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爆装置的控制面板上，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


    风起微笑起来：“这里是风起，北极点起爆装置已成功启动。”


    “这里是地面。”


    通讯另一端，总指挥的声音哽了一下，“……做得好，风起，你做得很好。”


    六个月前，人类第一次观测到毁灭级小行星“烛龙”。


    而此刻，“射日计划”的最后一步，三方同步起爆，已经达成了所有前置条件。


    所有探测器状态良好，所有起爆装置激活，“曙光号”正在烛龙上空。


    一切仿佛将迎来曙光。


    除了他们最优秀的航天员，还在“烛龙”上。


    总指挥站在控制大厅最前方，缓缓举起右手。


    “所有单位注意，起爆倒计时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风起，准备执行手动引爆。”


    “烛龙”上，风起靠着起爆装置静静坐着，仰头望着天空中那颗蓝绿色的星球。


    “收到。”她听到了耳机里的指令，轻声回应。


    与此同时，“曙光号”正进入最后一次飞掠窗口。


    舱内，严砺站在主控制台前，听着最新的命令：


    “‘曙光号’，请进入脱离轨道，准备引爆后立即返航。”


    他的身后，阿娜尔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严砺沉声道：“‘曙光号’收到。”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阿娜尔和我有一个请求。”


    地面上，总指挥眉头一跳。


    “说。”


    严砺的声音传来，“我们申请延迟脱离，多绕行一圈。”


    控制大厅安静了。所有人都明白，多绕行一圈，就是为了让风起能回来。


    “请求驳回。”总指挥毫不犹豫，“多绕行一圈可能造成燃料不足和高度风险，让你们无法返回地球轨道。拒绝。”


    “不接上风起，我们就不走。”严砺斩钉截铁。


    总指挥的声音拔高：“她做了选择，她知道后果！”


    严砺的声音里带着怒气：“我管她做了什么决定！”


    “严砺，你是想抗命吗？”


    船舱里，严砺深吸一口气，正要接着说话，手臂却被阿娜尔拉住了。


    阿娜尔的表情挣扎，声音颤抖，一字一顿地说：“她的选择是她的，不代表我们必须放弃她。再次申请。”


    严砺敲了敲耳机，“总指挥，我们还没有发出起爆指令。”


    大厅里一片死寂。


    总指挥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我们只是想听听另一个人的意见。杜铭！你听见没有！给我滚起来重新算！”


    杜铭坐在轨道组最前面，低着头，双手死死捂住脸，一动不动。


    严砺的声音穿透空气，在大厅里回荡。


    “让杜铭说，有没有能带风起回来的轨道？”


    杜铭缓缓放下双手，眼睛通红。


    如果世界线必须要收束，如果一切必须要有一个结局。


    风起，如果你考虑过留下来……


    他抬起头，声音沙哑：“我能算。”


    “杜铭，你确定？”总指挥紧紧盯着他。


    “动量转移轨道。”杜铭开口，“爆炸后会产生高能粒子与气体流。曙光号可以借助这股力量，在消耗很少燃料的情况下重回安全轨道。”


    “风险呢？”


    “飞船必须在爆炸波冲击前完成姿态调整，否则会被撕裂。而且，时间紧迫，风起只有一次机会回到曙光号。”


    指挥中心里，众人看向总指挥。


    总指挥的眉心紧皱。


    如果能把风起带回来，谁不想呢？


    可如果用三条命换一条命……


    总指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扫过“曙光号”屏幕里的严砺和阿娜尔，终于开口：“给我接风起。”


    短暂的沉默后，风起的声音响起。


    “风起收到。”


    “风起，你现在手动引爆，十分钟内返回登陆舱。”


    “我不……”


    “够了。”总指挥低喝：“你们今天不要都给我玩抗命这一套。”


    “回去，你的队友在等你。”


    他们在用命赌你回来。


    风起深吸一口气，启动定时起爆，迈开脚步。


    夜色黢黑，但是深蓝色的电缆反射着星光，为她指明了方向。


    风起的脚步越来越快。


    前方，“烛龙”的地平线上，第一抹阳光开始出现。


    新的轨道数据飞速上传，“曙光号”和探测器最后一次确认同步。


    “三方同步起爆，倒计时十秒钟。”总指挥下令。


    “曙光号”驾驶舱内，严砺站在控制台前，按下确认按钮。


    “烛龙”北极点上，风起关上登陆舱舱门，点火升空。


    登陆舱冲天而起。


    巨大的推力让风起几乎无法呼吸，但她紧紧盯着屏幕。


    屏幕上，代表“曙光号”和登陆舱的两个小点，正在快速接近。


    “风起，一定要回来呀。”另一边，阿娜尔也紧紧盯着屏幕，看着雷达上的登陆舱。


    “还有一千米！”她冲严砺喊道，“登陆舱向右偏离。”


    严砺狠狠按下点火按钮。


    “曙光号”一震，横向偏移了一小段距离，继续向登陆舱飞去。


    “阿娜尔，回收臂准备。”


    “曙光号”的腹部，银白色的机械臂缓缓展开。


    登陆舱熄火，开始快速滑行。


    登陆舱向上，机械臂向下。


    哐！


    机械臂擦过金属，抓了个空！


    登陆舱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阿娜尔惊呼出声，“接舷失败！”


    ”那就重新来！”严砺低吼，毫不犹豫再次按下点火命令。


    “曙光号”姿态一变，重新向登陆舱接近。


    就在这时，地面频道里，有人惊呼。


    “爆炸开始了！”


    “快撤！”总指挥怒吼，“严砺，现在离开就还有机会！”


    “不可能！”严砺悍然抗命，再次改变飞船角度。


    轰——


    他们的下方，起爆装置的红灯一闪，巨大的冲击力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他们要失败了……”指挥中心里，有人绝望出声。


    再过几秒，“曙光号”就会被冲击撕裂，登陆舱也会被风暴吞噬。


    已经有人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


    咔哒！


    登陆舱的舱门猛然弹开。


    风起抓着门框一跃而出，右脚在登陆舱的金属外壳上狠狠一蹬。


    她像是一颗流星，向着“曙光号”飞去。航天服背后，推进喷口亮起幽蓝色的焰光。


    十米。


    五米。


    一米。


    风起的眼神死死锁定银白色的机械臂，左手紧紧抓住推进器按钮，调整推力方向，右手笔直向前伸出。


    五指紧握，巨大的冲击力通过手臂传来，几乎让她脱手。


    但她抓住了！


    机械臂收起，带着她进入船腹。


    舱门打开，风起左手在墙壁上一撑，双脚一点，已经来到了控制舱里。


    阿娜尔刚回过头来，脸上惊喜交加，泪水夺眶而出。


    风起抓住扶手，在主控制台前落下。


    “我回来了。”她对着通讯里说。


    “风起就位，动量转移轨道启动。”


    指挥中心里，瞬间一片沸腾。


    “我靠！”程昊一拍桌面，“牛逼！”


    总指挥也没忍住喜悦，笑着无奈摇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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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


    “还没有结束呢，都忍一忍！”


    轰——


    下一个瞬间，同步起爆引终于点燃了“烛龙”的核心，行星向内塌缩。


    紧接着，如同火山爆发，行星内部积累了亿万年的能量与物质喷薄而出。


    飞船开始颤动。


    风起抬起右手，“严砺，规避姿态。”


    “收到！”严砺早有准备，看了一眼前方熟悉的背影，双手飞快敲击。


    船尾部的推进器喷出一连串火光，姿态控制系统全速运转。


    “曙光号”缓缓转动船身，用腹部最厚重的防撞装甲迎向爆炸。


    风起抬起左手，“阿娜尔，爆炸距离。”


    “还有三秒抵达。”


    风起点头，“全体，做好撞击准备。”


    三，二，一。


    轰！


    高能粒子与气体流狠狠砸在“曙光号”的船体上。巨大的冲击力下，风起恍然感觉有人在狠狠击打她的脑袋。


    金属发出哀鸣，警报声响起，红灯疯狂闪烁。


    风起一边咬紧牙关稳住身体，一边按下点火按钮。


    “开始跃升！”她高声说道。


    主推进器猛然咆哮，喷出巨大的尾焰。


    船体一震，像是一瞬间解开了束缚，踩着爆炸带来的冲击，一跃而起。


    引力在减弱，他们冲出风暴，向着更高的安全轨道飞去。


    这一刻，风起下意识低头，望向窗外。


    “烛龙”正在分崩离析。


    山脉崩碎，冰原裂开，赤红色的火焰从地下喷涌而出，白色的雾气腾起。


    一瞬间，宇宙里所有星星的光芒都暗淡了。


    风起的手下意识握紧，一阵颤栗掠过她的身体。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只能定定地看着，一整颗星球，在她眼前轰然炸开。


    碎裂的冰层与石块被抛向太空，膨胀成灰黑色的云层，不甘地翻滚、涌动，时不时炸开一道白光。


    星球残骸互相碰撞着，变成更小的碎片。


    下一刻，在碎片的缝隙间，在行星余烬里，风起看到了地球。


    它静静转动着，像是这场无声的毁灭里，唯一未曾惊动的美梦。


    “烛龙”的残骸碎片被地球引力拉扯着，快速向下坠落。


    它们穿过大气层，拉出剧烈的火光。


    海南空荡荡的城市上空，防空警报骤然拉响。


    南海之上，海浪高高涌起，撞在军舰两侧，发出沉闷的轰鸣。


    太平洋西岸，无数人走出家门，走上街头。


    他们抬起头，望向天空。


    有人惊呼，有人落泪，有人举起手机，有人抱住身旁的家人。


    只见无数燃烧的流星划过天际，拖曳出金红色的尾迹。


    像是新年的第一朵烟花。


    内地的某座城市里，高楼的一扇窗户边。


    “妈妈快看！”小女孩踮起脚尖，指着窗外，“那是我们家的方向吗？”


    “是的，”她母亲蹲下，把她抱进怀里，“但是不用担心，海南会好好的。”


    小女孩闭上眼，双手在胸口悄悄合拢。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凑到母亲耳边，小声说：


    “妈妈，我许愿啦。我许愿你和爸爸都身体健康。”


    她掰着手指，认真补充道：


    “那么多流星，我只用了最小最小的那一颗。这样，大家就都能许上愿望啦。”


    指挥中心里，杜铭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开口：


    “风起？”


    短暂的沉默后，风起的声音响起：“我在。”


    “我刚才……许了一个愿望。”


    “是吗？”风起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实现了吗？”


    “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