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苦从京兆府偷出来的案卷上写着，四福巷失踪的那家人姓董，而且失踪不见的不止那夫妇二人，还包括宅院中的洒扫、厨娘、门房……还有一个接生的婆子。


    那接生的婆子是住在相隔两条巷子里的，据她家人说，当天傍晚时候，那家的门房来请她，说是家里女主人要生了。


    馄饨摊主也说过，那家的女人大着个肚子。却不知为何，临盆那天整个宅邸的人竟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官差们只在院子中央见到一滩血渍，便再无其他。


    至于为什么会被传成恶鬼食人，则是隔壁人家出言，说自己在半夜曾被一声惨叫惊醒，但再细听的时候，就只听见了啃咬声，窸窸窣窣磨着骨头的声音，叫他心里发毛，在被子里躲了大半个晚上，才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结果第二日，怎么也不见这家人开门，才发现整个宅院都已经人去楼空了。


    余竹与闻星野都猜测，这家人八成是已经遇害了，只不过因为找不到尸首，所以才一直当作失踪来处理。


    不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而小月当时是三四岁的年纪，这案卷上也没提到有这般大小的孩子，她到底和董家是什么关系？


    余竹眼珠子一转，道：“想知道？问一问。”


    “怎么问？”


    “人问不肯说，那就让鬼来问。”


    几日后，南陵侯府里，一则怪谈在下人间疯传。


    “听说了吗？那座宅子又闹鬼了。”


    “什么叫又啊？”


    “十几年前就闹过，恶鬼食人呢！”


    “呀！”那人害怕的一个后仰，“这是又出来吃人了？”


    “不是。是那之前被吃的人，怨气太重，终于化成了厉鬼，每夜都在那荒宅里哀嚎呢！”


    “真的假的？”


    “那边上人都听见了，那女鬼还喊着‘好疼、好疼’呢！”


    “怎么这么吓人呀？”


    “那条巷子现在天色一暗都没人敢出门了，听说呀，他们凑钱请了法师，过两日就开坛做法，收了那女鬼。”


    “哦，那就好。”


    两个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小月靠在柱子后，眼神暗了暗。


    夜里，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探出脑袋，见左右没人，这才放心从门后出来，手上挎着个篮子，匆匆走了。


    余竹与闻星野躲在巷尾拐角处，见人出来，他们的布置也该开始了。


    “岳林生说的果然没错。”余竹啧啧道：“这流言只需要让春阳知道，整个侯府就都知道了。”


    闻星野不解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今晚？”


    “自然是问过春燕了，今晚不是小月值夜。”余竹瞥了一眼闻星野，打趣道：“不然你真以为我未卜先知啊？”


    “我还以为你靠运气。”


    余竹不服道：“运气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走运一回。”


    “我走运过的。”闻星野看着余竹，认真道：“不然怎么遇见你？”


    余竹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后来发现根本忍不住，只得扭开头去，低头笑了起来，但又不想让闻星野太得意，撅着嘴瓮声道：“那看来我的运气不怎么样。”


    另一边，夜里的四福巷因为最近的闹鬼传闻，根本没人敢在外面走动，连巷子口的馄饨摊都歇业了。


    小月平静着一张脸，推开了那栋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宅。


    破旧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吱哑声，仿佛一颗石子，划破了夜的宁静。


    风声呼的吹起，带着寒冬的冷意，吹得人颈后发凉。快比人高的杂草发出细碎声响，清冷的月光将杂草影子映照在断墙碎瓦上，犹如一只只从地府伸出的鬼手，一不注意就会被拖入万丈深渊。


    小月步下阶梯，行至庭院，两侧的杂草丛中，似有东西跟着她的脚步，小月停下查看，那道声音也跟着停止。


    她盯着黑暗处看了很久，久到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惧意。小月加快了脚步，可杂草丛里那道声音也紧紧追了上来。


    细碎的动静距离她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跟到了她的脚后跟，趴在了她的肩头上，小月的喘息变得急促起来，直到看到她那日祭拜过的地方，她才又生出了几分勇气。


    “娘？”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声，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小月有些激动道：“娘，是你吗？”


    身后没有回答，安静了片刻，那磨人的动静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清清楚楚的枯枝断裂声，似是有人从她身后走来。


    小月猛的一转身，“娘……啊！”


    黑暗中忽然亮起两点幽光，瞬间朝着小月扑了过来。她被吓了一跳，摔在地上，那幽光在她篮子中叼了块肉便跳上了矮墙离去。


    原来是只猫，小月呼了一口气，有些失望。


    这时，一阵阴风乍起，不同于刚刚，这风强劲，将地上的碎石细沙都扬了起来，待风停下，不知何时起来的雾气，正朝庭院中汇聚，叫人看不清事物。


    小月站起身，她被雾气包围，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忽然，哭声顺着雾气蔓延，回荡在小月的耳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以为近在眼前，时而又好似快要消散。


    雾气变得更加浓重，小月用手拨开雾气，想要去寻找哭声的源头。


    迷雾轻轻翻涌，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雾中一闪而过，快得看不清轮廓，小月激动的想要上前寻觅，却被杂草绊倒。


    鬼影伴随着哭声，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小月看着鬼影消失在眼前，忽然哭声又响起在耳边，她飞快的转过头去，却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啊！”她下意识的往后退，鬼影也瞬间又被雾气吞没，没了踪迹。


    缓过神来的小月又慌忙爬向刚刚鬼影出没的地方，嘴里出声道：“娘？是你吗娘？我是月儿，我回来了娘。”


    “月……”喑哑低沉的声音在雾中飘荡，小月抬起头，搜寻着声音的出处，“对我是月儿，您出来见见我呀阿娘。”


    “月……”鬼影在她前方一闪而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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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惨叫在雾中响起，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啃食声出现。


    鬼影在迷雾中痛苦的哀嚎，“痛……好痛……”


    小月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她见自己追逐不到雾中的鬼影，便哭着跪在了地上，对着地面磕头道：“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我已找到了仇人，我一定、一定……”


    在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声中，鬼影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喑哑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仇人……”


    “对！她位高权重，不好接近，但我一定会找到机会，让她也尝尝你们当年的痛楚！对了。”小月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阿娘我还找到了……”


    本欲脱口的话被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断，小月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的目光扫过一圈的迷雾。


    见她突然不语，鬼影又在她后方出现，低沉沙哑的念叨着：“报仇……”


    小月的眉头微微皱起，包围着她的迷雾里，若隐若现着骇人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小月站起身，周身的情绪被收敛起来，一言不发，她不再抬头寻着雾中的鬼影，而是低头找寻出去的路。


    一阵寒风吹过，雾气散了不少，小月趁着这个机会，顺着记忆跑走了。


    “诶！”见人跑了，躲在暗处操控机关的泥鳅跳了出来，“这怎么跑了？”


    余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将绑在钓线上的白色人偶收了回来，“是不是你做的太粗糙了？被发现破绽了？”


    “不可能，这么大的雾看得见什么呀？”泥鳅被雾熏了眼睛，歪头对着屋里的徐见青喊道：“别烧了，人都跑了！”


    徐见青听到声音，拿着个蒲扇，灰头土脸的从里头出来，泥鳅数落道：“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草有问题？她根本没产生幻觉？”


    “不、不会……”


    泥鳅打断道：“肯定是你的问题，早说了不能信这个小子，他医术不到家。”


    见有人质疑他的医术，徐见青难得的争辩起来，“医书上肯定没错，你怎么不说是你装的不像？”


    “嘿，你小子还敢反驳？”泥鳅做出要挽袖子的样子，“过来咱俩掰扯掰扯。”


    眼见他们要吵起来了，余竹拉扯下两人蒙住鼻子的湿帕子，出声道：“你俩试试不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吸入会产生幻觉的烟雾后，没过一会儿，泥鳅与徐见青两个人就又哭又笑起来，事实证明，烟雾有效果。


    那小月是怎么清醒的呢？


    刚问到她说自己找到了杀害董家一家的仇人，她好像还找到了什么东西，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怎么突然就不说了呢？


    闻星野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儿了，此刻他摸到了点儿眉目，“她被婴儿的哭声打断了。”


    为了刺激小月，那些哭喊声都是余竹他们发出的。余竹不解道：“董氏当时怀着孩子，那夜又是临盆的日子，化为鬼婴哭两声有什么不对吗？”


    闻星野猜测道：“如果那个孩子就没死，那还怎么化而为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