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月御的手令，此行顺利的不像话。


    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押送呼雷。


    这趟并不符合流程的访问开始时，没人知道苏木居然真的能让曜青做出移交战犯的决定，被此事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腾骁连夜组织人手，将镜流紧急调往曜青，总揽押运事宜。


    作为擒获呼雷的主力，没人比她更合适。


    同时，考虑到呼雷的特殊性，腾骁又令人将幽囚狱腾出整整一层，以防其蛊惑罪囚，再犯十恶。


    但这也直接增加了十王司的工作量。


    编号的更改、巡逻防卫人员的变更、道路的迁移……


    桩桩件件都不让人省心。


    趁着呼雷还没来的这段时间，苏木把自己实验室的器材全都挪到了幽囚狱，正对着即将关押呼雷的囚室，以确保实验素材的新鲜度。


    将最后一台观测仪安置完毕后，苏木满意的看着前方空出的囚室。


    正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呼雷。


    幽囚狱由持明一族领命建造，配合仙舟独有的洞天法门，深入水下，无时无刻不在变换位置。


    这种设计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囚犯逃跑的概率，也最大程度的限制了信号。


    刚一脱离幽囚狱的范围，苏木的玉兆上弹出来一连串信息。


    除去那些APP发出的广告外，发信人只有一个——


    景元。


    苏木往上翻了好几次才翻到他发的第一条信息。


    刚想要逐条回复，就看到景元又发了一条信息。


    ［百冶大赛要开始了，应星哥正准备锻点东西练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百冶大赛？


    苏木记得这个比赛三年前就开始了，居然还没结束。


    他知道仙舟效率慢，没想到这么慢，一场比赛比了三年。


    苏木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和景元说自己稍后就到。


    百冶，铸器之巅，仙舟匠人的最高荣誉，无数工匠在踏入工造司的那一刻便为之努力。


    数百年的巧思与灵光都将在这场赛事上显现，赢家获称百冶，统领工造司。


    这场比赛赢下的不止是荣誉，还有领一司之职的权利。


    想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实验耗材，苏木回了一趟家，从仓库里拖出来几块一尺多高的玻璃结晶，雇了个货运机巧，送到了工造司。


    货运机巧的数据中心连接了太卜司的穷观阵，能计算出最为节省的路线。


    罗浮的路面不似空中开阔，机巧几分钟就能到地方，在地面往往耗时更久。


    待苏木来到工造司，本应磨练技艺的匠人们围在一处，在一阵刀鸣击打声中啧啧称奇。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最中央的站在中央的黑发匠人——应星。


    在一众仙舟本地人里，他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除去那姣好的外貌、优异的天资外，他的动作总是令苏木感到熟悉。


    拥有数百年寿命的仙舟人习惯了慢步调的生活，就连一场比赛都能拖上三年。


    而应星不一样，作为化外民，他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他的步伐与计划总是格外“匆忙”，能让人一眼就看得到。


    待在人群中的景元眼尖的看到了来人，抬起胳膊喊道：“苏木，这里！”


    周围的匠人听到眼前这几块怎么劈砍都伤不了分毫的玻璃晶体拥有者的名字，一股脑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你这东西哪来的？硬度真是可以。”


    那人边说边竖起一个大拇指。


    “哥们，有渠道不，我出高价。”


    “我也可以帮忙锻造的，价钱好商量。”


    ……


    被烦的实在受不了的苏木皱起眉，不耐烦的说：“再不散开，我挨个投诉你们。”


    说着，苏木的目光扫视到一位匠人胸前的铭牌，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的匠人几乎跳了起来，三两步就跑没了影。


    有了人带头，其余匠人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见人群散开，应星总算是能松口气。


    自他来到罗浮，受到的轻视与排挤能填满整个工造司，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围过来，虽然只是为了一份材料。


    想到这里，应星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块玻璃结晶上。


    透光度与硬度都是上乘，唯一的缺点是太硬了，他现有的工具完全无法锻造。


    应星有些遗憾的说：“很抱歉，这个暂时没办法……”


    “用这个就可以了。”


    苏木从口袋里掏出一柄造型怪异，尾端用布条缠绕的小刀。


    本来他是打算把刀和晶体一起送过来，但这刀被机巧判定为管制物品，没法运送，苏木只好随身带着。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比起刀，那更像是一截断裂的箭矢，更重要的是，景元在上面感知到了巡猎的气息。


    不清楚景元问的是哪一个的苏木干脆全介绍了一遍，他把刀递给应星：“这个是家中长辈留下的物件。”


    “至于那些玻璃块，是我在新伯利恒发现的。”


    苏木家中有一本古老的手札，由第一位研究魔阴身的苏家人书写，里面记载了他的所思所想，以及一些实验。


    每一位接手这项试验的苏家人都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想法，两千多年来，这本手札换了十几个主人，如今传到了苏木手中。


    先前翻看手札时，苏木看到了家中前辈留下的一则实验记录：


    建木中加入巡猎箭矢，呈相互消磨状态。


    对此感到好奇的苏木从库房里翻了半天，只翻到了一小盒断裂的巡猎箭矢，正巧缺把刀用的苏木从里面挑了个顺眼的磨了磨。


    有了巡猎之力加持的箭矢格外锋利，用习惯的苏木也就没想过换一个。


    认识了这么久，景元多少知道苏木家里有不少好东西，但他没想到连巡猎箭矢都有。


    “苏木。”景元的声音格外真诚，“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巡猎箭矢，我可以出钱买！”


    要是能用这个作为原材料锻造一柄武器，肯定很棒。


    “得了吧。”苏木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景元，“你自己去库房里找，钱我就不要了，你留给朔雪买肉吃。”


    朔雪之前被喂了短期禁止生长药剂，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只白猫，食量也是。


    但自从药剂的功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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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雪的成长速度十分惊人，从一顿一碗肉变成了一顿一盆肉。景元的那点零花钱，还没捂热乎就喂进朔雪嘴里了。


    景元是很想要巡猎箭矢，但白拿别人的东西不是他的风格，他极为不舍的将钥匙还给苏木。


    “还是算了，说不定能在战场上遇到呢。”


    “不要担心这个。”苏木握住景元的手，将那枚钥匙牢牢压在景元掌心，“以后有你帮我的地方。”


    不知为何，景元总觉得苏木在说这话时，透着难以化开的悲伤。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给你巡猎箭矢，你要在未来，帮我做一件事。”


    苏木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交易，他写下自己对锻造物的尺寸要求，交给应星。


    “不违反仙舟律法、不违反你的道德底线。”


    苏木举起自己的左手掌，景元同样抬起手拍了上去。在击掌声中，他说：“成交！”


    在巡猎箭矢的见证下，契约达成。


    有了原材料的景元转头就问：“应星哥，你能替我打一把新武器吗？”


    习武之人将武器视为自己的半身，每日勤勉训练的景元用过很多剑，无论是持明工匠还是仙舟的老牌世家，他们打出的武器都不如应星的。


    听到景元诉求的应星一愣。


    在仙舟，只有百冶有资格使用帝弓余烬锻造武器。


    随即，他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如同炉中永不熄灭的焰火，如同他被多次打压却依旧挺立的精神。


    “等比赛结束我就开始。”


    百冶大赛的比赛内容并不固定，在开始之前，他要多加练习。


    在一众悠闲的工匠中，应星的身影格外特别。


    帮不上忙的两人自觉离开，并排行走在罗浮的大街上。


    自从加入云骑，景元很少在这个时间外出。


    没有训练时挥洒的汗水，没有战场上的血腥与硝烟，有的只是宁静。


    “苏木。”景元的表情变得十分沉稳，经过战场历练的人所特有的表情，苏木在很多人身上见到过这个表情。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景元很聪明，像是趴俯在蛛网上的猎人，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年纪轻轻不经考试便成为丹鼎司的医师、随时面见将军的特权、永远无法琢磨猜测的踪迹、以及在幽囚狱底沾染的潮气……


    苏木的过去汇聚成团，在景元心中勾勒出一片疑惑的海。


    “我很抱歉景元。”苏木抬起头，“在这件事成功之前，让它成为一个秘密。”


    “好吗？”


    天平的两端放着并不相等的筹码，友人的请求毫不意外的坠入底层，将景元对真相的好奇高高翘起。


    “至少……别伤害自己。”


    景元别过脸，不去看苏木。


    他见过苏木身上的伤口，藏在衣袖下方的，层层叠叠的，永远去不掉的细密伤口。


    自两人第二次见面，他就知道苏木在做些什么，一些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大事。


    不过没关系，他会等到苏木愿意开口的那一天，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