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莺鸟啁啾，万物和明，文欢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天心替她梳头。


    今日威武将军府老夫人做寿，侯府与威武将军府关系一向密切，故而楚清前几日就告诉了文欢，今日要一同去威武将军府上府上赴宴。


    烟紫的百迭裙铺洒在一旁的衣桁上，飘洒迤逦。梳妆台前早已经备好了整套的头面，莹润的东珠闪耀着光辉，与今日烟紫的裙子极为搭配。


    可是不知为何，今日一早，文欢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与烦闷，她猜，可能是小日子要来的缘故吧。


    “哎哟。”文欢头皮猛的一阵疼痛，不禁叫了出来。


    天心吓得连忙跪下。


    “姑娘，对不起，这梳子不知为何忽然断了，断裂的梳齿不小心……，姑娘对不起。”


    文欢轻轻揉着发顶，但语气依旧柔和。


    “无碍，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当心伤了膝盖。”


    天心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文欢的发顶并没有流血，发现自家姑娘并无大碍后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天心满脸愧意，眼眶通红，她将那把断裂的梳子用红色的帕子包好后扔了出去，又重新替姑娘寻了一把梳子来。


    只是不知为何，文欢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直到到她梳好了发髻，换好了衣裳，心中的那抹不安依旧没有丝毫的退却。


    正当她踏过内院的垂花门预备着往前院与母亲汇合的时侯，外院的管家忽然间举着一封信朝着自己走来。


    晨起时，尚书府那边派人递了一封信过来，说是非常重要，一定要亲自交到三姑娘的手中。


    文欢心中的不安此时达到了顶峰，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可能性。难道是祖母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吗？是被感染上了，还是其他更坏的可能？她双手微微颤抖，薄薄的信封竟如同被紧紧粘住一般，她撕扯了几下都未能将信封打开。


    最后，好不容易将信件打开后，薄薄的纸上满是崔九堂那熟悉的字迹。她一字一句向下读着，等到一封信看完，浑身上下恍若被冷水浇了一遍。


    简单来说，这是一封托孤信，崔九堂在信中将母亲托付给了文欢，只求她看在她与母亲多年的情份上，日后逢年过节抽出时间去府上看一看母亲，莫要让她晚年太过凄凉。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说得太过于清楚，只是说此去怕是九死一生，可能没办法回来，世上唯二不放心的事情，一个是母亲，一个便是她。


    在信中，他还提起了白易之，只说他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虽然说在身份上，可能有些配不上她，但是白易之与他保证过，若是能够娶得文欢，此生绝不纳妾，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信封中，还有一张竹纹描金的信纸，那张纸上写下了一封诀别书，字迹俊秀端庄，静雅内敛，就如同这写字的人一般，可是她却能感受得到写下这封信的那个人当时的心境是如何悲凉。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诀别书明明是女子写给男子，挽留男子心意的，可是如今他竟写下这诀别书给自己，表面上看来，好似在劝慰她日后寻一良人，勿念往事，甚至极为冷静的向她推荐新的夫婿，可是在另一封信中，字字句句皆是缠绵与不舍，字里行间皆是无可奈何。


    文欢反反复复读了两遍，通红的眼眶也逐渐褪色，面色缓缓地恢复如常。


    她将那两张纸慎重地叠好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锦绣荷包中，随即面色平静，带着一旁候着的两个丫鬟出了府门。


    楚清已经在马车中候着她了，见她今日一身烟紫百迭裙，简单而不失大气的朝云髻，发间点缀着颗颗莹润的东珠，整个人如同从云端中走来一般，美的如梦似幻。


    她轻轻拍着女儿青葱一般的手，面上是掩藏不住的欣慰。


    自从前些日子得知了婆母安然无恙后，楚清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干练，对于京中各家送来的帖子，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看了一眼后便草草回绝。


    她又重新回到了上京城的社交圈子中去。


    文欢得了母亲的夸赞，面上的笑容依旧端庄秀美，这通身的气度竟然比有些自幼便在京城长大的世家闺女们还要盛。


    楚清忍不住又想到了在临河村第一眼看到女儿的场景，那张脸美的好似与周边的人不在一个世界中，她的女儿就顶着那样的一张脸，背了一捆比自己还要高的柴火下山。


    想到女儿曾经吃过的苦，又看了看现如今坐在自己身旁端庄如公主一般的文欢，她心中的酸楚这才略略平缓。


    今日的宴会中，文欢凭着那张艳丽绝尘的脸大杀四方，加之她如今与崔家退了婚事，还未重新开始议亲。京中的那些世家夫人们一个个看着她好似猛虎看到了肉一般，眼神发亮。


    这位姑娘可不仅仅是空有一张好皮囊，更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妙人儿，听说当年崔大人就是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这才得以高中。且当年平逆王时，也正是这位三姑娘在一旁出谋划策，这才得以这么快就抓到逆王的把柄。


    最重要的一点，这姑娘在圣上面上过了眼，且圣上亲自赐了食邑的千户，一般的公主们也不过千户食邑，只是多了个公主的封号而已。自己的儿子若是娶了她，就好似尚了公主，但是比尚公主好处要多。不仅能白白多了食邑千户，更是不必如同驸马一般，自此止步于仕途了。


    这姑娘颜色太好了，满京城也难找到一个可以与她比拟的，这样的姑娘说给自家儿子，也不怕他不乐意。


    这还得感谢那位崔大人，若不是他贪慕女色，非要搞一个什么外室出来，他们这些人哪有占了一个这么大便宜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那些夫人们看向文欢的眼神更加热切，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只是文欢无论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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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即便有那些说话极为露骨的夫人，她也能不失分寸的笑着，由着母亲挨个劝退那些夫人。


    最后，楚清也有些口干舌燥了，她拉着文欢到了一处略微僻静些的地方，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顾仪态了，只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母亲，慢些。”文欢嗓音柔柔的替母亲抚着背。


    楚清喝了一杯水后才觉得缓了些过来，她轻轻叹气。


    “这些人当真是如狼似虎，我总算是感受到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感受了。”


    她抱怨完后，却好似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头看向文欢。


    “不过，宝儿，娘确实想问问你，如今，你，你亲事要重议，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家？”


    文欢摇了摇头，将热茶捧在掌心处，不闲不淡回道。


    “母亲，我并无再议亲的打算。”


    楚清皱了皱眉，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母亲知道宝儿你受了委屈，你如今不想再议亲事也情理之中，只是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母亲说这话也并非不容你在家中，母亲自然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是你总要成家做母亲的。”


    她这话说的没错，只是文欢现如今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预备着今日归家后与父亲母亲提起此事，当下人多眼杂，不太方便与母亲多说，故而她对侯夫人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柔柔的笑着，并不做出任何承诺。


    楚晴说了半天，发现女儿在和她打太极，只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


    “你呀，当真是是个不省心的。”


    宴会结束，母女二人坐上了归家的马车。今日光是来向侯夫人提起议亲的想法的人家就有七八户，甚至连威武将军府上的大夫人都有意想将文欢说与自家的侄儿，都被楚清一一回绝掉了。


    她见今日的女儿虽依旧如往日那般淡然娴静，可是总是能从她的眉眼中读出一丝寂寥来。


    她心中猛然一痛，这个崔公子当真是可恨极了，怎么当年就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家伙。


    与女儿相处这么多年，现如今一只脚才踏入官场，就敢行这种“抛弃糟糠之妻”的做法，若不是女儿这些日子死死的拦着，她令人会让自家侯爷在朝堂上狠狠地奏他一笔。


    文欢晨起收到那封信时便下定了决心，只是这个决定过于大胆，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与父亲母亲开口。今日一直在苦苦思索，所以那些个贵夫人的热切眼神她一个也没有留意，也确实省去了很多麻烦。


    苦苦沉思了一日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将事实全盘托出。


    侯府的书房中，侯爷与夫人二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他们没有想到从女儿的口中会听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不，这并不是故事，是女儿切身经历过的事情。


    楚清并没有怪罪女儿为了入宫使出如此的手段，反而是一想到女儿在上一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便忍不住要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