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门口大巴上坐了不少人，有一些在补觉，另一些已经打开电脑开启一天的牛马生活，空气中弥漫着菜包子和油条的味道。


    张希坐在最前面，旁边放着给江念占位置用的包，一个短发女生忽然用手肘碰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看前方。


    阴天，风呼呼地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飘到黑色奥迪的窗户上。


    正副驾驶上坐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临下车时男人在女人脸侧吻了一下。


    优越的五官，得体的穿搭，他们简直和韩剧里的男女主一模一样。


    张希农村出生，考上名校时曾经也认为自己工作之后会是江念这样子。


    精致，干练，柜子里塞满名牌包包，还能抽空和自己的帅气男上司谈一场缠绵悱恻的恋爱。


    工作后她才发现以前的想法多么愚蠢。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她无论怎么追也到不了别人的起跑线。


    “她还真是好命。”短发女生忽然说道。


    张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问：“怎么这么说?”


    短发女生给出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工作这么几年就全身名牌，还很会和男人相处，你说呢?”


    张希道：“她家境还挺好的吧，上次她妈妈还开豪车来送她。”


    “她说是妈妈就是妈妈?”短发女生放低音量，“你不是说她上次和钟子义不清不楚?”


    “我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张希收敛笑容，把占位用的包包拿走，“你坐这里吧。”


    “不是给江念占的位置?”


    张希：“她可能也不想和我坐。”


    说完她又看向窗外，眼神里染上几分落寞，手不自觉捏紧了。


    ——


    车内，江念解下安全带，犹豫着朝顾程诀开口：“那我就先走了。”


    “好，什么时候回？”


    群里没发具体出差回来的时间，江念自己也不确定：“还在等通知。”


    “不是故意骗我的吧？”


    落过泪后，顾程诀的眼角还是红的，睫毛扑朔，让人看了说不出重话。


    江念无奈地说：“没有，我真的要走了。”


    她开门下车，顾程诀跟着下去帮她搬行李。


    28寸的大箱子几乎塞满了，提起来还有些吃力。


    顾程诀径直把行李箱提到大巴下面，朝江念道：“进酒店了就给我发消息，有其他事情一定要和我说，我会照顾好球球的。”


    “这次不会找人跟着我?”江念盯着他的眼睛。


    顾程诀苦笑一下：“我在改了，保证不会，所以可以回我的消息吗?”


    江念保持冷酷：“看我心情吧。”


    车上同事都在吃瓜，趴在窗户上看他们半天了，江念不自在，催促着他：“快回去吧。”


    顾程诀依然站在原地，忽然抬手搂住了她：“我会很想你的。”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秒钟，在江念推开他之前，他已经放开了她：“上车吧。”


    江念不便追究他不请自来的拥抱，沉默着上了车，回过头的时候顾程诀已经走到了车边，朝她挥了挥手。


    车内一片安静，靠近大门口坐着的同事打破沉寂：“念念那是你男朋友吧?”


    “好帅啊。”


    “简直跟男明星一样。”


    “你们怎么认识的？”


    “还有你这包是新款吧，怎么都没见你背过。”


    几个吃瓜群众凑上前，七嘴八舌地把她淹没，她瞥了一眼张希旁边已经坐满的位置，重新找了个座位坐下。


    安置妥帖后，她才接话，随意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以补觉为由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人识相地没有追问。


    第一次出差在离海市两小时车程的小县城，拍摄地点在一处竹林中，剧组豪气，在山脚下面包了一整个民宿供他们休息。


    今天一上午他们只需要安全抵达，成功入住，等待下午拍摄即可。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转入崎岖山路，车子颠簸把她的瞌睡赶走，她醒来后看到窗外大片的耕种地。


    周遭同事叽叽喳喳讨论着。


    “待会儿我俩一起住吧，不带小汪。”


    “那你们也太残忍了，据说那村子旅游淡季的时候鬼都打得死人。”


    “鬼打死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少不安全的意思。”


    “别说了，抽签抽签。”


    江念打开手机，看到群里的新消息。


    民宿房间不够，两人一组自行分组，一人住就只能去临时租住的村民家，条件不太好。


    群里发的几张村民家闲置房的照片，即使打扫过也能看到蜘蛛网和破窗户。


    民宿的房间登时变得抢手起来。


    江念在剧组中最熟悉的就是张希，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咱俩登记一间?”


    张希迟迟没有回复，直到民宿已经被抢完了，她才在名单上看到张希和另一个女生的名字。


    到达目的地，她光荣地被赶去闲置房了。


    闲置房每人一间，里面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还得去外面上厕所，胜在宽敞。


    她折腾了半晌儿才把床铺好，往空中喷了香水，坐床上愣神。


    张希可算是回她了【不好意思念念姐，刚刚没看到消息，旁边的女生和我坐一起，我俩就自动一组了，你住不习惯不然找人换换吧。】


    来这边的，要不然是没抢到民宿，要不然是想一个人住，没几个人愿意换的。


    她心里清楚，也不想麻烦别人，回复道【不用了，一个人住也挺好的。】


    张希【嗯嗯，那你休息吧。】


    农村自建房，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冬天刚刚过去，农民播种的作物才冒出小芽。


    江念看得新奇，掏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特别关心的声音忽然响了。


    她的特别关心只有三个人，薛怀姣、傅明珠、顾程诀。


    发消息的是顾程诀。


    【到了吗？】


    【我把球球的窝挪到我这边了，它正在发脾气】附带一段视频。


    她看着手机中活蹦乱跳的球球，忍不住打下几个字，差点发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顾程诀的圈套。


    这人总有这么多手段让她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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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念愤愤地把对话框中的字都删除，顾程诀又发过来一条。


    【显示你正在输入中。】


    江念无法装死，只好回两个字：“到了。”


    此后她没有再回复任何信息。


    休息之后是拍摄时间，要背着设备徒步上山。


    山并不高，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江念和随行的女生提前二十分钟抵达。


    张希也到了，身边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江念以为和工作有关，凑过去，那群人瞬间就不讲话了。


    一些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生生让她看出几分排斥意味。


    “怎么了?”她问。


    张希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就聊聊八卦，刘老师上来了，我们去帮他架摄影机吧。”


    刘裕年轻时脚受过伤，右腿微跛，在山地上格外明显。


    他万事亲力亲为，爬到高处架摄影机，江念看了都心惊：“我来吧刘老师，我轻巧些。”


    “没事，就快好了，你们把平地上的设备检查好，演员马上就位了。”


    竹林里的戏份讲述男主角家族覆灭后逃到父亲朋友家避难，偶然发现父亲的朋友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圣。


    他拜入剑圣名下，开启长达五年的剑术之旅，以竹影为敌，练就绝世武功后遭到反派追杀。


    导演预备让这段故事在电影中以闪回的形式出现，通过蒙太奇的手法把男主家惨遭灭门和他勤学苦练结合起来，剧情节奏奇快，很多打戏都要求一条过。


    江念尚未拍过如此激烈的打戏，提前做了很多功课。


    刘裕把她叫到摄影机后面：“拍这种戏你一定要提早找好机位，和演员多排几遍，确保每个点都了然于心，拍出来的打斗戏才是流畅的。”


    她一一记好，待演员都上山后，提早找到了男二宋靳。


    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宋靳还记得她：“江小姐负责我的拍摄?”


    江念道：“我负责一些打戏场面，想提早找您踩踩点。”


    宋靳本就是武替出身，所有场面皆是自己真刀实枪地上，穿着羽绒服也不影响他的动作，配合着她把所有位置都踩了一遍，还询问了她的意见。


    她大致都记在本子上，等他走后朝张希开口：“把踩点都录下来了吗?”


    张希看了眼手机，脸登时煞白了：“我忘记按录像了。”


    江念沉默几秒：“再去找一趟宋老师吧。”


    一天的拍摄工作艰难但圆满地结束了，江念脚后跟儿都磨起了水泡，挑破后上药，坐在床边玩手机。


    下午张希出错之后明显不在状态，总要她提醒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第一次负责重要的工作出错在所难免，她给张希发去一条安慰的短信，吃安眠药睡觉。


    木板床，垫的被子不够厚实，盖的棉被太过沉重，江念鼻腔之中满是灰尘味，辗转反侧几个小时都没有睡着。


    凌晨两点，农村中静得只剩下一种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她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撬锁，声音越来越大。


    哐当，踹门的声音。


    江念抓紧了被子，声音都抖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