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野回到大理寺，还没等进门，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蔡大人撞了个正着。


    蔡大人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情绪激动的想扑上前却又生生忍住了。


    他大张着手朝闻星野数落道：“祖宗，祖宗！你又干了什么？怎么会闹到要辍职了呢？”


    闻星野微微一挑眉，他被辍职了？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你不干活，是打算那一屋子的公文都让我一个人批——阅——吗——”


    蔡大人先前两句还能压抑着情绪，可说到后面就崩不住了，他紧紧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要累死我！”


    闻星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也很同情蔡大人，毕竟没有他在，蔡大人就不能迟到，要按时点卯，不能溜出去赌钱，因为有看不完的公文，更不能生病告假，他得保持身体康健，直到闻星野复职，真的是幸苦他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要不去陛下面前控诉一番？


    闻星野一时之间闲了下来，忙碌惯了的人突然清闲下来，总是浑身的不自在。


    余竹原本想安慰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多带着他做些事情，不叫他觉得自己无所事事。


    年关将近，好些人家里已经开始囤办过年时的东西了。


    余竹今日不是来采买这些的，她要买些祭品，去她阿娘的墓前祭拜。


    她阿娘算是迁了坟，今年第一次的祭拜之礼要做得周到些，荤食、干果、点心、美酒一个都不能少。


    最后再买一些元宝蜡烛，给她阿娘多多的捎带到地府去。


    闻星野没来过这种地方，皇家的祭祀都有专人负责，元宝、纸扎、灯笼……几间铺子都是开在一起的，若不是此时日头正盛，倒真要生出几分寒意来。


    余竹与店家讲价的功夫，闻星野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见到一个眼熟的人。


    他拉了拉余竹，示意她看，余竹望过去，“小月？”


    是岳平芜身边那个异常忠心的丫鬟。


    余竹见她手挎着的篮子里装着一些香烛黄纸，此刻人又在纸扎店里，看着也似乎要去祭拜什么人。


    可南陵侯府的祭拜不会要她一个丫鬟去办，那她在这儿就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咯？


    小月买好东西转身离去，余竹与闻星野对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


    先前就觉得小月藏着不少的秘密，只是一直不得闲，如今倒是正好。


    二人跟着小月穿过三条街，四条弄子，然后拐了个弯，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宅院门前。


    看着小月走了进去，余竹与闻星野也赶忙跟上。


    这座宅院不大，二进的院子，不过破败的厉害，起码十来年都没人住过了。


    蛛网密布，余竹都不敢大声喘气，怕她一张嘴就要吃一嘴的灰。


    小月来了这里，放下手中的篮子，折起袖子竟然开始打扫起来。


    余竹与闻星野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躲在一旁等着，直等得日头都西斜了，她才将残砖碎瓦的院子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余竹觉得奇怪，这样废弃的屋子本是城中乞儿最好的安身之处，怎的这个地方，却像是连乞儿都没来过的样子。


    连乞丐都不来的地方，小月来这儿做什么？


    正想着，小月那边有了新动作。她将自己带来的香烛点上，立在地上。又给自己点上三柱清香，接着跪在地上，对着面前她清出的干净地方拜了三拜，这才将香插好，取出其他的纸钱元宝，一点一点都烧在了那。


    纸钱燃烧的火苗映照在小月的脸上，能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但因为离得太远，余竹与闻星野什么也听不见。


    等到东西都烧干净了，小月起身，重新跨着篮子离开了。


    待她走后，余竹与闻星野才走了出来，看着地上那团灰烬，余竹出声道：“我竟不知她在京城还有要她祭拜的人。”


    是他们先入为主了，初见小月她是沧州极乐楼的花魁，而后他们才在京城重逢，便以为小月是逃来的京城，殊不知，她可能一开始就是京城人。


    来京城不是偶然，而是归家。


    闻星野的眼睛亮了亮，陛下不让他再插手英王的事，那他查查别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拐弯的弄子口就有一家小店，摊主卖的馄饨，这会儿正出摊了，号称是三十年的老手艺了。


    余竹与闻星野过去要了两碗，坐下后就趁着摊主包馄饨的闲暇时候开了口。


    二人这么一抬眼，就演了起来，余竹长长的一个叹气，吸引来了摊主的目光，“怎么了客官？可是馄饨不合口味？”


    “不是不是。”余竹皱着眉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身边的闻星野，抱怨道：“我这是累的，走了一天了，也瞧了一天的屋子，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处，愁死我了。”


    “哦，二位要置宅？”店主出声道：“这可是大事，须得好好看看。”


    “看什么呀？”余竹再次抱怨道：“手里头就那么些钱，哪有什么多的选择？都怪你，没本事，大屋买不起，三进、四进的院子更是看都不敢看，别人还以为我挑挑拣拣不好说话，你要让我手头宽裕了，哪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


    闻星野似是被她说得掉了面子，皱眉不耐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我瞧着都不错，就你事儿多，刚刚那个二进的院子不就很好，价钱还便宜呢！”


    “那破院子你倒稀罕上了？”


    “院子不破还便宜不了这么多呢！”


    “就那破砖烂瓦的，不拾掇拾掇能住吗？”余竹侧头看向馄饨摊主，道：“您给评评理，哪有人花钱买破屋子的？”


    馄饨摊主笑了笑，“屋破不要紧，有个片瓦遮头也算家不是？”


    “听见没有？”闻星野道：“要你这么挑，猴年马月也置不下来，依我看，那里真不错，咱手里的钱也合适，拾掇拾掇，开年就能住进去。”


    余竹嘟着个嘴，还是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


    闻星野朝馄饨摊主尴尬的笑了笑，馄饨摊主出声问道：“是看的哪里的屋子？地段好就不怕破。”


    余竹接话道：“就这儿弄子拐弯进去那个。”


    “啊？”馄饨摊主一听是弄子里那家，脸色顿时一变，手里的馄饨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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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星野问道：“那院子有什么不对吗？”


    馄饨摊主馄饨也不包了，匆匆在余竹与闻星野这桌坐了下来，他出声道：“那屋子可不能买啊。”


    余竹追问道：“那屋子怎么不能买了？”


    馄饨摊主胆怯的朝那巷子里瞥了一眼，然后立马收回了目光，他凑近二人，小声道：“那宅院里闹鬼！”


    “闹鬼？”余竹与闻星野同时发出一声惊讶。


    馄饨摊主连忙摆手让他们低声些，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似的，他问道：“你们进了那房子？”


    见他们二人点了头，馄饨摊主连忙道：“哎呀，那你们回家前记得先跨个火盆，去去晦气，你们别不信，那宅院邪得很，千万不能住人啊！”


    “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闹鬼的事？”闻星野反问出声，十分不信。


    馄饨摊主道：“那佛祖跟前还有几只魑魅呢！”


    余竹轻打了闻星野一下，帮着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这闹鬼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这得从十几年前说起。”馄饨摊主想了想，道：“一对住在这儿的夫妻二人，一夜之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你们说，吓不吓人？”


    闻星野第一反应道：“人不见了，报官了吗？”


    馄饨摊主点点头道：“衙差来了，什么也没找到，你说奇吧？除了人，那房子里的东西是一点没少，就一滩血留在那院子里，肯定是恶鬼干的。原先住他们家隔壁的人家也说，夜里听见恶鬼食人的动静了，所以没人敢靠近那，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你们可千万不能买那宅院啊。”


    “恶鬼食人？”余竹看向闻星野，两人眼中俱是不信。


    天下哪有鬼？有也得披着人的皮囊行事，鬼在人的心中，所谓恶鬼食人，只是粉饰了的杀人放火。


    余竹又问道：“那他们家出事，可有什么亲眷上门哀悼？”


    馄饨摊主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见过有人打听他们家，估计没什么亲人了。那女的哟，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呢，她丈夫还来我这儿买过馄饨……”


    说到这儿，馄饨摊主连忙面朝自己摊位里头摆着的一尊关公像拜了拜，嘴里念叨着：“……保佑保佑……”


    闻星野问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


    馄饨摊主这回想了好长一会儿，才答道：“大约十五六年前吧。”


    十五六年前？那就和小月的年纪对不上了。原本两人还怀疑她是那个腹中的孩子，但现在又有些不可能了。


    闻星野喃喃道：“……又是个没说实话的。”


    “谁？”馄饨摊主睁圆了眼睛，“我可说的都是实话，卖馄饨三十几年了，就没说过假话！”


    余竹忙解释道：“不是说您，他是说……房牙子，对房牙子！他没说实话，要不是遇上您，我们就要被骗了。”


    听她这么一说，馄饨摊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找的那个房牙子不好，不是好人，我知道一个……”


    余竹正不知找什么借口拒绝，幸好这时又来了客人，馄饨摊一下忙了起来，余竹与闻星野趁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