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审一次

作品:《老大我来救你啦

    望着庄成的尸首,所有人陷入沉默。


    “回吧……”李春源无比颓废,撩起头发捧着脸狠狠揉了揉,力气之大把双颊搓的发红。


    又叫人跑了,还在眼皮子底下放跑的。被耍的团团转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连隋月明都被此刻的氛围影响,心情阴郁。


    “哭丧着脸干吗?”段宵伸手在她眼前一挥,“醒神了。”


    “你没发现我们已经有突破了吗?”他看向庄成死不瞑目的脸,声音嘲弄,“这位跟在亲娘身后叫唤的废物死前倒是发挥了点余热。”


    “把人带回去。姓隋的,你跟我再去审庄芸。”


    毕竟冥冥之中一只大手把所有线索整合在一起。


    然后,贴上名为“庄芸”的标签。


    段宵抬手招来李春源:“驯狼女和庄芸的情报你找人加急送回京城,要求上面增调侍卫。”


    他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瞟了眼正盯着庄成尸体放空的隋月明,随后低声道:“把她的身份藏好。”


    “好,我知道。”


    李春源点头应下,招呼着大家把尸首扛回去。


    刚回大理寺,他们一溜烟钻进审讯室,趁狱司还没来,三颗脑袋凑在一起。


    隋月明拿出近期的画像,从驯狼女开始放图,一直到没有姓名被狼咬死的男人。


    她把画像推到一脚,在桌子上扑开大纸,拿起手旁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汁,提笔一落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庄成、庄白氏、庄芸,以及檀香。”


    她顿了顿,又补上“城主之子”四个大字。接着就他们的关系写写画画,鬼画符般的箭头带着一种要飞跃的豪迈,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在纸上乱画。


    段宵看着斗大的字只觉得眼睛疼,但勉强能跟上隋月明落笔的速度。


    就是苦了李春源,被几个名字绕晕:“我都快不识字了?”


    “来吧,大家伙儿看看现在的情况。”


    隋月明仿佛回到了以前。


    那时他们几个新来的常跟在老刑警身后胡天海地瞎扯讨论案情,各种匪夷所思的结论都提一遍但都对破案屁用没有,直到挨了老刑警的骂才老实,乖乖在白板前画关系图。


    “驯狼女的身份已经确定了,现在只等抓捕归案。但是又有新的疑点,庄成口中的檀香和她的恩客,到底是谁,怎么死的。”


    “以及那句,她们都是给春光楼办事,是什么意思?”


    隋月明大胆猜测了一下:“一座边境小城,不仅有富丽堂皇的花楼,还藏着遗落的国宝。老大,你不觉得这个春光楼很诡异吗?哪儿都有它,可是哪儿都很模糊,抓不住它。”


    “就像……”她迟疑了,不确定能不能说出来,试探性地看向段宵。


    可段宵脸色不变,语气都淡到极致,甚至反问她:“就像什么?你说出来,你知道的。”


    “就像有把伞,看不清的伞罩在春光楼的顶端,把所有肮脏都藏在了阴影之下。”


    春光楼是朵糜烂的大嘴花,肥腻的身躯狠狠扎进大地,吞噬不该有的荣华富贵,吸收血肉堆砌的营养。


    有人为它保驾护航,它又为那人输送养分。


    “到现在不一样了。”隋月明眼睛倏地一亮,拿着笔沁饱了墨,重重在庄芸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这是唯一活着被他们抓回来的线索:“伞的一面已经被我们撕开了缝,她就是我们找到真相的途径!”


    砰。隋月明潇洒把笔一扔。


    却忘记了手里拿着的不是以前一抓一把的圆珠笔,而是润饱墨汁的毛笔!结果笔砸在桌面,甩出一条墨。


    ——全溅在了偏头过来看的段宵脸上!


    男人下意识闭眼,墨汁从下颌甩到了眉心,像被刀割留下的疤痕,带着粗犷的野性。


    他睫毛颤了颤,然后张开眼,贯穿右眼的墨迹无比狰狞,上挑的凤眼里一时间冷如冰霜,带着要杀人的暴戾和各种复杂的情绪。


    隋月明解读出最简单的一层:“你死定了。”


    完!蛋!


    看着段宵骤然拧紧的眉头,隋月明的脸唰一下白了,手足无措道:“对,对不起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她伸手想抹去段宵脸色的墨,但指尖在距离他脸不足半米时,被宽大的手掌挡住。


    段宵手心的温度烫的隋月明把手猛地一缩。


    “别动。”他咬着牙,额头青筋猛跳,老半天后像逼着自己呼吸似的重重吐出一口郁气,“你继续。”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名严肃的氛围突然被一阵爆笑彻底冲散了。


    四只眼睛,两道死亡光线落在笑声主人的身上,但李春源完全没带怕的。


    他甚至朝着段宵的脸哈哈大笑的同时给隋月明竖了个大拇指:“隋姑娘,好样的!”


    说完他还贱兮兮地拍了拍段宵的肩膀:“段大人,给你描眉呢,喜欢吗?”


    段宵看向他,眼神史无前例的冷,隔了许久,他才勾唇缓缓道:


    “哦?”


    哈。


    “所以我们应该再审一次庄芸。”隋月明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往李春源的方向瞟。


    但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任谁视野范围内有个整张脸都涂满墨汁的人不停晃悠,都会控制不住看他。


    李春源顶着一张黑脸无比郁闷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爷陪着你从京城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对我?!”


    始作俑者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把帕子丢进铜盆里,表情人畜无害:“别废话,去把庄芸带过来。”


    “我现在怎么去啊!”


    “谁管你,搞快点。晚一秒钟我让你滚街上游行去。”


    李春源骂了一句脏话,捂着脸出门,在一众问候声中骂骂咧咧朝关押庄芸的地方走去。


    -


    地牢潮湿阴暗,烛火闪烁跳跃,衙役押着庄芸从深处走来,她脚踝上的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响。


    “姑娘,又见面了。”


    隋月明率先开口,表似乎真的只是来找庄芸叙叙旧。


    “不过几个时辰。”庄芸心里隐隐有不安,“大人,我看其他姐妹交了钱都给放了,怎么就我还被关着?”


    可段宵始终沉默,森然的眼神盯着庄芸,似乎要把她彻底看透,而隋月明似笑非笑,手下落笔,眼里带着打量。


    他们脚边,还有一具被白布盖全的尸体。


    空气流动停滞,审讯室一片死寂。越是安静,庄芸的就越觉得像漂浮在空里。


    “庄芸。”


    她头皮一麻。


    “庄白氏现在因为涉嫌谋害被朝廷下令抓捕了。”段宵垂眸打量着她“不过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他打开桌面上的丝巾,里面包着的正是她落在春光楼里的骨花:“她逃走了,带着你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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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


    “你看她多偏心,都到这节骨眼上还不忘把她的好儿子带上。你说她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如今正被困在牢里,战战兢兢回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


    从骨花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庄芸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长久地沉默着,像一块载着巨石的碑。


    “怎么不说话,戳到你的伤心事了吗,真是抱歉啊。”


    段宵分明说着抱歉,语调却恶劣至极,手掌一用力,本就残缺的骨花彻底碎成残渣,从指缝中落下来,砸在了庄芸眼前。


    “春光楼的人说,你娘给了你和你兄长两朵花,只要碎掉就会来救你们,我替你捏碎了,她会来吗?”


    “......不会。”庄芸语气干涩,甚至有几分讽刺,“又不是没试过,从小到大她把我丢下过无数次,您见我在意过吗?”


    她最在意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及笄那日,她哭着求娘不要把她卖进城主府,求她把灶台边那个小褥子留下,给自己留个家。


    头破血流,尊严全无。门槛上全是她额角鲜血,来往的叔叔婶婶们捂着嘴偷笑,都道她家是卖女儿的。


    明明那么丢人。


    可最后,她的手还是被娘一把扯开:“不送你去,谁给我们养家?”


    “你哥不中,这个家就毁了。”


    城主家的小厮拉着她的手往马车里拽,她的娘推着她的背朝前,她像块破抹布被人揉吧后顺手塞进了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她挣扎过,求过,但无济于事。


    “她带哥走,我不怨,那是她的选择。”


    曾经的庄芸或许在乎,计较,要死要活。


    现在的庄芸懒得在乎,不想计较,自己苟活。


    “但是大人,我知道我娘手不干净,可我们已经分家了,轮不着我在这儿替她受罪吧?”


    庄芸偏偏脑袋,细长上扬的眼一扫胆怯,看向段宵。


    “我就偷了点钱,您抓我关我没问题,但若要拿我抵我娘的命,那我无话可说,贱民斗不过官,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更别说她的事只有我兄长知道,您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什么都不清楚。”


    说罢她冷笑着闭上眼,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段宵和隋月明交换了眼神,若不是庄成临死前那番话,他们可能还真被庄芸的演技给蒙骗过去了。


    “千刀万剐倒也不至于。”隋月明蹲下身子,笑盈盈道,“其实我们刚才抓了个人,他说了些话还挺有趣的,你想见见他,听他说了什么吗?”


    她指着脚边白布裹着的人,语气淡然:“掀开看看。”


    庄芸像察觉到什么,她起身走到白布前,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突然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刺疼,只有死死掐住掌心肉才能勉强忍下痛意。


    她伸手,轻轻拉开白布——露出了庄成那张写满不甘的,惨白的脸。


    “啊!”庄芸尖叫一声,像被吓到似的后退几步跪下,捂着胸口剧烈地晃动,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兄,兄长!他怎么死了?他不是有那东西吗?”


    “他被你们亲娘当做替死鬼,丢在了荒山里。”段宵踢了踢庄成已经僵硬的身体。


    “你的娘也不见得有多爱庄成,这个世道里,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隋月明敛眸看去:“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吗?”


    庄芸愣了愣,然后跌坐在地,惶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