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护驾

作品:《亡国后的第十六年

    折腾了一圈,屋内气氛凝滞。


    即便失忆,宣璨仍能察觉出异样的气息。他环顾四周,眉心微蹙,缓缓抬手指向自己:“我是皇帝。”


    接着,他又指了指宣珑:“她是公主。”


    他的目光在景玉、穆安、穆锦和窦怀身上逐一扫过,眼神透着审视与疑惑:“那你们呢?是什么人?”


    “都说了,是我的朋友。”宣珑语气平稳。


    宣璨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定定地看向穆安,目光深沉:“我是不是认识你?”


    穆安心中一紧,神色却未变,只微微欠身道:“陛下多思了。”


    宣璨盯着她,似在思索,可他脑海中一片混沌,越想便越觉头疼。良久,他忽然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不管了……我饿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现在正值深夜,哪还有什么吃食?


    窦怀道:“我那里有些干粮,陛下……不如先将就一下?”


    他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发硬的糠饼,犹豫着递过去。


    宣璨接过,试探着咬了一口,随即眉头紧皱,立刻吐了出来,满脸嫌弃:“味同木屑,难以下咽。”


    “陛下。”穆安语气淡淡,“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已是难得的果腹之物,能吃什么便吃什么吧。”


    宣璨抿唇,似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沉默地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勉强咀嚼着咽了下去。


    静默片刻,他忽然正色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朕?”


    这一声“朕”带着几分自持威严,可细听之下,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景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开口:“陛下乃天子,我们身为臣子,自然是要——”


    他故意顿了顿,宣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似在等待答案。


    景玉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护驾。”


    “好。”景玉话音刚落,宣璨冷不丁的来上了这么一句,“诸位若真能护我回宫,朕可赏千金赐爵位。”


    闻言景玉差点笑出声,又笑道:“臣等定然不负陛下厚望。”


    今夜的闹剧就算是结束了。


    宣璨独自留在厢房,宣珑则随穆安和穆锦回了房间。


    不过一间小小的厢房,硬是要容纳三个女子,委实有些逼仄。


    穆锦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望向宣珑,开口问道:“公主千里护送王兄,实乃大义。送陛下回京后,不知公主可有什么打算?”


    宣珑闻言,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我如今无国亦无家,天地皆是我的安身之处。”


    她本是召国的公主,后来远嫁辽安为王后,如今却背弃辽安,护着宣璨逃亡。如此一来,召国容不下她,辽安更不会放过她,她怕是再无容身之地。


    穆安垂下眼睫,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宣珑曾两次救她于危难,可如今,她却不知谁能救宣珑。


    第二日几人都早早起身,宣璨与宣珑一路逃亡,饮食颠簸,体力早已透支。景玉与窦怀特地去街上买了不少吃食,想着让他们好好补一补。


    可等他们带着食物踏入厢房,却发现宣璨怎么叫都叫不醒。


    宣珑蹙眉,语气透着几分烦躁:“是又昏过去了……这一路上,总是如此。”


    无奈之下,他们又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替宣璨扎了几针,过了片刻,宣璨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是,他虽醒了,目光却仍旧茫然。


    “你们是谁?”宣璨的嗓音略显沙哑,眼神迷惘得仿佛初生的孩童。


    宣珑已然习惯,叹了口气,耐心地重复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然而,宣璨并未理会她,反而低低地喃喃自语:“我是皇帝……”


    景玉闻言,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轻笑道:“陛下倒是好记性。”


    穆安看着宣璨的神色,心下一沉,终于意识到,他的失忆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


    若是这种状况无法痊愈,就算他们拼尽一切将宣璨送回召国,又如何指望一个丢了记忆的帝王治国理政?


    厢房内的烛火映照着众人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朕困了。”宣璨说完这话,便以一副你们这么还不走的姿态扫视着众人。


    众人无奈只得先退出,穆安随手将手上拎的药递给窦怀。


    细绳却从窦怀指尖划过,药包一下子落到地上。


    穆安忙弯腰去捡。


    看着窦怀僵直着身子,穆安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你身上有伤?”


    窦怀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穆安快步走到他身旁,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果然,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已经干涸的血迹沿着皮肉的裂口渗开,看得她一阵心疼。


    “怎么弄的?”穆安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透着几分责备。


    窦怀笑了笑,神色不以为意:“很久之前受的伤了。”


    穆安这才注意到,窦怀的左手软绵无力。


    窦怀叹了口气,将手臂收回,“我这只手怕是好不了了,你先别告诉阿锦,我找打机会再与她说。”


    她泛起一阵心疼,窦怀说他在南州没吃过什么苦头,怎么可能呢。


    “什么别告诉?”景玉突然出现,见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心中有些不悦。


    穆安不答,只将景玉拉到一旁,忙把药包塞进他怀里,“没什么,你把药拿去煎了吧。”


    景玉看着这大包小包,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摊手道:“这得不少钱吧。”


    “你给宣璨花这么多钱做什么?人家可不稀罕。”


    “你之前中箭,花得更多。”穆安没好气地瞪了景玉一眼,连忙把他往外推。


    等送走了景玉,穆安又查看起窦怀的伤口,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手指沾了药粉,动作轻柔地抹在他的伤口上。


    窦怀的左手无力地搭在桌上,伤到了筋骨,又没有及时医治,如今再怎么处理也有些晚了。


    站在一旁的景玉看着两人的互动,最终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淡淡地开口:“要上药的话,不如交给我吧。”


    穆安盯着他那双含着点凉意的眼睛,干脆顺势将药瓶塞到景玉手里,“行啊,那就麻烦你了。”


    又从景玉手上拿过药包,顺势出门去给宣璨煎药了。


    眼见着穆安要去给宣璨煎药,景玉又不乐意了。


    窦怀看着景玉这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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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摆手道:“别别别,我自己来就行。”


    景玉脸色沉了沉,伸手按住窦怀的肩,“你别动。”


    说着,他拿过伤药,手法比穆安更快、更果断地替窦怀敷药,力道却也重了几分。


    窦怀忍不住“嘶”了一声。


    “抱歉,手滑。”景玉漫不经心地回道,语气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一直等到晌午,宣璨才渐渐勉强吃了几口,但到底没怎么进食,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些许冷汗,显然是伤势尚未痊愈。


    穆安见状,终是叹了口气,端着药碗走上前去。


    宣璨倚靠在床头,抬眼望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些什么熟悉的痕迹。


    穆安却不为所动,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你发热了。”


    她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宣璨唇边,“喝些水,先缓缓。”


    宣璨并未立刻接过,而是盯着她的手,忽然轻声道:“你照顾过我?”


    穆安手上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不带丝毫情绪:“陛下想多了。”


    宣璨盯着她,似想从她眼底看出什么,可穆安的神色平静如水,根本不留一丝端倪。半晌,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终究没有再问,接过水一饮而尽。


    景玉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景玉静静看着穆安忙前忙后,端水,试体温,甚至为了让宣璨好受些,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向来知道穆安心硬,可她若真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又怎会如此耐心地照顾一个曾经逼她至死境的人?


    景玉勾起笑意,端起桌上的药碗,恭敬地递向宣璨:“陛下。”


    宣璨看着眼前这个微微躬身的人,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你……是宦官?”


    景玉的笑容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空气似乎也沉默了下来。


    穆安眉心一跳,二话不说就把药碗从景玉手中拿过来,直接塞进了宣璨手里,语气不善:“自己喝。”


    宣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接过药碗,却依旧迷茫地看着她:“为何不让宦官伺候我?”


    穆安嗤笑一声,目光微凉:“此处不是皇宫,没有人会迁就你的皇帝脾气。”


    “最后只歇今日,明日我们就要启程。”


    宣璨的目光落在她指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离开后,景玉低低地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以为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穆安抬眼看他,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景玉眨了眨眼,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没什么意思。”


    他转身往外走,语气漫不经心:“只是觉得……有人这皇帝脾气,倒是有人惯得很。”


    穆安看着他,神色平静:“景大人若是伤了,我自然也会照顾。”


    景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他之前受伤的时候照顾他的明明是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医官,穆安可没有这般亲力亲为。


    景玉随即却冷笑:“可惜,我伤得从来不重。”


    他的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看着穆安,忽然觉得,她对谁都好,可唯独不会只对他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