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湛川没回应，只是把塞了帕子的香囊从怀里掏出，随手一扔，准头还不错，稳稳落在季灵手里：“擦吧，擦完回去丢掉。”


    季灵沉默的把白手帕从香囊里抽出来，然后把香囊狠狠的往口袋里揣紧。她现在反而没那么怕眼前的男人。


    坏了也不过就是一死，好了跟他关系也好不到哪去。


    谁也没说话，气氛之间变得更冷，季灵只一味地盘算着咋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同时又胡乱拿帕子抹着眼泪，抹的泪痕糊了满脸。


    幽湛川觉得有点好笑，是他语气很不好还是态度很恶劣，哭成这样。他视线透过季灵的肩头，落在她身后的树上，开口：“逃婚的时候没害怕，被炸糊也无所谓，反倒是我问你两句话就吓成这样，我有这么吓人？”


    “没有，很帅。”季灵如实回答。


    季灵现在觉得自己或许是傀儡丸的药效没散，神智似乎也不太清醒，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句一句稀里糊涂的在答些什么。


    面对这种完全不合时宜的夸赞，幽湛川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收起笑意，冷着脸睨季灵一眼：“少抽疯。”


    两人又开始闭口不谈，直到季灵的抽噎终于告终，她清清沙哑的嗓子，才带着迟疑开口：“我还能在这学习吗？”


    幽湛川见她止住了啜泣，转头迈开步子就往前走。他步子大，也没管季灵跟不跟得上，季灵还是不太适应花盆底的鞋子，树林里枝干又多，她一边确保自己每一步都踩实踩稳，一边尽快跟上幽湛川的步伐。


    出乎意料的，她找到了一条大块石头铺就的小路，它们一个连着一个，一直延绵到这片森林的尽头。


    有了结实的落脚点，季灵走的快了不少，稳稳的跟在幽湛川后面。


    “为什么逃婚？”男声随着林中的微风轻轻送到季灵耳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隐蔽且不通世俗的门派吗？季灵没想到他仅通过一个“季”字就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回应的语气中带点慌乱：“你会想跟不喜欢的人成亲吗？”


    幽湛川还是没回答，尽管季灵觉得这个问题应当有个毋庸置疑的答案，但他似乎想的很认真，直到季灵觉得他不会再回答了，他才带着笑意缓缓开口：“季家有女季淩，与陆家少主陆九渊两情相悦，幸双方姻亲，故结琴瑟之好。”


    “邀请函上的贺词。”他补充道，“看来自家人也坑自家人。”


    不知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他笑得弯了腰，随后折扇轻扇两下，表情恢复如初。


    堂堂门主，喜欢看笑话。季灵觉得也是世间罕见。


    “你认识我爹我娘？”季灵有些胆颤，她本身想找的就是一个与季家无瓜葛的门派，若是认识可不太好。


    但现在看到眼前这人看笑话的嘴脸，估计不是世仇也是和季家相当不对付。


    她有点后怕，怕自己羊入虎口，逃了婚反而奔进仇家家门。


    “没说过话，但他们应该认识我。”幽湛川挑挑眉，季灵从这面部表情里读出几分自豪，心想：我一个读过原著的都没对上你的号，还以为自己人尽皆知呢。


    “那你怎么得的邀请函？”季灵敏锐的察觉到了话里话外的不对劲。


    “刚才还担心自己小命难保，现在就管上别人家的闲事。”幽湛川讽刺的轻哧，“你们季家人果然是祖传的’大义凛然‘”


    季灵听出他似乎和季家有几分过节，撇撇嘴，接过话茬：“看不上季家还巴巴的跑去婚礼沾喜气。”


    “沾谁的喜气？落跑新娘还是哑巴新郎？”幽湛川踱步到季灵跟前，故意贴近了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屑。


    季灵后退一步，品味了一下，这人虽然嘴毒，但用哑巴新郎形容陆九渊也算是蛮贴切。女主嫁给他，他不出言反对，娶了以后才摆着一张冷脸怨女主；女主受伤，他不闻不问，等到男二嘘寒问暖了，他才想起来吃些没味的醋；女主被冤枉了，他不出头，等到终于沉冤昭雪，才马后炮一般说：我一直很相信你。


    什么男主，这是垃圾。


    季灵越想越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嘴角疯狂上扬。


    幽湛川眼中本还残留着些讥讽的情绪，却看到眼前刚被自己出言嘲讽过的季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挂上了笑。


    这是这个女人今天第二次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


    先是威胁两句就哭，哭完还敢吼他，现在讽刺两句，怕她哭才封了口，反而还笑起来了。


    “笑什么？”他的情绪已经被这个奇怪的笑浇灭了大半，只剩下些许的不知所措，翻涌在眼底。


    “笑你虽然说话不好听，脾气也一般，但骂人还挺一针见血的。”季灵看他无措，笑意更浓，“多骂两句陆九渊，我爱听。”


    “情绪倒是上的快。”他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视线转移到她攥在手里的，刚擦过眼泪的帕子上，“怪不得眼泪来的也快。”


    “平时看个话本子都得哭一宿鼻子的主，”他歪脑袋观察了一下季灵的表情，看她没什么反应，接着说，“还等着看别人的笑话。”


    “季小姐，你自己的笑话都名动京城了。”他言语中嘲笑的意味更浓。


    季灵觉得如果这个世界刚刚流行起刻薄和阴阳怪气，那这股热潮一定是面前的人引起的。


    信息差不对等，简直不公平到极致了。她嘴皮子一向利落，可到现在也没找到这个男人的破绽反怼回去。


    她努努嘴，想起自己还是有求于人，在背后默默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没做声。


    她猜测刚才来的这个地方是什么门派内的禁林，否则走出林子以后，外面怎么会肉眼可见的繁华和热闹。


    正是桃花开着的季节，季灵伸手接落下来的花瓣，指缝间都残留着馨香。


    幽湛川不知是不是后背长了眼睛，没用回头看就知道季灵看花看的正入迷：“喜欢的话，留下来把这几个院子都扫了再走。”


    她暗骂一声神经，赶紧收回手，顺带着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花瓣。


    许是换了路或是换了方向，季灵这次被绕的头晕眼花，也分不清是不是原先那个往大殿去的方向了。


    景致有些过于优美，季灵又确定了白衣男子没有杀她的心思，一路上除了刚刚的插曲，心情好的不行。


    没心没肺的笑意和蹦蹦哒哒的脚步，甚至都感染了前面正在稳稳当当走着的幽湛川。


    他一向不喜欢花，又乱又难打理。若不是谢昭然墨迹了他一整天，他怎么也不会同意在院子里栽种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眼下，不知道是身后人带来的愉快氛围还是什么，他竟然开始觉得，这些桃花的确是好看的，甚至萌生出，幸好当初种下了的想法。


    幽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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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处理过这样的情绪，不安和慌乱在心口发堵。


    他迫不及待的想停下这种感觉。幽湛川深吸一口气：“季家人都是这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和你一般吗？”


    季灵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停下了动作，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她蔫蔫的低头，闷闷的跟着他走，很安静，安静的幽湛川比刚才还不舒服。


    就像是…像是他夺走了她的快乐。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但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又是很久的沉默，正当他以为她不会再有所回答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没人规定我应该要怎么样。”


    “我父母说，开心最重要。”


    他不由得轻哧一声：“通知你要嫁给陆九渊的时候也很开心吧。”


    季灵知道他在嘲笑些什么，她淡淡的开口：“不是他们。”


    “什么不是他们？”幽湛川皱皱眉头。


    “我说的父母不是他们。”


    她不想自己真正的父母蒙上污名，季家父母那样的为了利益“卖”女的人，别说不配为父母，甚至都不配为人。


    幽湛川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倒是有血性，为了反驳我连父母都不认了？”


    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是穿书过来的。


    还没等她想好回答，就听见他的调笑声传到耳边：“快走吧，小哪吒。”


    哦，说她是哪吒，“削骨还父，剔肉还母”


    “我不是哪吒。”季灵摇头。


    幽湛川没想到她会对这个调侃的外号这么严肃：“哪吒不是挺好的？又不是反面角色。”


    她还是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我没他那么厉害，也没有多少反抗意识，我所做一切，无非是想得到我本该得到的东西，回到我本该回到的地方。”


    胆量一般，但对自己的认识挺清晰。


    幽湛川终于回了头：“这就足够了？”


    “嗯。”她点点头。


    她身上谜团不少。有另一对父母，又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回到该回的地方。


    幽湛川少见的来了兴趣。他本想把季灵带到大殿取点季家人的血，顺带看看，她在看到大殿上“幽冥鬼府”的牌子时会做出何种有趣的反应。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耿直的小绵羊要养肥了再杀。


    在此之前，先让他当个纯良无害的“好师尊”吧。


    他朝远处轻轻摆了摆手，远处大殿上属于“幽冥鬼府”的牌匾，随即碎成粉末。


    他面色如常，嘴角扬起罕见的温和弧度，仿若刚才的威胁、恐吓从未发生过，清隽的声音温和又动听：“季小姐，你通过考验了。”


    “我，亲自带你。”


    季灵有些诧异，以她这副身体现在的资质，再加之刚才惹怒了幽湛川的情况来看，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啊。


    最好的情况也无非是面前的男人勉为其难地看在谢昭然的面子上收下她，然后让她在门派里自生自灭。


    季灵有些想不通，但也由不得她再想，她模仿着毒修三人组的样子行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季灵，灵动的灵。”


    他反应过来换了字，挑挑眉没说话，低头看她。


    面前的少女脸上笑意明媚：“晚生季灵，拜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