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校园文里的小白猫10

作品:《请问今天变成什么动物

    “扶光!”


    丛郁很少会有情绪外露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地接受一切,不论是他人的刁难还是命运的玩笑,很早他就知道,他永远不会被上天眷顾,他不配拥有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不会属于他。


    就算是扶光,突然掉落在他的生活里的扶光,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他,被抛弃才是对的,或者扶光只不过是他的臆想。


    扶光总是说他无趣,说他古板,说他像个哑巴半天不说一句话。


    可能扶光早就受不了了。


    所以每天都会在家里等他的扶光,有一天也会不在。


    就要到年底,一年最冷的时节,北风吹的人脸颊疼,把窗台上摞着的白菜刮到了地上,那是扶光跑到别人白菜地里捡的,都是些被扔掉的糟糕白菜。


    丛郁还记得那天罕见的有阳光,他身体不舒服趴在桌子上,他身体总是这样,胃疼,低血糖,过敏,偏头痛……他怀疑自己其实是一具就要报废的机器,就连情绪也是朦胧的。


    扶光就那样背着一大袋白菜跳进来,她力气很大,做什么事情都有无穷的精力,兴冲冲对着他笑。


    外面的阳光好,屋子里就更显得阴沉,从门口照进来的一束束光线里,灰尘像是长了翅膀的精灵在翩翩起舞,扶光兴奋地说。


    “看,我捡回来的没人要的大白菜!”


    “没人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你还往回捡。”


    丛郁指了指自己,偏头痛让他有些低烧,脸是一种不健康的红。


    “那正好呀,那些坏猫们也不愿意带我玩,我们简直太配了。”


    扶光一本正经靠过来,棕色的发尾扫到丛郁的脖颈,又凉又痒,继续补充道。


    “你、我,还有大白菜,简直天生一对!”


    “谁要和白菜天生一对……”


    丛郁忍不住反驳,弯了弯嘴角,被扶光这种无厘头的可爱逗笑。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丛郁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连抽屉都翻得乱七八糟,一些书本杂乱地散落在地上,其中有一沓是奖状,他从小到大的奖状,全部都是和成绩有关的,不论是总排名还是单科状元,名字被涂成一个个黑蛋蛋,改画上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桌上用来交流的本子上今日行程空白一片,扶光不在家的时候都会在上面记录,或者手机,对了手机备忘录。


    丛郁匆忙从扶光的窝里掏出手机,是个很旧了的直板手机,也是从收废品那里买回来,丛郁又修复的。平时扶光用来打游戏,玩贪吃蛇,她能玩到满屏幕都是尾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蛇,虽然严格来说蛇也在猫的食谱里,但是她面对那些“小辣条”没有半点食欲。


    或者那种滑雪游戏,控制左右躲避障碍物,以及在半空翻转的,因为右按键偶尔会失灵,以至于扶光总是气哄哄的威胁手机要把它扔掉。


    但是备忘录也没有今天的新消息,去哪了,她去哪了……


    丛郁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大,越来越大,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


    对了,隔壁,还有隔壁!


    “吴姥姥,您有没有看见我的猫,一只白色的猫,头上有一撮棕色的毛……”


    吴姥姥的屋子很小,但是很暖和,烧得红彤彤的炉子上水壶在“腾腾”的冒着热气,桌子上的果盘放着花生瓜子之类的坚果,甚至还有不少奶糖,吴姥姥每个月有退休金,国外的儿子也会定期汇款,日子属实不算差,炉子里烧的煤都是精煤,耐烧又旺,不像扶光在铁道捡的那些,偶尔烧起来还呛人。


    但是年纪大了也会觉得白天日子太长,太安静,所以爱买些小孩子爱吃的奶糖放着,偶尔会有小朋友来逛门儿,陪着她聊聊天。


    电视里正唱着戏,屋里的灯也不太亮,视力影响听力,吴姥姥放下手里把玩着的圆葫芦,最近老人间实兴这个,据说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认真盯着眼前的人转着脑袋消化了下信息。


    “什么猫?白猫?最近都没看到呦……”


    吴姥姥刚把假牙摘下来泡着,说话时瘪着嘴,有点不清不楚,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讲完呢,丛郁“嗖”的一下子就没了影儿,只剩下被掀起来的门帘透着外面好大的风吹进来。


    “这孩子……”


    年岁大了就是干什么都会慢半拍,她就慢腾腾地去把门关好,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急成那样,有些猫就是不着家的习性,爱在外面晃荡,几天见不到影儿都是正常的事情。再说了,在她们年轻时候那个年代,一些野猫可是凶兽,还流传着野猫饿急了把小孩吃了的故事呢。


    但是那小白猫她没少喂,知道习性,爱撒娇,不会伤人,没回家不外乎就是有人见她好看关起来养了,没大事,过几天就跑回来了,不用着急,可惜这些话她还没来得及说,那孩子就没影儿了。


    “扶光——”


    丛郁骑着自行车在县城的街道狂奔,太晚了,太冷了,这个季节的这个时分是不会有人在外面闲逛的,临街只有一些非常勤劳的卖吃食的小店还亮着光,很小的县城此时却如此的大,丛郁拼尽全力喊出声音,却似乎只在他的胸腔回荡。


    很冷,心跳很快,他有些眩晕,嘴里在疯狂分泌出口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怎么办,怎么办……


    他用力咽下唾沫,巨大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对他来说很困难一样,薄薄的单眼皮周围是一圈不正常的红,鼻子在用力呼吸着,像鱼鳃一样剧烈,似乎呼吸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哐当——


    他从自行车摔下来,僵硬着四肢趴到了地上,下巴挫到了冻得坚硬的水泥地上,划出一道血痕。


    怎么办、怎么办、他又要失去一样东西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冷的吧,应该很冷,毕竟去年还有人喝醉酒冻死在雪地里,听说被冻死的人临死前会觉得很热,把衣服脱下来,甚至整整齐齐叠好,大脑最后编织的一场美梦。


    那是不是关于扶光的这一切也只是他大脑给自己编织的一场美梦呢。他要死了吗,他怎么还不死。


    这是他以前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还要再加一句,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小时候总有人对他说,他父母活着时候是多好的人,然后感叹两句他的命惨,最后再绕到夸赞接纳了他的大伯是多么的伟大。


    他的记忆总是很模糊,每个人似乎都带着光晕,最早的记忆是他跪坐在地上摘韭菜,韭菜很刺鼻,他的眼睛疼,那时候他应该很小,只有小孩才对味道那样敏感,而且他的身高不够坐到板凳上。


    丛耀从外面回来,那时候因为儿子的出生他被开除公职,每天喝得醉醺醺,总是很多无处发的脾气,大伯母被他气回娘家,等酒醒了再哄回来,两个人翻来覆去地吵。


    喝醉酒的人脸总是很红,那种一直延伸到脖子,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酒气,双眼浑浊无神,说到激动时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丛耀“铛”的一下把装韭菜的铁盆踢翻。


    “这点活你都干不好!要不是你发烧你爸妈能被车撞死?你个小灾星……”


    弱者总要找出一个更弱者,丛郁的奶奶把手伸向他,他的胳膊上总会青一块紫一块。庞大的脸,狰狞的神色,厌恶的表情,那是小时候丛郁经常见到的。


    他被厌恶是正常的,被谁厌恶都是正常的。


    丛耀对于他弟弟很怨恨,即使他获得了这个家庭的更多利益,比如他顶替了父亲的班,获得了钢铁厂的稳定工作,再比如他用弟弟和弟媳的死亡赔偿金交付了超生的罚款,但他依旧恨,一个家庭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没有弟弟,说不定他再复读两年就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的话傻子才会回来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破地方,娶个丑老婆,费了多大劲才生个带把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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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是怨恨的,除了自己。


    “养头猪杀了吃肉都比你有用,你有什么用?你瞪我?小兔崽子你你你再瞪我……”


    即使丛郁奶奶已经动手,但依旧发不出丛耀心头的火,他狠狠踹了丛郁一脚,大人的力气是很恐怖的,等矮小的丛郁爬起来时候丛耀已经躺到床上呼呼大睡了,发出猪一样的鼾声。


    小孩疼痛一定会哭吗,丛郁不清楚,但是有记忆以来他就不会哭了,眼泪带不来安慰与怜悯,只会有更重的惩罚。


    大伯睡着后是奶奶的主场,她会佝偻着倚在门框上哭,她哭起来好奇怪,就像是在唱一首歌,这首歌贯穿她的一生,左不过哭她的命苦,年纪小小被换亲,丈夫死在前头,小儿子车祸没了,大儿媳一吵架就往娘家跑……


    总归是活人更重要,所以又回到恶狠狠咒骂跑回娘家的儿媳,最后再到丛郁身上,是因为多了丛郁这张嘴,儿媳才跑回娘家,便狠狠点着丛郁的额头数落,她说话时总会咬着牙,像是恨到不行。


    其实对丛郁来说伯母反而是最友善的那个,其实不是友善,是漠视,但是漠视已经很好了。


    丛郁总是呆呆的,矮矮的一小个,蹲着时候两根蝴蝶骨高高拢着,那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他将来会是一个聪明人。


    偶尔也有大人心情好时候,奶奶给丛郁盛饭时候会在里头压一块肉,他平时是不能吃肉的,抬筷子夹菜时奶奶就会大声咳嗽。大伯会像逗小狗那样给丛郁倒半杯酒,告诉他喝酒,喝酒才是男子汉。


    然后一家人吃着吃着饭又会吵起来,忽然一个玻璃杯摔到地上,小孩开始哭,大伯家有个姐姐有个弟弟,总是很吵闹,伯母不让他接近那两个小孩,他看起来阴沉又营养不良,像个怪种。


    丛郁比平常小孩上学都要晚,他奶奶最开始只抱着让他识几个字,能懂拼音,会算数,以后打工知道算工资就行了,丛郁这种情况学费全免,平时的本子笔也是别人用剩下的,反正不用花钱。


    再然后他终于拿到房子的钥匙住回自己家,能够把腿伸直,可以不用蜷缩。


    他捡到一个电饭锅,里面的线坏了,蒸出来的饭总是夹生,但是没事,已经很好了,第一天是一大锅米饭,第二天是稠粥,第三天是稀粥,他开始窜个,能靠力气赚钱,早上上学前先去菜市场搬货,一大袋子萝卜几毛钱,从西门口扛到摊位处,有人看他可怜,会多给他几毛钱,他不收。


    他聪明,考试总是第一名,人们对于会读书的人会高看一眼,社区基层工作人员也终于开始插手,让每个月几百块的补助落到他手里。


    他活的像个人了。


    “喂,丛郁……”


    是她在叫自己吗,丛郁爬起来,下巴的血迹好似因为低温已经凝固,身体的僵硬不适慢慢退却,丛郁推着自行车去扶光平日爱去的公园,树林深处有辆废弃面包车,寒冬夜半时分流浪猫会蜷缩在那里取暖,丛郁向里望去,


    好多只幽幽的绿光一齐看向他,手电晃过去,各种花色都有,唯独没有一只纯白色。


    丛郁又去那条扶光最爱去的大河旁边,自行车被扔到了路边,他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有些跛,可能磕到了,显得有些滑稽。


    这条河很宽,上游连接着水库,印象中汛期总会有小孩被淹死,于是这里的学校每到夏天都会上好多节防汛课,丛郁会在那个家长签字回执单据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以前他只有他自己。


    河面很宽,河床很深,水结冰,像一面镜子,月光透过白桦林照过来,丛郁平躺到冰面上。


    丛郁好白,似乎比月光还白,唇色又那么艳,还有下巴的那块血迹,突兀,黑幽幽的眼眸,像一口腐朽阴湿的古井,让人不适。


    奇怪,月光很亮,但是却见不到月亮,可能被挡到云层后面了,丛郁忽然很恨扶光,他也恨自己,自己对扶光太仁慈,因为他的仁慈扶光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