狗一样黏人,边想该怎么哄姜颂。
没成想,她还没想出对策,姜颂就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姜颂将手里拿着的大氅披到她身上,温柔道:“你出来这么久,朕担心你受寒。”
他瞥了眼跪下行礼的沈温,话里有话,道:“上京的冬天很冷,但是再冷都没关系,朕会陪着你。”
完了。
沈美娘知道小皇帝听到了她对沈温装作因爱生恨的话了,说不定还误会她喜欢沈温了。
姜颂将沈美娘揽入怀中,却没如她所想那般生气。
他居然就这样抱着沈美娘进殿,直到回到殿中,沈美娘发觉姜颂真没动怒的痕迹。
甚至可能是因为在苏尚仪府上那次,沈美娘说过姜颂把她手弄疼了。
姜颂这次都没拽她手,换成把她揽在怀中。
沈美娘没有主动问姜颂,宴会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在默默吃东西。
既然姜颂没主动说,那就是还不是很生气,等人少了她慢慢哄就是了。
姜颂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结束了宴会,沈美娘跟着姜颂离开。
一路上姜颂还是帮她撑伞,却默默不语。
沈美娘也跟着没说话。
姜颂看她不说话,反问:“沈娘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美娘摇头。
她要辩解和给姜颂顺毛,也得先弄明白姜颂是在为什么生气才行啊。
姜颂究竟有没有误会她和沈温的关系,听没听到她和李守义的话,是不是除了私情,也有对她后宫接触外臣的不满……
她一个问题都不清楚,随便开口辩解,更会惹大麻烦。
姜颂听到这话,他示意宫人们不必继续跟着,拉着沈美娘又走了一段路,等到四下无人,才停下脚步。
姜颂垂眸看沈美娘。
她还是很美,也很温顺。
但姜颂知道这都是沈美娘的伪装,真实的她,是在芙蓉谷时,那个不知道他身份的沈娘子。
那个嘴巴厉害又有些善良的普通人。
姜颂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捏紧伞柄,指尖因为太用力都泛白了。
他盯着沈美娘,道:“沈美娘,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什么?
等着姜颂先开口的沈美娘不解。
刚才不是她在私见外男吗,怎么姜颂突然开始说他自己呢?
姜颂继续道:“我知道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想法,但那都是我娘教我的,本质上,和我父皇逼我学的东西一样。”
“我很向往那个世界,也觉得那些闪闪发光的思想令人向往,但我其实没见过,更没亲自感受过。它们对我而言,也都是无根飘萍。”姜颂垂眸。
少年爱笑的眼里,此刻是迷茫和晦涩的情绪。
他道:“从我娘回家后,父皇开始教育我,我就觉得我被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姜颂,一个是不应该存在的宋江江。”
沈美娘逐渐从姜颂的话里,听出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姜颂认真道:“沈美娘,你就当我现在还是宋江江,我只问你一次——”
“你是不是为了到京城认父,才被迫委身于我?”
沈美娘没想到姜颂会相信她编的话,更没想到姜颂会关注这个,而不是她是否喜欢沈温。
她道:“当然不是,臣妾喜欢陛下啊。”
沈美娘见姜颂还是默默看着她,像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沈美娘只好凑近他,踮起脚道:“我也只说一次——我沈美娘从小到大看上的男人,只有那个又笨又蠢但很喜欢我的宋江江。”
姜颂闻言,蓦地笑了。
姜颂这什么毛病?温柔和他说,他不信。
凶巴巴地说,他反而就信了。
沈美娘又问:“那我要是万一不喜欢陛下,真的是被迫的,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姜颂立刻道:“我说了只问一次,你不准反悔!”
“我没打算反悔,”沈美娘捏了捏姜颂的手,“我就是好奇,如果真是那样,宋江江会怎么做呢?”
姜颂道:“我能怎么办?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又喜欢你,难道我还能强迫你留在宫里吗?”
“我会安排你‘假死’,回李家认亲去,等风头过去,我再认你做义妹,封你做公主。”
沈美娘这才知道姜颂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想出来了周全的计划。
原来他的话真的不是简单一说。
沈美娘故意道:“那陛下也不怕自己以后后悔吗?”
姜颂道:“所以我说只问你一次。”
沈美娘听到这话笑出声,抱住姜颂,娇声道:“你想得美,谁要做你的妹妹?”
“我就要做你的妃子,你得好吃好喝养我一辈子才够还救命之恩。”沈美娘仰头看着姜颂,“你可别想赖掉。”
姜颂听到这话,笑道:“只要你愿意,我绝对不赖账!”
沈美娘看姜颂这般好哄,越发觉得他像条大狗,只要给点肉吃,就会把仇恨全忘了。
她试探问:“陛下,就不怀疑臣妾和沈大人的关系吗?”
姜颂听到这话毫不迟疑:“我刚才一开始是有点生气,后面回殿里就想通了。”
他看沈美娘眼中满是好奇之色,仔细解释:“我看出来你是演的了,我知道你没安全感……嗯,这个词就是你不太相信现在到手的安稳,你需要更多的权力和爱。”
他话里全是对沈美娘的信任:“我不了解沈温,但我了解你。我知道美娘你就是利用他而已。”
退一万步说,美娘对他是三分算计、七分喜欢,对其他男人可全都是利用。
和那些男人比,他在美娘心里,肯定遥遥领先!
“更何况——”姜颂话里甚至有些骄傲:“美娘喜欢我,怎么还会看得上沈温?”
沈美娘听到这话,眼里笑意真切许多,在姜颂怀里蹭了蹭。
姜颂又像是想起什么,问:“美娘,你为何总把沈温那把扇子拿在手里?”
当时在南州,他早就把上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就没想起那扇子上有一面的字迹是沈温的。
如今姜颂回京重新批奏折,再加上察觉了沈美娘和沈温的关系,他才又想起来这回事。
他知道沈美娘不喜欢沈温,试探问:“美娘是因为想留着,好更好扮演对沈温因爱生恨吗?”
沈美娘笑容僵了一下,迅速调整过来道:“自然不是,臣妾就是觉得那把扇子用得顺手,还是好木材做的。”
她这话不假,但确实也有姜颂点出来的那个原因。
这小皇帝如今猜她的心思,真是越猜越准了。
沈美娘也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太合理,又道:“还有,臣妾手上有疤……”
她抓了一把地上宫人还未来得及扫的积雪,用手心的温度将雪化为水。
沈美娘擦掉了平日里用来掩盖陈伤的脂粉,露出小指与手掌相连处,那块明显和旁边不同的新肉。
她道:“臣妾觉得它不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它,就喜欢拿着折扇转,希望别人看折扇,不看我的手。”
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先呆了呆,然后立刻握住她的手,但他又像是想到什么立马放开了。
但最后姜颂还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沈美娘的手,摩挲着她那块伤疤,道:“美娘,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我改日叫太医给你看看吧。”
姜颂又道:“好看的,美娘怎么样都好看。”
这次轮到美娘愣住,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姜颂的“好看”是在安慰她。
沈美娘心头一软,这个小皇帝怎么就这么容易愧疚啊。
她道:“没事,很久以前的旧伤了,已经不疼了。”
姜颂摩挲着她的那处疤痕,看了好一会儿,眼中尽是心疼。
他平常自诩喜欢沈美娘,却连她手上这么明显的伤都没发现。
姜颂内疚:“我果然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不是的!”沈美娘摇头。
她看着自己如今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手,轻声讲起过去:“我天生六指,我阿爹又是外族人,从小到大,大家都说这是天惩神罚。”
沈美娘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卖惨:“后来我不想被那么说了,就拿石头把我多出来的那根手指砸烂了。”
“就留了现在这个疤。”
沈美娘说得很轻飘飘,就好像这是件和掉头发、修指甲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可实际上,那其实是一件很疼的事。
姜颂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麻醉剂”那种东西,那当时的沈美娘究竟得有多疼?
他问:“美娘,你那时候几岁啊?”
“十二岁。”沈美娘笑道:“陛下,你看,真的是很久以前啦,我早就记不清了。”
她道:“真的不疼……”
沈美娘的话没说完,就被姜颂用力抱进怀里。
姜颂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他该早点发现的,也应该早点遇到沈美娘的。
沈美娘原本还想笑着安慰,却发现姜颂哭了。
少年的热泪落在她的肩头,明明是冰天雪地,又隔了层层厚厚的衣物。
但沈美娘就是觉得姜颂眼泪落下的温热触感很是明显。
温暖好像从肩头蔓延开来。
沈美娘回报住姜颂,温柔道:“没事的。”
姜颂不欠她什么,却是对她说过最多“对不起”的人。
这个小皇帝也真是——太可爱了-
沈美娘原本没有太把那夜的事放在心头。
直到几日后,姜颂故作神秘,把一个木盒捧到她面前。
他邀功般道:“你打开看看。”
沈美娘没怀疑,打开木盒,看到了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把金子做的扇子……还有一枚像是指环的东西。
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确定什么般问道:“这是什么?”
姜颂把扇子“唰”的一声打开,小巧精致金扇上镂空的花纹是“沈美娘”的名字——和她那把旧折扇一模一样。
只不过少了沈温写的“翩翩公子”四个字。
他解释:“这把扇子以后你春夏可以用,金光闪闪,没有人会注意到你‘那个’的。”
姜颂指了指沈美娘的左手。
这种金银镂空扇,听妈妈说她那个世界的“欧洲”比较多,还好他认真看了札记,才能给沈美娘做出来。
沈美娘注意到另外一枚指环样的东西。
不过这个指环的式样很新奇,上面有一颗很大的红色宝石,在光下看起来很是夺目。
姜颂解释道:“这个是戒指!上面是红宝石,是别国来的贡品,比玛瑙什么的还要夺目!”
他道:“这样秋冬的时候,大家就会只注意美娘你手上的戒指了。”
沈美娘怔怔然,半晌,才道:“多谢陛下。”
她伸出手,道:“那陛下帮我戴上吧。”
姜颂点头,拿起戒指,认真地给沈美娘戴到手上。
戒指推到顶,硕大的光彩夺目的宝石,正好可以遮住沈美娘不愿提及的陈伤。
姜颂被宝石的光辉晃了眼,悠悠想起来,妈妈好像说过——
在那个世界,婚礼不仅有拜天地,还要互换戒指来着。
沈美娘看姜颂出神,问:“陛下,在想什么?”
姜颂下意识答道:“美娘,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拜过天地了。”
第36章 第36章美娘和她薛定谔的家人。……
姜颂认真给沈美娘讲了什么是西式婚礼,什么是婚纱,还有什么是交换戒指,和需要夫妻两人共同说的“誓词”。
姜颂从小就觉得互换戒指是和拜天地有一样分量的事情。
就
算他只是送了戒指,不是互换戒指,那——怎么也得算半个拜天地了吧?
他兴冲冲说完,等沈美娘的回答。
沈美娘摩挲着小指上的戒指,挑了挑眉:“不算。”
她凑近姜颂,眉梢轻佻:“臣妾又不是那个世界的人,陛下可别想拿一枚戒指就打发臣妾。”
沈美娘道:“凤冠霞帔、红烛高照这些东西,陛下可一件都不许缺臣妾的。”
她认真道:“拜了天地才算一辈子,别的,臣妾都不认。”
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觉得她说的也有理,点了点头:“好,美娘,我以后会补给你的。”
沈美娘看姜颂好说话的样子,心里难得有点心虚。
她这话其实是骗姜颂的。
事实上,不管是什么戒指誓词,还是婚礼拜天地,沈美娘从来都不在意。
确切来说,她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任何人。
沈美娘知道说实话,小皇帝肯定会生气,只能编这种谎话骗他。
但也无所谓——
小皇帝如今连皇后之位都不能给她,更别提什么拜天地这种事情了。
他俩谁也不欠谁。
等小皇帝哪天真把皇后之位捧给她,来找她要一辈子的许诺时,她再考虑就是了。
沈美娘出神的时候,姜颂突然问她:“美娘你说你是李尚书的女儿,可那夜李尚书却不承认认识你娘……这件事需要朕帮你吗?”
沈美娘这才想起来姜颂也跟着沈温一样,当真信了她是李尚书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道:“陛下若是愿意帮臣妾,臣妾自然会省去很多麻烦。”
沈美娘一开始是没想将事情闹大。
但她没想到李守义此人,居然比她想象的狠心许多,就算她拿着信物上门,他都不漏半分马脚。
既然如此,那将姜颂拖入这局,借他的势,达成目的也未尝不可。
沈美娘轻笑,抱着姜颂,就是一连串哄他的话:“那便多谢陛下了,陛下待臣妾真好,臣妾这辈子都还不完陛下的恩情。”
姜颂被沈美娘的话,夸得脸红,就算知道沈美娘的话只能信五分,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得意和手足无措。
姜颂做事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刚和沈美娘说完会帮他认父,没过两日,他就召李尚书进宫商议此事。
李守义也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帮一个妃子找爹。
姜颂把沈美娘与他讲的当年之事,一一道来:“李卿年轻时为求羽化登仙之术,曾访学蜀中,显庆五年,遇绵州陈家的长女,与其私定终身。陈娘子赠了你一枚家传玉佩作为信物,另一枚给了沈贵妃。”
“九月,李卿回家奔丧,便与陈娘子断了来往。三年后,丧期满,你听从祖母安排,娶了谢阁老的小女儿。”姜颂道。
李守义听到姜颂将当年的事,如此详尽地讲出来,心里有瞬间慌神。 :
沈美娘就算真的是陈言清那个女人背着他生下来的女儿,也不至于会如此清楚这些事才对。
陈家人不是全死了吗?谁会告诉沈美娘这些事?
姜颂盯着李守义的脸,从他的神色变化中,知道他肯定和沈美娘的“母亲”有关系,说不定也真如美娘所说的真是他生父。
姜颂轻笑:“李卿那夜说你不认识陈娘子,可是美娘却和朕说,你和陈娘子有一段情。李卿,你说呢?”
李守义面对沈美娘的质问能强撑镇定,但面对皇帝的问询,他哪里还敢否认。
李守义道:“臣确实和陈娘子私定终身,但后来家中长辈说,她在我守孝时,就早已嫁作他人妇。”
“臣后来也曾派人去蜀中打听过,却听闻她已经过世。”李守义眼角落下一滴清泪,“臣也没想到,她竟替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姜颂听到此处,盯着李守义,像是在考量他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就在姜颂思考时,李守义主动道:“毕竟是快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臣那夜才一时没想起来。”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眼中全是一片慈爱和悔恨,问:“不知娘娘过得可好?陛下,可否让臣与娘娘见一面。”
姜颂打算拒绝——他本打算把这件事办妥了再告诉沈美娘,今日压根就没喊沈美娘到紫宸殿来。
可就在此时,宦官来通传,说是沈美娘给他带了她亲手做的点心。
姜颂有些意外,旋即就将这归为沈美娘喜欢他,担心他和朝臣议事饿肚子。
只是恰好李守义也在而已。
殿外的沈美娘得到允许,提着吃食进殿,她的目光掠过殿上的李守义。
他果然在紫宸殿。
宝儿在习艺馆交了不少新朋友,其中就有尚仪局和殿中省的女官和宦官。
李守义今天前脚刚被姜颂宣进宫,消息不到一刻钟,就到沈美娘那儿了。
沈美娘当然不会放过每个和李守义见面的机会。
姜颂接过沈美娘的食盒,握住她的手,道:“美娘,李卿就是你的生父,你们父女俩可有什么话要说?”
沈美娘闻言,抬眼遥遥向站在下方的男人看去。
她看着李守义眼中的热泪和思念,心下冷笑,面上却换上一副颇为感动的面孔。
“当真可以吗?”沈美娘又问姜颂。
姜颂:“当然。”
他想了想,觉得他们父女俩说贴心话,他在旁边听着不大好。
他主动道:“这样,朕叫人引你们到偏殿去。”
姜颂盯着沈美娘放到桌上的点心,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给他亲手做吃的,却又想到沈美娘还没给爹爹做过东西吃。
他忍痛割爱,道:“美娘,李卿想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你把这点心也给李卿提过去吧。”
沈美娘垂眸,看着精致小巧的点心,点头:“好。”
她提起食盒,走到李守义面前,红着眼,哽咽道:“爹爹,咱们走吧。”
姜颂望着沈美娘和李守义离开的背影,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沈美娘这个突然“认爹”的事情有些突兀,这些日子他帮沈美娘认爹,才发现她没被叶司马贬为贱籍前的户籍也很奇怪——
按那份她从前的良籍来看,她十二岁经历了大旱,是和沈温一起逃难到了南州。
沈温投奔了外祖家,帮沈美娘重新拿了份良籍,也收留她在府上做长工。
可经历了大灾,也意味着沈美娘之前的经历和住所,很难有机会求证真伪。
想知道沈美娘的过去,就只能通过沈温,但姜颂又不想去问他。
而且,沈美娘她生父的身份,也与她从前说的很多话对不上。
沈美娘之前说过,她家世世代代都是平民出身,不止一次说过她没文化的事,还有她父母本来很相爱……
姜颂想来想去,只能用沈美娘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话,来说服自己。
总不可能,沈美娘这个人连爹娘都可以“随地大小认”吧?
沈美娘不知道姜颂已经察觉了她的谎言,她走进偏殿,让殿内侍奉的宫人都退下。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尚书,轻笑道:“父亲大人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真叫女儿意外。”
李守义原本还想演父女情深,可是看到沈美娘这样,才发现她刚才在殿上的反应好像也是演出来的。
他低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沈美娘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不是和大人说了吗?我是您和陈言清陈娘子生的女儿啊。”
她笑靥如花,反问:“大人不是也认下了吗?”
“你……”李守义像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沈美娘将点心往李守义那边推了推,道:“阿爹不
吃一块吗?这可是女儿亲手做的。”
李守义盯着那花瓣形状的点心,眼中像是想起了旧事,浮现片刻的柔情。
沈美娘捕捉到李守义的眼神变化,问:“阿爹,可是认出来了这是山茶花?”
沈美娘道:“上京虽然也种茶花,可是哪里能和蜀中比呢?我记得,阿娘可是最喜欢茶花了,不知爹爹可还记得?”
李守义闻言,目光从那些点心上移开,恢复往日的稳重。
他道:“言清最喜欢茶花,尤爱白十八学士,我当然记得。”
沈美娘听到这话,笑道:“阿爹原来还记得。”
“只可惜,阿娘生我时那场火,把她最爱的花都烧死了,祖宅也没了。外祖父母、舅舅、姨母,还有阿娘都死了。”沈美娘悠悠道,“幸好,我命硬,被送了出来。”
沈美娘笑意愈深:“阿爹也没想到吧?”
李守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都过去了,如今,你找到爹爹了,爹爹便不会再让你吃苦。”
沈美娘点头。
她又问:“阿爹,如今还信道教,那些成仙的东西吗?”
李守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就是不信了,阿爹如今只信忠孝仁义了,对吧?”沈美娘反问。
没等李守义回答,她就莞尔一笑:“那就好。”
沈美娘:“那爹爹死后,就不会去泰山冥府了。”
李守义闻言,盯着沈美娘的眼神里透着寒意。
沈美娘丝毫不惧,依旧风轻云淡道:“阿娘信道教,她逝后,会去泰山冥府,她的元神不会磨灭,会羽化登仙的。”
她迎着李守义探究的目光,道:“阿爹你——就不一定了。”
沈美娘虽是笑着的,但一股冷意莫名缠绕上李守义。
他惊得起身,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失了平日的风度。
沈美娘问:“阿爹,这是怎么呢?”
李守义盯着眼前的女人,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是陈言清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
她简直就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鬼魅。
但这人如今是陛下的宠妃,他根本奈何不了这人。
李守义不清楚女人冒充陈言清女儿的目的,装作无事道:“爹爹无碍,就是刚才想到你娘走了神。”
沈美娘伸手将李守义扶起来,问:“对了,阿爹可知道阿娘,给我取的名字?”
见李守义摇头,沈美娘道:“单名‘盈’,就叫陈盈,爹爹一定不能忘了。”
沈美娘扶着脚步虚浮的李守义从偏殿出来,她还特地挤出了几滴眼泪。
李守义也调整过来,又恢复一副刚与女儿相认的慈父模样。
姜颂看两人举止如此亲密,原本对沈美娘和李守义关系的疑惑,也就淡去不少。
等李守义离开,沈美娘和姜颂分着吃剩下的点心。
她丝毫没有觉得让皇帝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姜颂也因为在芙蓉谷,因为浪费一碗白粥,被沈美娘狠狠批评过没什么意见。
殿中的宫人们见此情景,都觉得这位沈贵妃当真是太得宠了。
先帝当年那般宠爱文昭皇后,都从没有这般迁就过她。
姜颂和沈美娘不知道他俩,已经成为了宫人眼中的“妖妃”与“色令智昏”的“昏君”了。
幸好他俩的行为,没被御史台的人看到,不然就该快进到“大燕要完”了。
沈美娘今日的点心做的有点多了,她在吃不下之后,把剩下两块都夹给了姜颂。
她笑得眉眼弯弯,道:“陛下,这是臣妾给你做的,你一定要吃完哦。”
已经被点心甜得有些齁了的姜颂,看看两块点心,又看了看沈美娘注视他的眼神。
他一不做二不休点头:“好。”
这是美娘给他夹的点心,他一定要吃完,不能浪费。
沈美娘看姜颂还在吃点心,想起和李守义的事,对姜颂道:“陛下,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臣妾想悄悄去李府上见见韩国夫人和她的女儿。”
姜颂喝了口茶,将点心咽下去,问她:“美娘,你想见韩国夫人和她女儿做什么?”
当然为了看看这两人和陈家的事有无瓜葛。
让青词决定,是只杀李守义和李家人,还是像当年的陈家那般——鸡犬不留。
沈美娘压下心里暴戾的想法,故作忧伤:“她们才是阿爹如今的妻女,臣妾想先见见她们,若是她们不愿意接纳臣妾……便算了。”
姜颂听到这话愈加心疼沈美娘。
他拍了拍沈美娘的手,安慰她:“她们会愿意接纳你的,就算她们不认……美娘,我也会好好善待你的家人。”
姜颂把早就想好的计划告诉沈美娘:“你娘——额,也就是朕岳母,朕就追封其为周国夫人,你小姨追封为衮国夫人,你外祖父母和舅舅也都得追封追赠,一个都不会少。”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愣在原地。
她差点都想直接摊牌,告诉姜颂,她不是陈盈,让他把这些封赏给她真正的家人了。
但沈美娘在短暂的胡思乱想后,躺进姜颂怀里,娇嗔道:“陛下,你也太好了吧。”
姜颂得意:“那当然。”
这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给沈美娘家人的封赏。
两人又甜甜蜜蜜了好一会儿,落在宫人耳朵里,却已经是——
他们陛下好像真的被沈贵妃把魂给勾走了。
第37章 第37章带女朋友去吃心爱的路边……
今日是上元节,书房内的李守义脸上却无半分喜悦的神色。
他盯着眼前被他匆匆从陇西老家唤来的堂兄李二郎,问:“当年的事,不是叫你手脚干净点吗?”
李二郎也不解:“四弟,当年的事,我都是按你吩咐去做的,你也知道我做得有多干净……怎么会有漏网之鱼呢?”
李守义当然明白这一点。
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可能有纰漏,他才越发好奇这个沈美娘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手里还拿着陈言清的玉佩。
明明他当年都已经做到那个份上了。
李二郎看堂弟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害怕,不就是杀了个修道的小道长吗?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这个罪,哥哥我替你认了。”
李守义闻言,脸色舒缓不少,道:“二哥,如何说这种话?你我都是李家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李二郎离开后,李守义在原地踱步,还在想这件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半晌,他唤了暗卫进来,斟酌道:“杀了李二郎。”
李二郎不清楚他当年杀的人的真实身份,但沈美娘若是抓住李二郎,定能从他套出话来。
那个女人那般诡计多端,肯定能把前因后果串起来。
他当年就不该因什么同宗之情,和觉得李二郎做事狠辣,留下这人的命。
李二郎离开李府后,长久没归上京的他,想去找昔日旧友们聚聚。
他心中欢喜,也就没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黑影。
可就在那黑影即将逼近时,一柄长刀挡下了暗处的匕首。
青词一刀斩下那暗卫握着匕首的手,又将见势不对想要逃离的李二郎踹倒在地。
李二郎看到那道迅速消失的身影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青词回身,嗤笑一声:“你替李守义做了那么多脏活,也没想到到头来,他会如此待你吧。”
这些日子,她一直按沈美娘说的,派人盯着尚书府。
昨日她听闻李尚书堂兄即将进京,今日早早就出宫守着了,还当真捉到了这人。
青词将李二郎带下去,才转身向坊市口停了许久的马车走去。
她上了马车,沈美娘看她的样子,挑眉问:“捉到呢?”
青词点头,有些不解:“娘娘如何知道李守义当年会留下活口,又一定会将那人杀人灭口?”
沈美娘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叫你去蹲守的。”
“纵火灭门杀人这种
事,就算是朝廷命官杀寻常人家,那都是一旦暴露会被严惩的大罪。李守义办这种事一定会派最信任和得力的人去。“沈美娘眼里闪过嘲弄之色,“可是哪个人——”
“会舍得轻易毁掉自己用的最趁手的工具呢?”
沈美娘道:“如果李守义当真留了活口,自然是好事,可就算是没留……也算是试探出这人的无情和杀伐果决了。”
青词点头,又问:“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沈美娘拿出镜子,对镜整理她的发髻,道:“李守义派的杀手,你放走了对吧?”
得到青词肯定的回答,她继续道:“那这事就差不多了。你看能不能从那个李二郎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至于李守义……他这钩可咬紧了。”
“现在就看他还会怎么拼死挣扎了。”沈美娘放下手中的镜子道。
马车在李尚书府前停下,沈美娘在青词的搀扶下走到李府门前。
李府的门房一看到她的打扮,和其他宫人的穿着,登时就明白了沈美娘的身份。
门房立刻派人去通知韩国夫人,又笑着迎沈美娘往李府里面走。
沈美娘没提前知会李府的人,她今日要微服私访的事,府中的人显然都有些无措。
韩国夫人听说沈美娘意外到访,连忙从住的院子里出来迎接她。
谢明安看到她想行礼,却被沈美娘止住了动作,她轻笑:“夫人不必如此。”
谢明安也在几日前就得知了沈美娘的身世。
她当然知道沈美娘免了她的礼,是看在她嫡母的身份上,但谢明安还是坚持给她行礼。
谢明安坚持道:“礼不可废。”
沈美娘也不继续坚持,笑意深了几分,问:“夫人,当真是知书达理,不愧是谢家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儿。”
谢明安听到沈美娘的话,想到她的身世,觉得沈美娘这是自卑了。
谢明安握住沈美娘的手,宽慰道:“娘娘的生母,能生出娘娘如此聪慧美丽的女儿,怕是多少大家闺秀都比不上。”
沈美娘听到这话笑意真切了许多,回握住谢明安的手,问:“不知李娘子去哪里呢?”
谢明安眼里浮现几许无奈:“她啊,早上吃了点东西,就说要去和长宁郡主玩,现在都还没回来。”
恰在此时,一道男声蛮横地插了进来:“都多大的姑娘了,还总是东跑西跑,没点姑娘家的规矩样。”
沈美娘看向终于现身的李守义,微笑道:“阿爹,你总算到了。”
李守义想到刚才来回禀的暗卫说的事,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
这个沈美娘刚派人劫走李二郎,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登门拜访。
李守义不得不挤出几分笑意道:“听说你来了,阿爹当然得来看看。”
沈美娘:“阿爹待我真好。”
“不过,阿爹也没必要说李娘子做的不对,十几岁的小丫头爱闹腾很正常。”沈美娘突然发问,“没有心怀不轨的男人蓄意勾引,又会犯什么大错呢?”
沈美娘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骂谁了。
谢明安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娘娘站着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也是累了,不如进屋去用点茶,再唠唠家常。”
沈美娘盯着李守义不算好看,却又不得不强撑体面的脸,摇头拒绝谢明安的邀请。
她道:“不了,陛下还约了本宫逛灯会,上京难得没有宵禁,可不能浪费了。”
谢明安又道:“那臣妇送您。”
沈美娘这次没拒绝,谢明安送她离开的路上也没多说什么。
但在沈美娘快要踏出尚书府门槛时,谢明安却忽然拉住了沈美娘。
她将一个红绸包递给了沈美娘:“这是臣妇的一点心意。若论君臣,是臣妇僭越;若论母女,这是臣妇该给的。”
沈美娘接过这个红包,脸上情绪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意。
她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沈美娘离开尚书府,刚上马车,就将红包递给了青词。
青词看也没看,就将红包丢出了马车,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沈美娘也没多说,只掀开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青词以为沈美娘会劝她,不解:“娘娘,今日不是为了劝我,才来这一趟吗?”
“谁说我要劝你?”沈美娘反问。
她道:“我答应替你报仇,至于怎么报仇,报到哪个份上,都是你说了算。”
“我只是让你看到事情全貌,不叫你稀里糊涂报仇。”
沈美娘从来都没打算劝青词放过谁。
陈家满门被灭,本来就该要李守义满门的命来还才够——至于是否要放过无辜,那是青词才能决定的事。
青词听到沈美娘的话,撇过头,道:“我还没想好。”
沈美娘:“那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呗。”
马车在沈美娘和姜颂越好的见面地点停下,她正准备起身,却像是想起什么般,伸手轻弹青词皱着的眉头。
她笑道:“青词你也应该开心点。做错事的又不是你,该愁眉不展的,该是做坏事的人才对。”
说完这话,沈美娘就跳下了马车。
“愁眉不展”是她刚学会的成语,应该没有用错吧。
沈美娘看到远处树下站着等她的姜颂,飞奔过去用力抱住他:“公子,是不是等了好久啦!都怪我,路上耽搁了太久。”
“不怪你!”姜颂连连摇头,“是我太想见你,就提前来了好久。”
他比说好的时辰,早了快一个时辰到这里。
但姜颂又不由庆幸自己早到这么久,不然就该叫沈美娘等他了。
可是时间比预想的早了一个时辰。
现在天都还没黑,根本就没什么花灯可以赏。
姜颂眼珠子转了转,问:“美娘你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沈美娘发现她确实有点饿了。
她今日为了捉李二郎,也为了去尚书府拜访,可是连午饭都没吃。
沈美娘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正合姜颂的意,他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美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颂拉着小跑起来。
上元节路上的人很多,两人紧握着手,钻着空隙跑,才没有被冲散。
直到跑到一家馄饨摊前,姜颂才停下脚步。
他献宝般和沈美娘道:“它家的馄饨可是全上京最好吃的!你绝对吃一次就爱上了。”
沈美娘看姜颂熟练地和摊主寒暄和点馄饨,又很是自然地拉她坐下。
姜颂看着沈美娘探究地目光,问:“美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沈美娘摇头。
她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馄饨摊,看着来来往往短衣褐衫的人,才问:“公子,不觉得这样的地方很吵闹吗?”
姜颂摇头:“我觉得很热闹啊,很有人气,难道美娘你不喜欢吗?”
沈美娘:“不,我也很喜欢,我只是以为按公子的身份地位会不喜欢的。”
姜颂正想说身份地位和他喜欢什么没关系,摊主已经将两人的馄饨端了上来。
摊主道:“宋公子也好久不来了,记得上次看到宋公子,还是十来岁的小公子呢!”
沈美娘听到摊主的话,不由对姜颂的过去产生兴趣,问:“宋公子,以前常来吗?”
“那可不。”摊主像是说自己小孩一样熟稔,“宋公子刚会走路,就被爹娘带着出来吃我的摊,后来……是有几年没来过,等到宋公子长大了,十来岁就又常常自己溜出门来吃。”
姜颂听到自己被摊主揭老底,脸红得不得了,只能一个劲儿吃馄饨。
摊主不知道姜颂是宫里人,沈美娘却知道。
她想姜颂这么调皮,从小就喜欢溜出宫玩,故意问:“那他就没被家中长辈抓住过?”
“怎么可能没有,有次……”摊主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宋公子阿爹抓住他溜出来,那脸黑得哦……结果,宋公子说他是想娘了。”
摊主摆了摆手:“不说了,这位娘子,你自己问宋公子好了。”
沈美娘听到摊主的话,有些讪讪地拍了拍姜颂的肩,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还有难过。”
宫里人对文昭皇后的事都讳莫如深。
沈美娘只知道姜颂娘去世得早,但她也没想到会是那般早。
姜颂摇头:“我没有啊,我娘就是回家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和难过。”
沈美娘这才意识到姜颂是真的坚信他娘是仙子,只是回家去了,不是死了。
沈美娘只好点头。
算了,既然姜颂自己都不愿意面对,她还是别去戳破了。
姜颂看沈美娘眼神复杂地看他,道:“沈美娘,你可不许可怜我。”
“我娘本来就是回家了,才不是去世了。”他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况且,虽然我娘没能教育我太久,但我可一点都没辜负她的期望。”
沈美娘觉得姜颂这样可太可爱了,问:“什么期望啊?”
姜颂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擦了擦嘴,坚定道:“永远不要被这个封建时代同化。”
第38章 第38章约会遇到亲戚怎么办?
沈美娘不知道姜颂话里的“同化”是什么意思,但她联系前后,还有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她居然理解了整句话的意思。
那也就难怪姜颂为何会那般痛苦,还会时不时做些沈美娘都觉得奇怪的东西。
沈美娘夸赞:“公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少在她认识的男人里面,姜颂确实是最不一样的一个。
姜颂眼睛亮闪闪,欣喜非常:“真的吗?”
沈美娘点头:“嗯!”
“不过……”沈美娘又有些迟疑。
姜颂的心揪起来,他害怕沈美娘评价他做得不好。
他从小就知道人是最容易一叶障目和志得意满的。
他怕自己在别人眼里,其实是个很差劲儿的人。
姜颂:“我……”
沈美娘先他一步道:“我觉得公子没必要纠结‘同化’这件事。”
“公子的阿娘是那个世界的水土养出来的人,可公子是这个世界水土养出来的人。”沈美娘想了想继续,“上京人、南州人、蜀中人都吃的、穿的、玩的大有不同。”
沈美娘道:“就像让生在上京的人,坚持蜀中的民俗,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能是因为此刻在来来往往的闹市,不是规矩森严的皇宫,姜颂也先和沈美娘提及了过去,她难得说了真实想法。
但她在说出这话后,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公子已经很厉害了。”
姜颂原本因为沈美娘的话若有所思,但又很快就被沈美娘转移了注意力。
她笑着问:“公子吃饱了吗?要再来点吗?”
姜颂连忙摆手,也忘了刚才被沈美娘挑起来的想法。
他继续默默看着沈美娘,等她吃完馄饨。
沈美娘在心里松了口气。
姜颂平常实在是太纵着她了,居然都让她差点忘了他是皇帝这件事,差点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姜颂说他不想被同化的事,沈美娘其实觉得那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像她说的那般“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姜颂被灌输了许多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可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在几十年里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当他发现即使拼尽所有,理想也会与现实格格不入,他会内耗吧?
内耗完了呢?他会怀疑、质问、疯狂反思,直到……
沈美娘捏着勺子的手一紧,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姜颂只有两个结局。
要么坚持那些镜花水月又无用的想法,痛苦挣扎着清醒地疯掉,抑或是死掉。
要么……他只能接受被这个时代同化。
沈美娘看着姜颂和摊主闲聊的场景,目光深沉了许多。
姜颂可能是察觉到了沈美娘的眼神,转过头看她:“美娘,你这是吃不完吗?没关系的,偶尔吃不完剩下也没事的,不是故意浪费的就好。”
沈美娘低头,道:“没有。”
她慌张地擦了擦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
沈美娘看着指尖晶莹而陌生的眼泪,心里涌起无措和不解。
她怎么会哭呢?她怎么会仅仅是因为想到姜颂会死就哭呢?
这也太不像她了。
就像是在芙蓉谷被叶司马接回府上的那日般,她当时并没有自己预计的那般高兴。
此时的沈美娘则是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一个男人掉眼泪。
“美娘!”姜颂走到她身前蹲下,“你到底怎么呢?是这个馄饨不好吃吗?还是太辣呢?”
姜颂还在嘀咕:“不应该啊,这个时代都没有辣椒,最多不就是些胡椒粉嘛……”
“南州人这么不能吃辣吗?”姜颂依旧在自言自语。
沈美娘却忽然用力抱住他,道:“我没事,公子你也要没事。”
在姜颂看不见的地方,沈美娘眼中满是偏执神色。
姜颂的思想不容于世又如何?
沈美娘偏要姜颂好好活在这世上。
老天爷容不下姜颂,那她就和老天爷对着干!
反正逆天而行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
姜颂不知道沈美娘为何突然要抱他,但被沈美娘拥抱,他除了心里美滋滋,乖乖让她抱,再没有别的想法。
不知过了好久,姜颂才道:“美娘,再不吃馄饨,就凉了。”
沈美娘这才松开他,将剩下的馄饨吃得干干净净,把碗给他看:“我吃好了。”
她故意把手帕递给姜颂,道:“公子帮我擦擦嘴。”
姜颂听话地帮她擦干净,把手帕折好放进袖中。
沈美娘促狭一笑,逗他:“公子这么喜欢偷人家东西啊?”
“才不是!”姜颂连连否认,“我让人洗干净了还你。”
沈美娘本来就是逗姜颂的,看他如她所料地红了脸,连连辩解的模样,捂住嘴笑出声。
姜颂这才明白沈美娘又在戏弄他。
“沈美娘!”
姜颂反应过来,去追沈美娘。
沈美娘自然不会让姜颂追到她,拔腿就跑,往人群里钻。
她想着避开姜颂,往人流的缝隙里钻,结果有一个人像是故意挡在她面前不让。
沈美娘躲闪不及,一头撞到那人怀里。
她听到那人闷哼一声,连忙道歉:“对不住……”
被沈美娘撞到的男人退后一步,很是温柔道:“无碍。”
沈美娘微微抬头,男人看到她的容颜,眼中闪过惊艳和错愕之色。
“美娘,你没事吧。”姜颂追了上来,走到她身边。
男人看到姜颂,眼中的惊讶之意更重,他正想行礼,却被姜颂制止:“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向被她撞到的男人看去。
眼前的男人和姜颂生得有三分像,但也只是三分。
这个男的比姜颂丑多了。
结合姜颂说的话和眼前男人的年纪,沈美娘很快就猜出了这人就是宁王殿下,先帝同胞兄弟的长子。
和姜颂老老实实不更父法,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纳沈美娘为妃不同,这位宁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放浪。
宁王就比姜颂大一两岁,但府中姬妾许多,常年也流年烟花之地,是那群写传奇的酸书生最喜欢的“风流浊世佳公子”。
沈美娘对这位没有什么实权的宁王殿下没兴趣,往姜颂身后躲了躲,并不想和他多说话。
宁王却看向沈美娘,眼中的惊讶褪去,带着温和的笑意问:“这位便是堂兄新纳的妾室吧?”
姜颂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皱眉道:“喊什么呢?没大没小,叫嫂嫂。”
宁王和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皆是一愣。
宁王没想到姜颂竟会如此宠爱这个新纳的贵妃,心中不免对沈美娘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
“是我唐突了,”男人看向沈美娘,眼中带着歉意,“沈嫂嫂好。”
沈美娘摇头:“无事。”
她对和刚认识的亲戚闲聊没兴趣,正想拽着姜颂的手离开,又听到男人道:“堂兄和嫂嫂当真感情深厚。”
姜颂略带骄傲地点头:“你嫂嫂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得待她
好些。”
沈美娘看着眼前的宁王微笑点头,没有多说话。
但从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即使他极力用礼节性的笑意掩饰了,沈美娘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喜欢。
这个宁王对她见色起意呢?
沈美娘早就听说过宁王闲云野鹤、不慕朝堂的名声,不过一个敢对自己嫂子起这种念头的人。
她觉得可跟什么淡泊不沾边。
就在此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温牵着李姮的手走过来,道:“宁王殿下,刚才我和姮娘去买糖葫芦,耽误了许久……”
沈温看到姜颂和沈美娘也在这里,在短暂的怔愣后,行了个官员间上下级的礼:“公子和夫人两人可玩得尽兴?”
姜颂对沈温如今没什么好感,随便点点头。
沈美娘也只是对沈温颔首,便看向李姮,问:“李娘子,这糖葫芦在哪里买的?瞧着好像很好吃?”
李姮从看到沈美娘起就浑身不自在。
她从知道眼前这人是她姐姐后,就不知道日后两人见面该如何相处。
从她和阿娘的立场看,沈美娘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室女。
可是从沈美娘过往看,她自幼没了亲人,又是阿爹始乱终弃再先。
阿娘又和她说,沈贵妃很不容易,从前为奴为婢吃了许多苦……
在沉默片刻后,李姮主动分了一串糖葫芦给沈美娘,小声道:“给。”
沈美娘眼中闪过意外之色,看李姮的神色复杂了许多。
她接过糖葫芦,轻笑:“多谢李娘子。”
李姮又看了眼姜颂,声音更小:“公子想吃可以自己去买,剩下两串,一串我答应给翩翩了,还有两串是我和阿娘的。”
虽然,阿娘让她好好和沈温玩,争取让沈温早日主动上门提亲,这样阿爹就不会把她许给郑家和谢家的子弟了。
可是……阿姐问她要糖葫芦,把原本打算给沈温的那串给阿姐吃,应当也没事吧?
姜颂非但没因李姮的话生气,反而很是高兴:“无妨,我想吃自己买就是了。”
沈美娘还是打算拉着姜颂单独赏花灯,却听到李姮突然喊住她。
沈美娘转头,看到李姮鼓起勇气问:“下个月开春,我和几位好友说要去踏青……夫人您来吗?”
她有些忐忑不安,害怕沈美娘真的答应,却更怕她拒绝。
沈美娘点头:“好啊,定好日子告诉我就行。”
李姮如蒙大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美娘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相处。
但有好玩的记着这个姐姐,总不会有错吧。
沈美娘和姜颂的身影没入人流后,宁王才问李姮:“这是李尚书流落在外的明珠?”
得到了李姮肯定的回答,宁王眼中才浮现几许了然。
这几日,他的人说陛下新纳的贵妃是李守义流落在外的女儿,他原本没放在心上。
一个贵妃而已,又不是皇后,别说他,就算是谢党的人都没多上心。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和他梦中的那个女人长得那般相似。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宁王喃喃:“难怪我说怎么找不到呢……”
他去了不少风月之地,甚至赴了无数宗室高官的宴席,就为了找到那个梦里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子——
原来她早就成了他那个蠢货堂兄的女人。
那头的姜颂已经拉着沈美娘,找到了刚才李姮买糖葫芦的店家。
他豪横地指着糖葫芦,霸气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要!”
沈美娘不明白李姮已经给了她糖葫芦,姜颂为何还要给她买,拽了拽他的袖子。
姜颂却以为沈美娘觉得他浪费,解释道:“美娘,一个口味拿一个嘛,吃不完还可以冰着,不会坏的!”
她这个南方人不要小看上京的冬天啊。
沈美娘看姜颂误会了,只好把自己的疑惑讲给他。
姜颂听完,意外道:“你没难过啊?”
沈美娘:“我难过什么?”
姜颂从摊贩手里接过一大捧糖葫芦,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沈美娘,一份他先帮忙拿着。
等腾出空手,他才道:“我以为你看到李姮和沈温一起出来玩,还有姜翩翩那样的好朋友会难过的。”
反正姜颂觉得他要是从小过得很苦,但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从小父母双全,也有很多朋友,未来还会有个如意郎君——他肯定会恨死的。
不仅恨父亲,恨妹妹,他说不定还会恨命运不公,恨全天下的每一个人!
沈美娘摇头:“我没有啊。”
她咬了一口姜颂送她的糖葫芦,失了时刻保持的大美人的优雅,口齿不清道:“我遇到你了呀。”
就算她曾经历过的事,和陈盈的故事比起来不遑多让,但——
她遇到姜颂了。
沈美娘觉得上天让她遇到姜颂,也算是怜她。
姜颂听到这话,眼里泪汪汪。
他的美娘真是太好了,太善良了。
他得对她更好、非常好,天下第一好才行!
第39章 第39章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沈美娘看姜颂眼中流露出来的怜爱。
还有他眼里在花灯映照下,泛着光的泪花。
这个小皇帝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怎的动不动就感动……
沈美娘又咬了口糖葫芦。
奇怪,上京的糖葫芦真是甜得出奇。
回去之后,可怜的姜颂赶回紫宸殿继续去批折子了。
沈美娘则屏退其他人后,把李姮给她的糖葫芦递给了青词,道:“这是李姮给你的。”
这次青词没有直接把糖葫芦丢掉,但她也没尝,最后只用油纸将糖葫芦包好放到了桌上。
她问沈美娘:“我把李守义的人放了,他当真会主动出手吗?”
沈美娘还在啃姜颂给她买的糖葫芦,闻言停下动作:“他会,不仅会,咱们还得给他机会。”
“我在宫里,他不好动手,”沈美娘又看向青词,“你武艺高强,你在我身边,他也不好动手……”
沈美娘又咬了口糖葫芦。
糖葫芦外层的糖衣清脆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怪异,沈美娘的笑容也透着诡异。
她擦了擦嘴角的碎糖,笑道:“那我就出去,你也被他的人‘杀死’好了。”
李守义想要机会,沈美娘就给他机会。
然后,再叫这个自以为手段过人,以为自己能一辈子瞒天过海的男人,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犯错的。
沈美娘道:“我答应李姮与她去踏青的事,当然得给他机会,在这时候动手。”
宫里的娘娘很少会出宫,踏青是李守义动手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沈美娘为了给李守义动手的机会,在踏青前还做了不少准备。
她吵着说伺候的人手不够,让殿中省给她拨了一批新的宫人来。
沈美娘要的急,当然知道里头很有可能会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但没关系——
后面她再清理就是了,当下她就是要让李守义有机会在她身边安插人。
她要让李守义觉得,他动手杀她,是件有把握的事。
沈美娘的宫人配置逾越了妃制,御史台也有人给姜颂谏言。
他把这些事全都压了下来,胡乱批了,没当回事。
沈美娘却从宝儿新认识的女官朋友们那里,知道了那些进谏言官的背景。
大多是谢党人,不少还是李守义知贡举时的门生。
不过这些人与他这些年联系不多,若不是有
心,很难一时联想到两人的关系。
更何况,谁能想到一个父亲,会让门生弹劾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沈美娘知道李守义如她所料般——急了。
现在就该轮到她入局,给李守义最想要的那个机会了。
沈美娘和李姮把踏青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八。
这天也是姜颂的生辰,沈美娘原本以为她不能陪姜颂过生辰,不能参加他的万寿节宴会,他会不高兴。
但她没想到,姜颂一点都没有不高兴。
他反而从得知她要和李姮去踏青起,就一副很上心的样子。
沈美娘出发这日,他更是亲手把尚食局做的点心递到沈美娘手里,鼓励道:“美娘,你好好玩!”
沈美娘看姜颂这样,故意道:“陛下,臣妾今晚可能不回宫住了。”
“啊……好,也好!”姜颂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
沈美娘道:“陛下,就不留留臣妾吗?今天可是陛下的生辰欸。”
姜颂垂眸。
他十八岁的第一天,不能和沈美娘共度,他确实有些遗憾。
但……
姜颂用力摇头:“美娘,这是你的亲人,我知道你的亲人很重要……生辰嘛,我年年都会过的,明年我们再一起过吧!”
沈美娘听到姜颂这般体贴的话,脸上的盈盈笑意滞了片刻。
她依偎进姜颂怀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道:“陛下,万寿节宴会应该不会结束得很晚吧?”
姜颂:“酉时应该可以结束。”
沈美娘仰头,邀请他:“陛下,要不结束了,就来城外玉泉观找我?我有礼物送给陛下。”
姜颂应下:“好。”
沈美娘踮起脚,亲了亲姜颂的脸,粲然一笑:“陛下,生日快乐!新的一年,要和所有烦恼说拜拜哦。”
她记得姜颂说过,他娘那个世界,是说生日快乐来着。
还有他最近总是提到的什么生日快乐歌。
姜颂听到沈美娘说的是他向往的那个世界的吉祥话,被沈美娘亲后本就欢喜至极的心,不由更加雀跃。
他就知道美娘就算找到了亲人,也肯定还是更偏爱他一点。
沈美娘愿意了解他向往和喜欢的东西,还愿意想办法和他过生日,虽然没有改掉踏青时间……但这也是偏爱了!-
沈美娘把小点心分给同行的姜翩翩和李姮。
她不大明白,为何姜颂要让尚食局做点心,还带来给同去踏青的姐妹们分。
但姜颂坚持要让她带,说是幼儿园小朋友春游都会带点心,和好朋友换着吃的。
这样也可以交到更多新朋友。
沈美娘不知道什么是幼儿园。
她问姜颂,他也说什么不清楚,不过从他憋笑的样子来看,感觉不是什么好形容词。
但谁叫姜颂现在是皇帝,他又实在坚持,沈美娘只好带上了这些点心。
沈美娘也没想到今日李姮没有喊多余的人,拢共就她们三个。
李姮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沈美娘相处,吃了块点心,鼓起勇气,主动示好:“这点心真好吃,谢谢阿姐。”
沈美娘看李姮有些害羞的样子,笑道:“好吃就行。”
她看李姮就带了姜翩翩,问:“你怎么不多带几个朋友?”
李姮解释:“我怕阿姐不喜欢人多。”
她其实也是怕那些京中贵女看不起她阿姐,万一说什么让她阿姐伤心的话。
像谢颖和她那帮好友,就背地里说阿姐的坏话。
还总是非议阿姐从前流落在外,为奴为婢的日子。
但李姮不想说出来,惹得阿姐伤心。
沈美娘却从李姮的神色变化里,想到了其他可能的原因。
她轻笑:“姮娘的好心,阿姐知道了。”
沈美娘好看灵动的眼里全是笑意,让李姮有片刻失神。
她匆匆低头。
难怪陛下会这般宠爱她阿姐,阿姐这样的笑颜,谁会不心软呢?
到了玉泉观,李姮带着沈美娘往里走,她对此处颇为熟悉。
沈美娘问她缘由,李姮道:“阿娘和姨母都笃信道教,我常替她们到玉泉观来,拜访诸位道长。”
“若是可以,其实我也倒是想皈依道教……”李姮眼神黯淡,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美娘思索片刻,道:“本朝推崇道家,皇室民间都多的是女子皈依的。姮娘若是想,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李姮摇头,苦笑道:“阿姐,我的人生,哪里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我有时候都羡慕阿姐,好歹你是陛下的妃子……我若是能嫁给沈公子还好,我就怕被爹爹许给郑家和谢家的那些公子。”李姮道。
她阿娘就是谢家女,外祖母又是郑家女,李姮还能不知道那两家这一代的表哥、表弟们是什么样吗?
可是爹爹总觉得和寻常人家联姻,辱没了她们陇西李氏的名声,只想继续与五姓七望联姻。
沈美娘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李姮哂笑:“我身体又不好,阿娘这些年为我操碎了心,和爹爹私下不知吵了多少次。”
如果不是阿娘怕她成婚太早,过不了生孩子那关,死活不同意,恐怕,她早就被爹爹安排订了婚。
沈美娘提议:“那不如你的婚事,阿姐来替你安排?”
李姮听到这话连连摇头:“多谢阿姐好意,但,这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
沈美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记下了韩国夫人母女与李守义之间的矛盾。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李姮的瘦弱身影,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若是一定要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做选择,也不知道韩国夫人会选择谁。
姜翩翩开口打破了沈美娘的沉思:“娘娘,这是怎么呢?”
沈美娘这才注意到,这个上次见,明明很是会说话的小姑娘,今日格外话少。
她也不知道这个姜翩翩是当真关心她,还是有意打断她翻飞的思绪,只轻笑:“没什么。”
姜翩翩笑得天真烂漫,真切道:“娘娘无事就好。这几日格外的冷,这地上有寒冰,我怕您不小心摔了碰了。”
沈美娘也笑着回应:“多谢郡主提醒。”
她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姜翩翩,确定眼前的小姑娘刚才是故意搅乱她思绪的。
姜翩翩应该是不想她打李姮主意。
还真是很在乎朋友的小姑娘。
既然姜翩翩看出来她心思不纯,沈美娘就没有继续想李姮的事,老老实实跟着进了玉泉观的正殿前。
道长给沈美娘递了三柱香,简单和她说了该如何敬神。
她推说身子不适,让青词代她上香。
李姮听到沈美娘喊身边的侍女“青词”,有些意外:“阿姐家中也笃信道教?”
这青词是道长们斋醮时献给天神的奏章祝文,沈美娘给她的侍女起这么个名字,原是她也信这些吗?
沈美娘看到青词的身影颤了颤,道:“勉强也算。”
陈盈、青词,还有那些死去的陈家人确实都信。
但她沈美娘不信。
李姮闻言欣喜异常,拉着沈美娘就想谈论那些求仙、修身之道。
沈美娘对这些毫无兴趣,只能随便附和几声。
用完斋饭,沈美娘借口身子不适,没有继续陪李姮和那些道长们论道。
厢房里,沈美娘看着青词,问:“你刚才和神灵许了什么愿?”
青词总是冷淡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真情流露,道:“我希望阿盈和夫人都可以在登葆山,飞升成仙。”
她又有些意外:“你为何不许愿呢?”
这玉泉观的名声可是天下闻,是出了名的
灵验。
沈美娘轻笑,道:“我懒得许愿,不行吗?”
她对求神拜佛没兴趣,也不信这些。
求神不如求己。
但沈美娘也不至于直接说出来,扫了青词这种相信这些东西之人的兴致。
青词推开门想走,沈美娘却叫住她。
她回身看过来,看到沈美娘那双总是笑盈盈的叫人看不透的眼睛,此刻终于有了几分担心。
沈美娘嘱咐道:“小心。”
青词“嗯”了一声,大步离开。
青词离开后,沈美娘按照计划,只是继续看着书等消息。
她看了一个多时辰,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姜颂提前来了,却没想到开门是姜翩翩。
她道:“这个道观不对劲儿,贵妃娘娘,咱们得马上走。”
沈美娘没想到姜翩翩会看出来这个地方的问题,她正想敷衍过去,又听到她像是反应过来:“这是您安排的?”
沈美娘道:“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安排的。”
姜翩翩愣了片刻,才道:“打扰娘娘了,我这就走。我今晚和李娘子会紧闭门窗,娘娘也请注意安全。”
沈美娘望着姜翩翩离开的身影。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但目前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敌人。
沈美娘合上门,又看了会儿书,门又被人敲响了。
她以为是姜翩翩发现青词“死了”,正想开门叫她不必担心,就被人抱了满怀。
少年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和墨香混合,混着寒意的味道袭来,沈美娘几乎立刻知道来人是谁。
姜颂笑声爽朗,很是得意道:“嘿嘿,没想到是我吧!”
沈美娘从姜颂的怀里钻出来,问:“陛下,怎的今日来的这般早?”
这天才刚黑,不是应该正是宴会开始的时候吗?
姜颂有些心虚道:“我提前结束了,反正年年就是那些话,曲目也不变……我给一些大臣各家赐了菜,就溜了。”
沈美娘听到姜颂就是这么当皇帝,有些不赞同,但……
姜颂又道:“我想早点看到你嘛。”
好吧,她也没那么不赞同。
姜颂坐下,像只听话的大狗狗,满眼期待看着沈美娘:“美娘,今天我生日,你说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沈美娘故作玄虚道:“是……”
姜颂:“是什么?”
沈美娘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应该绰绰有余,继续问:“陛下,现在饿吗?”
姜颂:“不饿,我今天宴席上吃了东西,还喝了不少茶。”
他又问:“你饿吗?”
沈美娘摇头,道:“那就好。”
好什么?
姜颂不明所以,就看到沈美娘将窗一一合上,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
直到被沈美娘拉上床,姜颂才后知后觉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他想告诉她,这种把自己当礼物,自己物化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但他真的开口说的却是:“我、我不会。”
沈美娘的手解开姜颂腰间的玉带钩,轻笑一声,问:“陛下,都没有教您懂人事的宫女吗?”
姜颂:“我拒绝了。”
当年父皇是想给他安排的,但他觉得那是剥削别人的性/价/值,也根本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他就全都拒绝了。
沈美娘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陛下,真是个好孩子。”
“没事的,”沈美娘俯身盯着姜颂,唇角微勾,“我教你。”
两人的衣物被主人丢下床,一件重着一件,轻薄华美的锦缎和厚实的大氅纠缠在一起。
姜颂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人还能这般快乐。
在终于坠入谷底,被人温柔托住时,他却发觉沈美娘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沈美娘早就准备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枕边。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安抚道:“很快就好。”
姜颂感受到酥酥麻麻的感觉,伴着持续的刺痛,从手腕处传来。
他闷哼一声,却没有挣脱,偏过头向手腕看去——
只见伴随着一滴滴血逐渐成形的,是一个“美”字。
沈美娘擦掉姜颂手腕处渗出来的血珠,吻了吻他的手腕。
轻柔的触感就轻松取代了刚才钻心的疼。
沈美娘道:“这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她握住姜颂的手,似乎是想在她的肩窝处,也刻下一个字。
姜颂却松了手,道:“不用了,会弄疼你的。”
沈美娘眼里的神色愈加温柔,轻声道:“没事的。”
她握着姜颂的手,捏紧工具,刺入她的血肉。
沈美娘却像感受不到痛意般,只道:“以前,叶司马想让人在我的背上刻一幅牡丹图,我说什么都不答应……”
“我的身体,只有我自己可以做主。”
直到她肩窝处,那个“江”字的最后一笔成形。
沈美娘才松开姜颂手,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喃:“宋江江,我喜欢你。我允许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沈美娘的话有些癫狂和偏执在里面,姜颂却一点都讨厌。
他甚至觉得自己愈加兴奋了。
他被刻下沈美娘名字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沈美娘的肩窝。
两人四目相对,姜颂才忽然意识到——
他和沈美娘就是天生一对。
他们都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他们都是一样离经叛道的人。
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这个雪夜有脂粉味,有墨香,还混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刺激着两个初尝/禁/果少年人的每一个感官。
直到窗外忽然传来兵戈交接的声音,姜颂迅速反应过来,翻身下床,匆忙穿好衣裳。
沈美娘跟在他身后,捡起地上的衣裳。
一切都如沈美娘预想的那般发展。
但她没想到被她的人故意放进来的杀手,向她一剑刺过来时,姜颂会挡在她身前。
沈美娘今夜最初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想把姜颂拉进来。
但后来她又觉得,把姜颂拉来,把妃嫔遇刺变成皇帝遇刺更好。
更何况,她今晚睡完姜颂,依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对自己定义肯定会更不一样。
沈美娘再当着他的面,受个伤,后面整李守义,又会轻松许多。
但她没想到,姜颂会想也没想,就挡在她身前。
沈美娘愣在原地,像是不明白世上怎的会有姜颂这么“蠢”的人。
姜颂却已经反应过来,一脚踢开杀手。
姜颂看了被剑刺穿的胸口一眼,不过须臾就选择将剑拔了出来,血从伤口处涌出,他却毫无痛觉般,反手刺在杀手的身上。
姜颂拔/出剑,丢给沈美娘,厉声道:“快走!”
第40章 第40章再辩论一下。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依旧没有离开。
她早就安排好了暗卫,她知道刚才的杀手是唯一一个被放进来的。
沈美娘撕下裙摆替姜颂捂住胸口的伤。
姜颂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沈美娘策划的,依旧坚持:“美娘,你别管我,你快走啊!”
沈美娘听着屋外还在继续的缠斗声,眼神比以往还要寒凉,道:“不会有事的。”
“你说什么……”姜颂没有立刻明白沈美娘的意思。
但他说着说着,就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沈美娘按在她胸口的手,质问:“你故意的?”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质问,莞尔一笑:“没有,臣妾就是……”
“你这是胡闹!”姜颂像是已经想明白今晚的前因后果,“谁准你这样的!”
沈美娘也没想到脾气最好的姜颂,会因一件还没完全确定的事生气。
她见姜颂还想说她,在短暂的纠结后,直接一个手刀打晕了姜颂。
他本来胸口就有伤,还花大力气来教训她,是真的想死吗?
姜颂晕过去后,沈美娘盯着他睡梦中依旧皱着的眉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直到外面重归平静,暗卫和刚赶来的侍卫涌入房内,沈美娘都还在默默出神。
会医术的青词和几位道长,将姜颂移到床上,还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前来。
沈美娘却只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姜颂,就选择了离开房内。
她坐在厢房外的石凳上,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周遭的喧哗声仿佛全
都听不见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姜颂要替她挡那一剑。
为什么?
沈美娘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默默想着这个问题。
沈温来时,看到的就是沈美娘一个人像个木偶般,毫无生气地坐着的场景。
陛下遇刺的消息,虽然被叶丞相按下,没有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朝中官员还是陆陆续续听说了这件事。
沈温在谢党地位举足轻重,前些日子,沈美娘吵着要添宫人时,他又塞了眼线进去。
他不仅知道了陛下遇刺的消息,还因此得知沈美娘竟也在玉泉观。
今早城中宵禁一解,他就往玉泉观赶来,也就看到了沈美娘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印象里的沈美娘,明媚,张扬,永远都像一株野草,即使被千钧巨石压着,也能顽强地找到求生之法。
可是眼前的她却如此脆弱。
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外头的衣裳随意披在身上,看起来有些衣裳不整。
她的头发也披散着,如瀑般的青丝垂下,更让她显得柔弱,无依无靠。
沈温心中一疼。
“美娘,那些宫人怎的都不知道给你添衣裳,好好梳洗打扮。”沈温解下大氅盖到沈美娘身上。
沈美娘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仰头看着眼前人:“沈温……?”
沈温看沈美娘这样呆呆的模样,就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美娘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里头没有恨意。
她就像一个刚化形的山精鬼怪,总是呆呆的,笨笨的。
沈美娘问出了,她刚才一个人思考了这么久的问题。
她问:“你会帮我挡剑吗?”
沈温惊讶。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美娘眉头紧锁,替他回答了:“看吧,你不会。”
她也不会。
天底下的人应该都不会。
所以,她才想不通,姜颂昨晚究竟为何要义无反顾扑过来。
沈美娘觉得她一直坚持的利益至上,好像就这样被昨晚那人的行为,凿开了一道缝。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已经回答了她的疑惑,可她不愿相信那个答案。
同时又有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在说,姜颂肯定是因为从小练剑,看出来他挡那一下,死不了,才敢上前的。
沈美娘选择了相信后一个说法。
沈温看沈美娘出神的模样,以为她是身子不适,伸手去扶她:“美娘,你究竟怎么呢?”
“我……”他想说自己不是不愿意替她挡剑,而是现在还不行。
但沈美娘已经想通了昨夜的一切,她回过神来,起身退后几步,和沈温拉开一段距离。
她将身上沈温的大氅脱下,扔回给沈温。
沈美娘笑意盈盈道:“沈大人,今日多谢你的好意,但还请你记好自己的身份。”
沈温张口欲言,沈美娘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本宫是妃嫔,你是朝臣,你想找死自便,别拉上本宫。”
沈美娘转身离开,不再多看沈温一眼。
她是觉得这个沈温还有利用价值,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他就敢给她披衣裳——
看来沈温这几年,官位升了,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和他一比,沈美娘觉得姜颂都没那般蠢了。
沈温看着沈美娘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不甘,捏紧拳头。
朝臣和妃嫔……
或许,他这辈子就只能和美娘是这种关系,可是……他真的不甘心,明明先遇到沈美娘的人是她。
那个小皇帝凭什么后来居上。
打断沈温思绪的是叶丞相,他问站在厢房外的沈温:“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叶明舟昨晚就得到了姜颂遇刺的消息,但他要封锁消息,不至于让这件事传扬开来,以至于民心不稳。
他紧赶慢赶,快巳时才赶到这里。
沈温也恢复平日里的温和,道:“臣也是刚到,正想去问几位太医。”
叶明舟点头。
昨晚事发突然,沈温却能这般早就赶来,可见是消息灵通。
也难怪谢阁老这些年,对他的信任,都远超对几个有姻亲的谢党人的信任了。
叶明舟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守在姜颂床边,默默擦着眼泪的沈美娘。
这一眼,叶明舟心里对这位沈贵妃愈加满意。
遇刺可不是小事,陛下还受了重伤,沈贵妃却没有被血污吓到。
这屋里的血腥味这般浓,她脸上也无丝毫嫌弃之色,还为陛下受伤涕泪涟涟。
叶明舟看到这小两口是真的感情深厚,心里不由高兴。
沈美娘看到叶明舟,主动道:“叶丞相,你来了。”
叶明舟颔首,问:“敢问娘娘,陛下如今怎么呢?”
沈美娘道:“太医说陛下这伤需要静养一两月,但万幸没有伤到脏腑,若祖宗庇佑,可能午时后便能清醒。”
叶明舟点头,又安抚她道:“昨夜遇刺,娘娘怕是也受了惊吓,不如先去厢房歇息。这里叫宫人们守着就好。”
沈美娘摇头:“陛下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宫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目光落在床上,呼吸孱弱的姜颂身上,是说不出的温柔多情。
叶明舟不知道沈美娘这眼神七分真三分假,只觉得沈贵妃是当真喜欢陛下。
他便也不再多劝。
沈美娘又试探问了一句:“陛下伤得这般重,都怪昨夜那些刺客,不知此事丞相大人查得如何呢?”
叶明舟道:“事发突然,臣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他这话是诓骗沈美娘的,虽事发突然,但昨夜的刺客有活口。
按照目前已经审出来的口供,这件事恐怕和李守义脱不了干系。
但叶明舟肯定不能把这一切告诉沈美娘一个后宫妃子,更别说她和李守义还是父女,就对她说了假话。
沈美娘像是信了叶明舟的话,满脸恨意道:“大人一定要把那些害陛下的人全都捉到,叫他们全都为昨夜之事付出代价!”
叶明舟:“是。”
他见沈美娘如此一副“直性子”,也没往她探听消息上面想,只当她是爱陛下,才会如此着急。
等太医给姜颂喂完汤药,其他人都退出去后,沈美娘依旧守在姜颂旁边。
她还是像昨晚那般,依旧好奇地盯着姜颂。
都是肉体凡胎,都是会死的人,他怎么能挡在她身前去呢?
心里那两个不同的声音,又在沈美娘脑海里吵了起来。
沈美娘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肉,用疼痛压下奇怪的想法。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不然,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很多东西,就会被推翻了。
沈美娘拉起姜颂的左手,摩挲着他手上那个歪歪扭扭,却是她一笔一笔刻下的“美”字。
她凝视着那个字,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不管怎么样,我以后都会让你活着。”
就算有一天,做妃嫔、做皇后都不能满足她的野心了。
又或者,她需要在姜颂和荣华富贵两者间做取舍。
她也会保全姜颂一条命。
沈美娘垂眸。
不管姜颂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替她挡了昨晚那一剑,这个承诺都够作为回报了。
“我不要。”
姜颂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他听到沈美娘这句话,才睁开眼反驳。
沈美娘眼中情绪滞了片刻,没回答姜颂的话,出去喊了太医。
等太医离开后,姜颂也没和沈美娘继续刚才的话。
他先唤了叶丞相问昨晚的事。
姜颂听到这事查到了李守义头上,终于把之前所有的一切不合理,全都串了起来。
他确定,沈美娘从很久以前就在策划昨晚的事了。
可能是在她和李守义相认后,也可能是在初到上京时,还可能是她还在南州时就……
姜颂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
叶明舟想到沈美娘和李守义的关系,试探问:“李尚书是贵妃娘娘的父亲,陛下您觉得这事,贵妃会不会也参与呢?”
姜颂当然知道沈美娘参与了。
她不仅参与了,姜颂甚至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但他想了想,还是道:“贵妃与前朝没有来往,就算这事真是李守义做的,也牵连不到贵妃身上。”
更别说,姜颂现在能确定沈美娘绝不是李守义的女儿了。
姜颂挥手让叶明舟退下,又把沈美娘喊了进来。
沈美娘看姜颂黑了
脸,猜他是在为自己算计他生气,盘算着该怎么给姜颂顺毛。
姜颂道:“沈美娘,昨晚你是故意做的局,对吗?”
沈美娘摇头,正打算继续诡辩,就听到姜颂道:“你是不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沈美娘没想到姜颂生气的点在这里。
可是姜颂想也不想就给人挡剑,好像是他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吧。
但沈美娘肯定不敢这么气姜颂,她装糊涂:“陛下说什么呢?臣妾不知道,昨晚真是吓死臣妾了,还好陛下替我挡了剑,不然……”
“沈美娘,你别演了。”姜颂冷哼一声,“我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陈盈,你和李守义也不是父女。”
姜颂把他理清的思路讲出来:“青词比宝儿更早伺候你,是你还没进司马府就跟在身边的。可是青词和沈温在上京重逢后,看起来却不像是什么主仆。”
“那就说明青词跟你的时间,还在你遇到沈温之前。青词一个婢女通诗书,你却大字不识,说明你们俩也不是主仆关系。”姜颂拼凑出来的猜测和事实几乎一点不差。
姜颂道:“那只有一种可能。”
“你和青词是相互利用,你需要她的武功、医术保全自己,而她……需要你帮她报仇。”
沈美娘觉得她应该收回对姜颂蠢的评价。
她扯了个笑:“陛下,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臣妾做什么?”
她没那个胆子,敢把皇帝的命都拉进这局里。
昨夜是姜颂自己要给她挡剑的,可怪不到她头上。
姜颂看沈美娘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更生气了,道:“你要报仇,可以和我说!我肯定会帮你,只要你说一声,我马上就叫人查陈家当年的灭门案。”
“我不要。”沈美娘摇头。
姜颂没想到到这份上,沈美娘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意外。
“如果我和陛下说了,那不过是以一个更强的强权压过不那么厉害的强权,我才不要。”沈美娘抬眼看向姜颂。
她的眼里神色格外坚定:“不仅我不要,青词也不要,陈盈、陈言清,每一个陈家人也不需要。”
沈美娘:“当年李守义敢灭陈家满门,不就是仗势欺人,以权压人,笃定陈家求助无门吗?”
“我就是要李守义输在我一个蝼蚁手上。”沈美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姜颂没想到沈美娘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在理解她的意思后,姜颂心中震颤的同时,还有些面红羞愧。
明明他才是那个知道未来世界的人,但他其实并不能完全跟上沈美娘的思想。
姜颂:“原是如此……”
沈美娘道:“我原本也没算计你的命,是你自己自愿给我挡剑的。”
姜颂这才明白,沈美娘可能是误会他的想法了,道:“我没有怪你算计我,我只是觉得美娘,你每次都剑走偏锋,不爱惜自己的命。”
姜颂的话让沈美娘怔愣住。
原来他没有因为算计生气。
他是担心她。
姜颂又想到沈美娘可能不知道“剑走偏锋”的意思,解释道:“‘剑走偏锋’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我最近学了这个词儿。”沈美娘道。
两人都误会了彼此的意思的人,陷入了沉默。
还是姜颂先开口,道:“美娘,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做这般危险的事……至少,事前和我商量一下?”
沈美娘听到姜颂有些卑微的语气,又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说好了。”姜颂语气和缓不少,“还有——”
“我替你挡了那一剑,不需要你回报我。”
沈美娘看到姜颂很明亮很好看的眼睛,此刻满是笑意:“我爱你,才会帮你挡剑。”
“爱是不需要回报的——反正,我的爱,不需要你回报。”
沈美娘听到这句话,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回避的那个问题,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心里那个幼稚的声音占了上风。
原来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