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贺衡督促父亲写好信件，命人加急送往京城。


    “三叔一家到底要如何处理，等祖父母回来再说吧。”


    贺衡虽有心直接抓了人报官，也要考虑贺府名声。


    再说，侄子告叔叔，在礼法于理不合。


    贺衡能做的，就是等待。


    李玲珑带着贺衍回了娘家。贺衡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吃人的贺府，去元恪的小院拎上元恪，一起去到了李府。


    李府经商，是春江府的首富之家。


    朝廷对商人的宅邸规模有许多限制，因此李家虽然富裕，所住的宅子却远远不如贺府。


    元恪跟在贺衡的身后，悄悄跟他说：“我以为李家作为春江府豪富，府里必然堆金砌玉，原来并不是如此。”


    贺衡用折扇挡住两人，也悄悄回道：“的确有不少商贾之家外面看起来合制，实则奢靡斐然。但我外公一生谨慎经商，不敢逾矩的。”


    李家的外公外婆十分高兴贺衡的到来，他们家是商贾，子孙不能科举，故一直以有秀才功名的外孙子为荣。


    李家外公李骁虎是春江府的一代传奇人物。从一个猎户家里的穷小子，到如今的春江府首富，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李骁虎已步入老年，身体倒是还挺强壮，把贺衡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这孩子的确好好的，才长舒一口气。


    “之前你舅母去看望过你，说你没什么大碍。如今一看，倒是真的，到底是年纪轻啊。想我十六岁的时候，被老虎咬掉了大腿的一块肉，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李骁虎年纪大了，特别喜欢追忆往昔。


    李外婆不咸不淡地接话：“是啊，也就阴雨天那条腿老是犯疼而已。”


    “你这人，怎么老在孩子面前揭我的底呢。”李骁虎嘀咕。


    贺衡很喜欢李家外公外婆，这对老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更让人高兴。


    等外公外婆说完话，他郑重其事地为他们介绍元恪：“外公、外婆，这是元恪，我的好友。现在在给阿衍当启蒙先生。他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


    “哟。”李外婆放下矜持，也上前来看看这聪明的读书苗子，“那么小就是秀才相公哟，真是聪明。”说完还特意摸摸元恪的脑袋瓜。


    李骁虎也很满意元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金元宝，就往元恪的手里塞。


    元恪哪里见识过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连连推举：“这我不能要，我不能要。”


    李外婆直接把那个金元宝塞进元恪的怀里，又叫下人去拿库里藏着的玉佩。


    “那玉佩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触手温润，就适合你这种读书戴在身上。”


    元恪被李家外公外婆的热情砸的头昏，茫然无措地看向看好戏的贺衡。


    贺衡看够了戏，终于大发慈悲地解救元恪：“外公外婆给你的见面礼就收好。”


    “外公，我想着昭庆寺外的香市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打算带着阿衍去逛一逛，就先退下了。”


    李骁虎：“行，你们几个孩子出去玩吧。对了，叫上李云舒，看上什么就叫他付钱。”


    李云舒是李家大舅舅的长子，如今二十二岁。


    叫上云舒表哥，再把贺衍抱上马车，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乘着马车前往昭庆寺外的香市。


    香市，一开始是各地来寺庙的香客与当地人做买卖而形成的市场，后来逐渐变成了众人互相买卖，聚众游玩的场所。从花朝节到端午节，能热闹上整整四个月。


    贺衡把贺衍抱在怀里，看到他闷闷不乐的小脸，开始介绍香市的热闹。贺衍年纪小，出府游玩的次数少，还从未去过香市。


    “香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历朝历代的古董，西洋人带来的稀奇玩意都会出现在那里。一到了举办香市的日子，昭庆寺里里外外的空地基本上都被摆上摊。除了稀奇玩意，还有很多日常用品，商品琳琅满目，包罗万象。到了香市，阿衍喜欢什么都可以买。”


    李云舒也哄贺衍：“阿衍，表哥带了很多钱，可以给你买很多玩具，我们阿衍可以成为玩具最多的孩子。”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马夫：“少爷，前面的路上人越来越多，咱们的马车进不去了。”


    贺衡：“正好，咱们慢慢走进去。如今春光明媚，正是游玩的好时节。”


    一行人下了马车挤着人流向前。


    元恪对城里不陌生，对这种好玩的地方却很陌生。十三岁之前的他只知道刻苦读书，十三岁之后就忙于打工，居然和贺衍一样是第一次来。


    与元恪的兴奋不同，贺衍一直紧紧攥着哥哥的手不肯放开，整个人显得不安极了。


    贺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不能说话这件事让阿衍受到的伤害不仅仅是身上的，更是心里的。原来的阿衍如今来到这种热闹场所，会不管不顾地到处看看，十个人都拉不住。现在却不敢离开自己，可见心中的创伤颇大。


    贺衡直接将贺衍抱在怀里，带着他一个个小摊看起来。


    其中有一个摊贩，卖的是泥人竹马，贺衍拿起一个泥人，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贺衍在摊子上挑了三四个喜欢的泥人，抱在怀里。


    李云舒财大气粗：“阿衍只要这几个？要不表哥把这些全买下吧。”


    贺衍摇摇头，指着另一个摊子示意要过去。


    这个摊子卖的东西不同寻常。


    店主卖的东西是盆栽。


    贺衍指着枝丫上颜色鲜红，果似秃笔头的怪异盆栽，回头望向贺衡。


    很显然，他在询问贺衡这是什么东西。


    贺衡看到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嗯，这是，番椒。”


    摊子后猛然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你知道番椒呀。那你喜欢番椒吗？你要不要买一盆回家看。这个番椒很好养活的，能开出白色的小花，最后还能结出红色的果实呢，跟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上。”


    一连串的话语砸向贺衡。


    原来摊子后面除了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还有一个矮矮的小丫头。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圆圆的脸庞宛如苹果一般饱满红润，看得人心生喜爱。


    贺衡当然知道番椒，更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以后还能在餐桌上大显身手。


    他以前看到过的番椒，都被人当做观赏的植物。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东西竟然被人发现能够作为一种香料调节食物的味道。它强烈的味道，一下子抢走了胡椒的王者宝座。


    从此，番椒在各地被广泛种植。


    他也是在云州的时候，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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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到了由番椒调味的食物。


    那味道，甫一入口就能让人终身难忘，可以极速刺激口水的分泌。听说，有人把这种特殊的味道称作“辣味”。


    元恪对这个没见过的东西十分好奇，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番椒光滑的表面。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妹妹，这个红色的东西就叫番椒吗？既然是果实，你尝过吗？”


    闻言，小丫头的脸上显露出一种难言的犹豫。


    她当然尝过这个红色的果实，本来以为果实不是甜的，就是酸的。没想到这一次的尝试，让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尝到了人生最奇怪的味道。


    犹豫了一番，她还是说了真话：“嗯，这就是番椒。我尝过，有点像胡椒的味道，但更奇怪。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就吃了一口，喝了好多好多水才把这个味道压下来。”


    听完，元恪更好奇了，恨不得现在就吃一口尝尝。


    贺衍也是一样的好奇宝宝模样。


    李云舒看到他们都挺喜欢的样子，掏出钱打算买下：“你这番椒多少钱一盆，我买两盆。”


    摊子后的妇人沉默了半天，听到有人打算买下这盆栽，总算开口了：“五文钱一盆。”


    “行。”李云舒拿出十个铜板交给她。


    元恪也掏出钱，想自己买一盆。李云舒是贺衍的表哥，他给贺衍买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但元恪知道自己是一个外人，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李云舒扣住了他掏钱的举动。


    “元秀才，你不用买了，我买了两盆，就是给你和阿衍一人一盆的。”


    元恪试着动动自己的手，竟然没从李云舒的手下拿出来。


    贺衡见状也阻拦道：“不是什么贵价的东西，你安心收下吧。”


    元恪只能作罢。


    贺衡对番椒不是那么好奇，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妇人是如何得到番椒的。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你娘吗？”


    “我叫青溪。旁边是我娘，大家都叫她鸾娘。”青溪背着手，乖乖地说话。


    鸾娘摸了摸青溪的发髻，倒是没有阻止她和贺衡的交谈。鸾娘能看出来，眼前几个公子不是什么坏人。


    “这个番椒来自于海外，你家里是如何获得的？”如今市面上基本没有人见过番椒，这个鸾娘竟然种出了这么多来卖，让贺衡十分好奇。


    青溪拉了拉阿娘的衣袖，见到阿娘微不可见的点头后，才说出来。


    “我家旁边的房子，去年住进来一队外藩的商队。商队里面的老大喜欢吃春江府的本地食物，就请了我阿娘去给他们做饭。他们走之前，有人给了我阿娘一包番椒的种子，说能种出来东西。我阿娘就试着种了种，今年就有了许多的番椒。”


    贺衡：“原来如此，青溪的阿娘真厉害，能种出来这么多番椒。”


    青溪甩甩头，骄傲的模样好像一直斗胜的小公鸡，昂起脑袋：“我阿娘还可以和那群外藩人交流呢。我们那里谁都做不到，只有我阿娘可以。”


    贺衡对此十分感兴趣，直接向鸾娘询问：“鸾娘，你真的可以和外藩人交流？”


    众人都望向鸾娘，不敢相信这个沉默的妇人有这种本事。


    鸾娘轻声说道：“在帮他们做饭的时候学了几句，勉强可以交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