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颂惜读高中那段时间很忙，周迟序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有见到过她。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阮今柯，他说他姐现在正是高三的重要阶段，连着几次月考成绩都不理想，她准备奋发图强，连着几周都在教室复习到最晚才走。


    她让阮今柯自己回家，不用等她。


    周迟序也失去了见她的途径。


    可他就是想见她，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是以什么身份。


    弟弟朋友的身份？


    什么身份都好，只是自己安慰了就能起作用？她心情就会好？


    估计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屁大点的小孩，见了面都会给自己糖那种。


    因为想见她，周迟序找借口去阮今柯家的次数越来越勤。


    以前是放假去，现在放学也去。


    去的借口是蹭饭，复习，玩球，打游戏，理由千千万万。


    可他见到阮颂惜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她很少在家，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朋友家，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呆在房间，吃饭也不出来。


    “今天去哪打？”周迟序提着球，看了眼站桌前倒水的阮今柯。


    “就在小区里，我们早点去，我还不信抢不过高一那几个小子……”


    他说着话，周迟序分了神，目光下意识看向了那道紧闭的门。


    那里面没动静，周迟序不确定她在不在。


    “你姐又不在家吗？”


    这话提醒了阮今柯，他愣了会，放不下水杯，禁止走到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阮颂惜，出来吃饭，衣服我扔洗衣机洗了，你记得一会自己把衣服晾了。”


    房间里出哪来几声哀嚎：“好困啊，好困啊，好困啊。”


    周迟序听到这声音，无神的眼睛亮了，他靠近了两步，想听得仔细些。


    “少来，”阮今柯没心软：“困你就别玩游戏。”


    “困死了，困死了。”


    阮今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周迟序：“你先坐会儿，我们一会再走。”


    说完连贯地敲起阮颂惜的门。


    里面的阮颂惜终于是坐不住了，开门探出个头。


    她是自然卷，头发稍微一乱就炸。


    开门的那一刻起，周迟序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吸引，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周迟序如死海般死气的心掀起了巨浪。


    阮颂惜也注意到了沙发上的他，笑着打了招呼：“同学来了，准备去玩吗？去吧去吧。”


    周迟序立马站起身：“姐姐好。”


    “你好，你好。”


    两人对视一眼，阮今柯突然移动脚步，打断两人的对视：“妈让你无论如何都得把饭吃了。”


    看他冷着面阮颂惜就想逗他，她歪头看着他：“别拉着个脸嘛。”


    阮今柯脸更黑了：“妈让你一定要把锅里的汤喝了。”


    “妈炖的汤……”


    她老妈炖汤的手艺一言难尽。


    “我没胃口。”


    “你自己给妈说。”


    阮颂惜脑子一转，想起老妈对周迟序的称呼，她提音：“小周同学，你喝猪蹄汤吗？大豆炖的，很香。”


    周迟序仰头刚想应，阮今柯将他阻止：“他吃不了豆类，别想了。”


    “你能吃啊”。


    “更别想了。”


    “好弟弟，不让你白吃，”阮颂惜笑嘻嘻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听。”


    阮颂惜依旧自顾自：“你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我不想。”


    “你确定？这可是好故事格林童话第一个故事，迪士尼第一部公主动画。”


    阮今柯转身给周迟序使眼色，示意让他快走：“我不感兴趣。”


    周迟序没动：“再坐会吧，有点累。”


    趁着这点间隙阮颂惜追上他，在他耳边念：“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国，王国里有一个公主和王后，有一天王后生了一个公主，公主的头发像木炭一样黑，嘴巴像血一样红，皮肤像雪一样白，所以国王给公主取名小柯公主……”


    阮今柯像听到了念经的猴子，四处逃窜，阮颂惜在后面追。


    看着她嘻嘻哈哈的样子周迟序有些迟疑。


    她看上去压力很大吗？


    她总是这样的吧，压力越大，装得越轻松。


    “你姐还打游戏？”


    周迟序捡起球扔进球框。


    阮今柯弯腰捡球：“最近才打的。”


    周迟序站在远处看着他投篮：“不是在复习吗？”


    “压力太大了，她说她是释放压力，难的游戏又打不过，越打越气，她就只会玩些□□上的小游戏，一把就几分钟。”


    “她天天晚上睡不着白天困得要死，我爸妈一直担心，怕她哪天猝死了。”


    他说完把球给周迟序扔过去。


    周迟序准确接住朝着地面拍了两下：“她为什么会这样？”


    “都说是压力大，就是再困闭眼也睡不着，心慌。”阮今柯说：“所以她网名都是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


    周迟序把球扔给他：“她叫这名字。”


    “来啊，”见他不动了，阮今柯开始催：“再来几把，我一会得赶在我妈回家前帮阮颂惜把汤喝了。”


    “你回吧，”周迟序站直身子：“我想起我还有事。”


    阮今柯听着他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你有劲没劲，每次出来玩，你总玩一半就跑。”


    周迟序没留，转身去拿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下次玩，球放你那。”


    看他走得那么急，阮今柯有些气，他把球用力往篮球框里扔：“谁稀罕。”


    周迟序回家连忙创建了个企鹅号，他试图在搜索里找出阮颂惜的账号。


    但没想到叫这名儿的还挺多，翻一圈没翻到，他果断换种方法，加了阮今柯的账号。


    翻看他的空间在可能认识的人里面找到了阮颂惜的号。


    看到头像里那只卡通加菲猫他更加确定那就是阮颂惜。


    阮颂惜喜欢加菲猫，家里很多配件和装饰都是个橘猫脑袋。


    他尝试与她匹配游戏，但没成功，系统显示对方不在线。


    周迟序没失落，至少账号是找到了。


    他每天算着阮颂惜放学的时间邀请，结果永远是对方不在线。


    他想起阮颂惜要复习，时间往后推，可连着一周，她的头像都是灰色的。


    就在他怀疑阮颂惜是不是玩腻了这上面的小游戏了，再点进去看时，她的头像亮了。


    周迟序寂静的胸腔也有了幅度。


    他不敢耽搁，连忙发去邀请，那边同意了。


    她玩的是五子棋，两人连着打了十来把，她就下线了。


    再次上线是第二周的周五，两人又连着打了十几把。


    第三天她换了游戏，换成了钢琴块，只玩了两把她那边发来加好友的邀请。


    周迟序点了同意。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我看见你好几次凌晨都在线，你是在上学还是工作？]


    面对她的提问周迟序的谎话信手拈来，他编造与她同样的身份与困扰试图与她产生共鸣。


    月亮踢走睡意：[上学，高三了]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高三还有空打游戏？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复习备战高考吗]


    月亮踢走睡意：[最近压力有点大，很困，但又睡不着，只有打游戏放松一下]


    那边停了几分钟。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同道中人啊，我也是，刚刚复习，越努力发现脑子越涨，想眯一会，一躺下心慌得像要炸一样]


    同样处境，感同身受两人熟络得快。


    阮颂惜玩游戏的时间不多，大多是周五或者周六晚上。


    平时会断断续续聊天。


    可能因为自己是网络上的陌生人，她说话要比平时放得开。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还没问你是新城的吗？]


    周迟序看着这个问题有些犹豫？她是准备面基吗？


    他迟疑几秒才回


    月亮踢走睡意：[是]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你喜欢吃辣吗？]


    周迟序不喜欢吃辣。


    他打字回


    [喜欢]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航天路口有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又香又辣]


    月亮踢走睡意：[味道很不错吗？遇到人就安利]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我就给你安利了，我周围人都吃不了太辣，平时遇到又辣又好吃的都不知道和谁推荐，你喜欢吃辣可以，有几种辣度可以选]


    月亮踢走睡意：[你吃的什么？]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特辣辣得满头大汗，但越辣越想吃]


    周迟序听进去了，第二天就去了她说的店。


    店有些偏，但生意不错，虽然没排长队，但店里没有几桌空桌。


    “你好，锅底要清汤还是红汤？”


    店员像个设置好程序的npc，见人就询问。


    “辣的。”周迟序说。


    店员：“我们店有微辣，中辣，特辣，请问你想吃什么辣？”


    “特辣。”


    他想尝她吃过的口味。


    锅底端上来，看到里面的红油辣椒周迟序的喉咙就开始发干。


    一顿饭下来，他觉得自己挺能吃辣的。


    后来他去吃了她说的烧烤，烤肉，火鸡面，怪味混沌……


    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口味。


    聊的时间久了，两人渐渐熟路，她开始不再只给自己推荐美食。


    自己变成了她的树洞，生活里好的不好的她几乎都会说。


    周迟序知道了她不喜欢热闹，喜欢安静，生病了喜欢吃荷包蛋，早餐喜欢吃油条，喜欢吃板栗，喜欢生煎包，喜欢吃辣，喜欢吃火锅，但不喜欢一个人吃，吃饭的时候喜欢和人聊着吃。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我今天陪朋友去画室无聊画了幅画，怎么样]


    后面附带着一张简笔的板栗画。


    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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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天的时候她提过自己学过几天画，也给周迟序看过。


    月亮踢走睡意：[画得很好，你想重新提笔？]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我不喜欢这个]


    月亮踢走睡意：[你喜欢什么？]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不知道，我没什么兴趣爱好，不喜欢看电视小说，不喜欢打游戏，所以无聊的时候就只剩下发呆，不过还好，最近也没有无聊的机会]


    月亮踢走睡意：[因为考试？]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现在最想考个好学校]


    月亮踢走睡意：[为什么？]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你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了，大家都想考出成绩，都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月亮踢走睡意：[考出好成绩后呢？我的意思是高考完后你想干什么？]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不知道，我周围朋友都找到了目标，很羡慕，你呢？高考完后想干什么？或者想考哪？]


    周迟序看着屏幕里的问题，绞尽脑汁想不出来，他如实打字


    月亮踢走睡意：[不知道]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所以我一直觉得你跟我挺像的]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高考完后我们见面怎么样，去吃火锅怎么样，就是我上次说那家]


    周迟序搭在键盘上的手缩了回来，他形容不上心底太具体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慌得厉害。


    他怎么可能对阮颂惜说出“不行”两字。


    键盘打出来的也不行，可发出去之后……


    月亮踢走睡意：[好]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终于找到了个口味相同的饭搭子，很期待]


    周迟序很期待，也恐慌，期待他发现自己，也害怕她发现自己。


    她发来了一串数字，她说是她的电话号码。


    周迟序一遍一遍看，将十一位数字牢记于心。


    后来几周阮颂惜没再玩过□□，游戏上线的时间也少了。


    周迟序忍不住自己找她。


    月亮踢走睡意：[最近很忙]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一如既往，又慌又忙]


    消息是下午发的，她是晚上回的。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最近在听歌]


    她发来了歌曲分享。


    周迟序扫了眼歌名，目光盯到了歌手的名字上。


    周筱肆，叶弛羡……


    他认识这个人，叶弛羡，能吸引阮颂惜所有目光的人。


    最近选秀节目最火男团的成员。


    月亮踢走睡意：[听过，TA，这个组合在我们学校很火]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你喜欢四人组里的谁？]


    月亮踢走睡意：[不是很了解，你呢？]


    答案早已在心的周迟序缓缓敲出字。


    月亮踢走睡意：[你喜欢谁]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我喜欢叶弛羡]


    少了周迟序敲打键盘的声音，周围彻底安静了。


    低头键盘上的字母花了，他下不了手打字。


    心空了一块。


    脚下没了实感。


    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原来自己知道的答案和听到她亲口说出的答案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你还在吗]


    周迟序强行忍住不适，将视线聚集。


    挺身打字。


    月亮踢走睡意：[你真的很喜欢叶弛羡吗]


    睡二十五小时都睡不醒：[偶像嘛，就是动力，心情不好的时候]


    月亮踢走睡意：[希望你心情一直好]


    那晚过后阮颂惜的账号灰了，突然失去了联系。


    周迟序是在阮今柯口中套出她手机扔洗衣机里洗废了，高考前不打算再买手机。


    他和她唯一的联系断了。


    阮颂惜再次拿到手机是高考后的第三天。


    那晚周迟序一夜未睡，他站在阳台上，想要带着烫意的夏风吹走浑身的冲动。


    风不够大，周迟序胸腔的冲动压不住。


    他还是拨通了那串已经滚瓜烂熟的号码。


    他想以月亮踢走睡意的名义打。


    他想知道她知道是自己会怎么样？


    手机放在耳边世界突然安静了，只能听见电话里的嘟嘟声，周迟序忘记了呼吸，只能屏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一下，一秒后那道让他害怕又期待的声音从手机里发出：“喂，你好，哪位？”


    风在那一刻全部灌进了脑子，周迟序嘴张不开，即使张嘴也半天发不出声音。


    “叶弛羡。”


    周迟序跳动的心脏死了。


    “是叶弛羡吗？叶弛羡，这就是你说的，新换的手机号码吗？”


    他的耳边涌现出阵阵鸣叫，他第一次无法集中精力去听阮颂惜说话。


    周迟序头昏脑胀，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