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作品:《山吹[破镜重碎]

    等沈棣棠再空下来,期末季都过了一半。


    分还没出,她已经被导员好心通知,挂了门理论课,让她早点复习。她连任课老师姓李还是姓王都忘了,不挂才怪呢。


    这期间,愉琛那边没有半点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发清楚,从挂断电话那一刻,愉琛便认定这段关系已经结束。


    他实在是个悲观的人。


    沈棣棠一方面是没空,另一方面也没什么头绪,本来不打算草率地回小洋房,可恰好挂科这门理论课的参考书放在那,死贵一本,还得去拿。


    要命,但也别怂。


    她久违地拐进熟悉的小路,穿过居民区和早餐铺,走到独栋洋房别墅。


    梧桐树影婆娑,阳光明媚。她深呼吸几次,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一楼厨房干干净净,没人。转个弯到小仓库,也没人。


    她呼吸放缓,慢慢踏上楼梯,出汗的手心搭在扶手上,有些滑。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卧室没人,画室也没人。


    沈棣棠拍拍胸口,做出松口气的样子。


    走进画室,才看见画室正中没画完的半幅油画,画上的人脸还空着,但身形颀长流动,似山顶化雪,晶莹脆弱,但也坚韧绵延。


    她又大力呼出口气,小声念:"现在放心了。"


    念完更没底。


    抛出硬币那一刻,便会知道忠于内心的选择。那么走到二楼的瞬间,她立马意识到,她紧张,不是害怕他在,而是希望他在。


    若他此刻在,那气氛大约会变得尴尬。


    可命运如此书写,让他不在这里,像国画中的留白,给她留足空间感受到,想见他。


    那一刻,沈棣棠坚信自己得到命运的暗示,她转身飞奔下楼,朝着目的地跑去。


    一如十八岁生日前夜,她甩开双臂,飞奔向他。


    /


    J大校园也在上海市中心,周遭是与小洋房如出一辙的梧桐树,外墙是那种很漂亮的砖红色,叶子落了堆在墙根,踩上去脚步没什么真实感。


    再过一个马路就到J大,可红灯高悬,她夹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恰巧被红灯摁住。


    周遭人群有的安稳站定,有的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插,将自己塞过人与人之间本就狭窄的缝隙往前走,试图在静止的人群中勇当第一。


    这样的人还不少,沈棣棠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肩膀。


    她烦躁地往人群外站,一扭头的功夫却看到熟悉的侧脸。


    侧脸的主人被条粗壮的胳膊抡圆了丢进弄堂里,远远能听见骨骼血肉撞墙的闷响。


    ——有点像班长?


    红灯休止符失效,绿灯长亮,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地往前抢,生怕再被拦下。


    沈棣棠看看马路对面J大古色古香的校门,再看看左边的小胡同,最终还是咬咬牙,垂直于人群拔腿往胡同迈去。


    走到胡同口,沈棣棠揉揉被人群撞得生疼的肩膀,向内探身,里面传来很密集的脏话。


    “草!耍你老子好玩吗?”


    付柏杨被大块男人抵住锁骨摁在墙上,双手去掰他的手,“你还我!你别在这闹.....”


    真的是班长。


    班长的穿着很奇怪,但也不奇怪。


    他没像往常那样穿着笔挺板正的衬衫,而是穿着件很扎眼的黑色毛衣。毛衣两肩到领口都开着大洞,露出皮肤,她本以为是那男人扯坏的,可仔细一看中间别着很大的别针,闪着光,大概是毛衣本来的设计。


    沈棣棠伸头默默估算自己打过那大块男人的可能性。


    估了一半,大块男人拎着付柏杨往墙上一摔,他痛得一抬眼,仓促地跟她对视。


    大块头还不肯罢休,曲腿去踹他肚子。


    班长的小身板哪儿遭得住这个,沈棣棠想也没想边蹿出去,伸腿踹出去,大喝:“我报警了——!”


    “滚啊!!”付柏杨猛地爆发嘶吼,将大块男人推远,接着扯住沈棣棠,将人挡在身后。


    大块男人一愣。


    “你滚,东西以后还我。”他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不体面也不温柔的腔调重复,“滚,滚远点。”


    中看不中用的大块头男人就这么转身走了。


    沈棣棠心里像装着个兔子,又打滚又跺脚,她恨不得拔腿就走。


    可是,班长蜷着身子蹲着,死死扯着肩膀处的布料,仿佛这衣服不是开了几个洞,而是快要掉下来,他即将在人前赤/裸。


    他许久后才抬头,勉强地对她扯出个笑。


    “好难看。”沈棣棠评论。


    “我没什么事。”


    “那你有镜子吗?我反正看不出没事。”


    “......谢谢你啊。”


    “谢什么,你也没用我救。”


    没营养的话一来一回,这些废话被他推出来,只是为了不聊那个显而易见的话题。他没提,沈棣棠更没法提,陪他说废话。


    车轱辘话转了一圈又一圈,付柏杨终于忍不住说:“能保密吗?”


    沈棣棠叹口气,也在他旁边蹲下,干脆地答:“能。”


    “我这不是一直在帮你保密吗。”


    付柏杨错愕地看着她,又苦笑着摇摇头。


    “你这什么表情,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见面第一天。”沈棣棠说。


    “你还记得啊。”


    “谁会第一次见面就跟人家出柜?我说我喜欢吉屋出租,你立马说你喜欢I''llcoveryou。有直男会喜欢两个男同性恋的定情曲?”


    付柏杨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时冲动,就是觉得你可以信任。”


    “恭喜你信对人了。”沈棣棠回,“他拿你什么了?”


    “......成人礼的名字牌。”


    沈棣棠冷笑一声:“义乌小商品批发听说过吗?”


    察觉到她语气夹枪带棒,他问:“你早知道还这么大火气?”


    “我是气你取向吗?”她睨他一眼,“你可以跟熊大谈恋爱,但你不能跟个超雄熊大谈吧?”


    班长没回答,而是整理好自己,从内到外,除了那件毛衣有些出格,其他都很正确。


    “来找愉琛?”


    这下换沈棣棠卡壳。


    “走,我带你进去。”他说。


    “......你怎么知道?”沈棣棠问。


    付柏杨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着说:“......就是瞎猜的,现在知道了。”


    跟着付柏杨往校门口走,沈棣棠心里那只兔子也没安分下来,反而越发肆意抓挠。越靠近,挠得越发暴躁。


    付柏杨很快觉察她脚步踟蹰,问:“你到底要不要去?”


    沈棣棠全然没有刚才的勇猛,脚步放慢。


    冲动是一瞬间的事,决定单挑熊大是如此,决定跑来亦是如此。


    更何况,她来这没什么恰当理由,几乎算不上个决定,只是因为脑子里窜出来的,名为“命运”的由头。


    可这单薄的两个字,在沿途辗转反复,都没能支撑她走到校门口。


    “5.17公里......”沈棣棠轻声说。


    “什么?”


    “这里,离我的学校有5.17公里。”


    愉琛说,5.17公里,是我能承受的,离你最远的距离。


    她当时根本不理解,5.17公里,哪里远?


    彼时,沿路是车水马龙,是四时交替,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画,很快就到达,日日都新鲜。


    可现在她站在砖红色围墙外,望着几步之遥的校门,忽然觉得远极了。


    中间隔着那通无疾而终的电话、隔着不可撼动的七位数、隔着该死的又不该死的讨债人.......更隔着,愉琛那些,她没空分担的包袱。


    好远。


    像上海跟辽城那么远。


    “你.....”


    班长小心翼翼开口,却被不远处粗粝的声音打断:“杨杨啊——!”


    付爸爸声音急切颤抖,像急于确认什么。沈棣棠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付柏杨一抖,往她身后藏了藏。


    “付叔叔,您怎么来啦?”沈棣棠问。


    “我.....”付爸爸从头到脚透着与上海市中心格格不入的局促,包括声音,“我来看杨杨。”


    “您怎么也没打个电话?”付柏杨声音也颤抖,但还是迎上来,“我好去接......”


    啪!


    付爸爸手一抬,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


    “你.....你穿的什么东西?!!”付爸爸顾不上有外人在,又一巴掌,“你小叔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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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说看到你在上海跟......跟那些个恶心人的鬼混,我还不信....你.....”


    付柏杨动也不动地挨了两巴掌,挨打后,竟然露出近乎畅快的表情,还抽空朝她摆摆手,让她先走。


    学校正门口,来来往往的面孔都很年轻,探寻地看过来,还有几个拿起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拍照。付柏杨脸红透了,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羞愧。付爸爸又扬起手,他依然梗着脖子不动,手攥得紧紧的。


    “哎———!叔叔!”沈棣棠闭着眼睛迎上去,一挡。


    付爸爸显然是不擅长打人的,巴掌慢吞吞,来得及收回,没打到她。


    “那个小沈......你别管,不关你事。”


    “叔叔,关我事,真关我事。”沈棣棠这辈子嘴皮子没这么快过,“肯定是误会了。”


    “你不知道...他.....”


    “我我我,我知道。”沈棣棠点头,“那个什么,叔叔啊,我.....”


    旁边付柏杨一声不吭,死了一样。


    沈棣棠心一横,拉起他的手:“是不是误会啊叔叔?”


    付爸爸一愣,看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又看看她:“你.....?”


    “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我过生日那天跟他表的白,他没敢告诉您。”沈棣棠囫囵道。


    付爸爸气还没喘匀,叉着腰看他们,反应了半天才说:“他这...这衣服?”


    “我买的。”沈棣棠说,“他平时不穿这样,我最近要交人像作业,让他给我当模特来着。”


    付爸爸轻轻松了口气。


    等把人送走后,沈棣棠还牵着付柏杨的手。她反复确认他爸已经离开,才松开手,退后半步,没再贴着他。


    付柏杨脸上有层层叠叠的巴掌印。


    “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一个二个都要揍你。”她苦笑,“我也没看黄历,想办的事儿根本办不成。”


    付柏杨站在原地,垂着头不说话。


    “你爸刚才脸都涨油紫色了,你还硬着头皮抗?看不出来啊,你有时候比我还倔。”


    付柏杨扯出个笑容:“不是我倔,是你变了,会拐弯儿了。”


    沈棣棠继续评价:“笑得好丑。”


    “我就想错一次。”他说,“我就想错一次我就想错一次!......我就想......”


    沈棣棠没再怼他,任由他宣泄。


    许久后,他才站起身,问:“你跟愉琛吵架了?你为什么不想去找他?”


    “少管你救命恩人。”她堵道。


    付柏杨轻笑着摇头:“你以为我爸真信了?”


    “那不然呢?我白牵你手的?”


    “你太不了解他了。”付柏杨笑得荒凉,“他只是不想跟你争,他在赌。”


    “赌什么?”


    “赌你不知道,或者赌你知道,但你傻。”


    沈棣棠反应了半天,皱眉严肃地看着他:“付柏杨。”


    “嗯?”


    “我告诉你,不管你爸怎么说,你这辈子别想结婚。”


    沈棣棠说,“不然我.....”


    “不然你就把今天的事画下来,送到我婚礼上?”


    嘿,他真猜对了。


    付柏杨好脾气道:“答应你,救命恩人。”


    “你不去找愉琛?”付柏杨又问一次。


    “......”沈棣棠没回。


    鬼使神差地,她逆着冬日刺目的阳光,朝着J大校门口看去。


    目光越过漫长的路,而路的尽头,站着愉琛。


    他冷眼旁观,不知看了多久,眼神比日光刺眼。


    他们分手之后很久,周翊都将吵得很难堪的那天叫做“柏林危机”。他们于无人知晓处恋爱,决裂纪念日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没人知道,这一天在沈棣棠心里,也有个很土的名字。


    叫命运之日。


    一整天都堆满某种东西,某种让糊涂的人称之为命运的东西。


    十八岁的沈棣棠和十九岁的愉琛,带着天真与愚蠢,踏入各自的、名为命运的东西。


    彼时,他和她都太年轻,不相信彼此,反倒相信命运。


    漫长的路的两端,他们注视彼此、憎恨彼此。


    没人听到命运说: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