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紧接而来的工作日，季清叙临时收到出差通知，要带团队去西城处理一个订单售后。


    西城远在离江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接到通知后，季清叙当即叫林姝给大家订了最快的机票，直接收拾东西前往机场。


    到候机室，距离登机还有二十来分钟，季清叙百无聊赖，与孟向珩在微信上闲聊几句。


    刚同孟向珩说完估计要明天晚上回来，她余光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季清叙下意识抬头朝对方看去，只见姜初瑶戴着口罩，推着一只随身行李箱，自她身旁过道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姜初瑶有没有看见她，但也无所谓了，望着姜初瑶窈窕背影一会，她便收回视线，继续与孟向珩发信息。


    其实姜初瑶今天出现在机场，是打算永远离开江城的。


    将季语辰给她的照片拿到孟老爷子跟前那日，最后同老爷子分开前，老爷子一脸和善地望着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老爷子说：孩子，既然当初离开了江城，现在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之前网上热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不是老古董，当然明白现在作家也需要营销，可明明还有其他营销方案，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种？


    当时姜初瑶脸上娴静笑意差点挂不住，只强撑着说：孟爷爷，是因为出版方告诉我，这套方案效果最好，我当时也是脑袋一懵，我……


    孟老爷子却只半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不必再解释。


    孟老爷子说道：你跟向珩同龄，又是做文字工作的，应该很清楚一句话一个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老爷子缓声说道：你们年轻人的爱恨情仇我老头子不管，也管不好。但事关孟家体面、鸿宇声誉，我就不得不插手了。


    姜初瑶心脏狠狠一颤，讷讷道：孟爷爷，您的意思是……


    孟老爷子平静说：你送来的照片我收下了，但我也跟你说好，若这些照片今后出现在其他任何地方或者任何人手里，我一定拿你是问。另外，好孩子，走吧，离开这个是非地，离开这个让你变得不再优雅清高的地方。至于你的书，我交代过意博苏董了，等你离开江城之后，一切流程都会开始正常运作。


    姜初瑶听出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如果我不离开呢？


    孟老爷子云淡风轻：你该为你今后的版权还能否顺利出售考虑考虑。


    像是怕她还听不明白，老爷子又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不再踏入江城，你的版权就能继续大卖。


    姜初瑶意识到他出于体面，没把后面的“否则”说出来。


    她呵笑点了点头：看来我本不该插手协议跟照片的事。


    孟老爷子只说：倒也不是，其实你不来找我，我这几天也是要来找你的，刚才那些话，也是本来就想跟你说的，无关你给我的这些照片。


    姜初瑶一怔，这才意识到老爷子心中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亏她自以为聪明，抱着揭穿季清叙的目的过来，结果却是自取其辱。


    与老爷子分开后，她回自己住处呆了两天，最终决定接受老爷子的“建议”，收拾行李彻底离开江城。


    但离开江城前夜，她还是回了一趟原来的家，准确来说，是父母家。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母亲。


    看到多年不见的她站在门口，母亲先是怔楞了一会，随后便轻嘲道：“哟，大作家回来了。咱们家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标准的高知。


    但从小到大，父母打压起她来，向来不遗余力，时常在外的高知形象荡然无存。


    姜初瑶突然后悔离开前突发奇想，要来见他们一面。


    “爸呢？”


    她闭了闭眼，若无其事问道。


    母亲冷哼，几近咬牙：“他？他还能干什么，多半又去指导哪个年轻女学生的学问去了。”


    在姜初瑶小的时候，父亲犯过一次错，被母亲抓个正着。


    但谁也不知道，此前和之后，在没被母亲抓到的地方，父亲还有没有再犯其他错。


    大概就是从那次起，母亲性情大变。而随着她长大，相貌与父亲越来越像，母亲一度将对父亲的恨意转嫁到她身上。


    姜初瑶阖眼，深吸气，后悔越积越深。


    再睁眼时，她只轻轻说了句：“算了，我走了，你和爸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连门都没进。


    姜母见她走，神色先是一急，随后又恨恨道：“你也跟你爸一个德性，人家勾勾手指你就上赶着跟人走，先是姓孟的，之后是那个法国佬，现在是谁？……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跟来跟去，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定！”


    姜初瑶脚步一顿，只差返身与母亲争论。


    她想质问母亲：


    为什么从小到大总对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为什么要把对爸爸的恨转移到她身上？


    为什么这么恨，偏偏死活都不离婚？


    为什么从来都不给她爱，还要在她追求被爱的时候，贬低她嘲笑她诅咒她？


    为什么？！


    她只是想被爱，仅此而已。


    可最终，她没有转身再去看母亲一眼，只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姜母始终站在门口，直至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她目光由恨转向迷茫，过了会，突然潸然。


    她往电梯追了几步，但还是在按下下行键之前，顿住了手。


    她手指微颤着，最终收回，转身往家门走去。


    --


    隔天，季清叙带团队回到江城，已经晚上七点多。


    西城那边的售后处理完毕，回来还要接着赶报告，汇总这次的处理过程。


    所以，一行人谁都没直接从机场回家，又搭车回到了公司。


    一进公司电梯，立刻哀嚎声一片。


    “又回来了，这该死的地方！”


    “不知道今晚要熬到什么时候，又累又困，我快不行了……”


    “不行也得行，起码把今晚的报告做完了，你再不行。”


    ……


    季清叙已经打开手机外卖页面，鼓舞着士气：“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快点点单，今天夜宵我请客！”


    “我要冰美式！”


    “我榛果拿铁，再来个红丝绒蛋糕。”


    ……


    一直到走出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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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梯，季清叙还在手机上埋头下单。


    进了办公区，果不其然，部门其他销售组早已走空，大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羡慕得不行。


    为了加快工作效率，季清叙没让大家回工位，直接开了一间小会议室，大家围坐下来，一起办公。


    开始工作，心里再有怨言，嘴上也都不再表示，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赶紧把手上事情干完。


    约莫过了半小时，季清叙电话响，是外卖员说自己到楼下了。


    前台早已下班，林姝自告奋勇，说自己下去跟外卖员对接。


    季清叙不放心，叫了个男同事跟她一起。


    结果两人好一阵没回来，再回来已经一刻钟之后。


    小会议室外，林姝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快来帮忙呀，我跟Jason实在搬不了啦！”


    季清叙探头朝玻璃门外望了眼，拍拍巴掌：“大家先歇会吧，吃点东西再说。”


    结果一行人出去，看见外面小推车上的一堆披萨盒子就惊呆了。


    季清叙也傻眼：“怎么还有披萨？”


    林姝抢答：“我们刚下去拿了咖啡跟甜品，结果又来一送货的，拉了一车披萨，问我们宁曼办公室怎么上去，有个外卖要找一位季小姐签收。我跟人一核对，那不就是Charlene姐嘛，就代签拿上来了！”


    Jason也笑说：“那个送货的人还怪好的，把推车也借给我们了，让我们用完放到楼下保卫处，明天他再过来取。”


    今晚一起加班的拢共十人，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看向季清叙，打趣：“Charlene姐，谁这么大手笔呀？”


    季清叙心中有所猜测，不自觉弯唇笑了。


    不等她说话，林姝又开口，带几分与有荣焉的炫耀：“是一位姓孟的先生哦！”


    “喔~”


    众人又起哄地怪叫起来。


    季清叙忙讨饶看向大家，笑着说：“赶紧分一下吃掉吧，吃完还得干活呢，别在这‘喔’了好吧。”


    “吃披萨喽！”


    “哇，这家超好吃的，每次都要排长队呢！”


    “托Charlene姐福~”


    众人兴高采烈，一起吃披萨去了。


    季清叙同大家吃了一会，默默退到角落，给孟向珩发去微信：【干什么呢你？】


    男人发来一个笑脸：【怎么了，披萨不好吃？】


    季清叙说：【好吃。】


    但她想说的是这个吗？


    她继续打字：【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点好甜品了。】


    孟向珩解释：【光顾着惊喜，没想太多。】


    季清叙因为“惊喜”二字，嘴角再一次扬高。


    她慢吞吞打字，带几分不自知的拿乔和小作：【你都不知道，我这几个同事有多八卦，多能调侃，我刚才都被他们逗得脸都红透了。】


    孟向珩追问：【光是脸红？那你心里呢，怎么想？】


    季清叙扬唇，实话实说：【心里当然是】


    她打字：【开！心！死！啦！】


    孟向珩受到鼓励，发了个从她这保存的，欠嗖嗖扭着身体挥扇子“拉客”的熊猫头表情包，说：【好，下次我还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