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中了幻觉的徐见青和泥鳅，走出荒宅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


    余竹缩了缩脖子，“真冷啊，估摸着这两日就会下雪了吧？”


    闻星野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余竹肩上，见余竹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他又轻笑一声上前，替她系紧带子。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脖颈的皮肤，不冷却叫余竹一颤，起了一小撮鸡皮疙瘩。


    明明是她要人给她系的，此刻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见有人家正早起贴着窗花。


    余竹不禁出声道：“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吗？”


    闻星野也跟着瞥了一眼，道：“快要过年了。”


    “要不要一起过节？”


    “嗯？”闻星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余竹期待目光，闻星野顿了一下，歉意道：“除夕宫中有夜宴，百官守岁……”


    见余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闻星野连忙道：“我可以想想办法，早些离开……”


    “用不着！”余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邀约别人，竟然被拒绝了，这叫她面子怎么挂得住，她没好气道：“不稀罕。”


    泥鳅这时凑上来，跟着道：“就是，谁稀罕，咱们不带他玩。”


    徐见青用不重但都能听清的声音道：“闻少卿都被辍职了还这么忙啊，不过要是换了是我，余姑娘亲自相邀，我就是再忙也会去的。”


    泥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可不，我肯定也是把小竹儿排第一的。”


    徐见青道：“那这么说来，原来闻少卿心中最重要的不是……”


    余竹朝徐见青出声道：“你来吗？”


    “啊？”徐见青肉眼可见的开心，“我吗？可以吗？”


    “可以！”余竹点头，然后赌气似的走远。


    闻星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也着急的不知道要怎么将人哄好，一转头又对上泥鳅正和徐见青挤眉弄眼，他心中叹了口气，再加上这两个添油加醋的，余竹这气怕是不好消。


    转眼到了除夕宫宴这天，闻星野本该随着他父母一起进宫的，但晋阳长公主一会儿嫌珠花不衬，一会儿嫌新衣不艳，一会儿又觉得脂粉太厚，一会儿又让婢女再给她多点点儿胭脂……


    实在是、实在是太慢了！不知父亲是怎么等得的，还能没有半点儿脾气的帮着一起挑珠花、换新装。


    闻星野等不住了，催促了一声，却反倒被打发的先进宫里来了。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离陛下更近的宗室席位之中。


    对面是英王，下方是昭荣郡主。


    陛下没那么早到，但朝臣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除了一些职位略低的官员，王公大臣还带着家眷一起来。


    闻星野今年坐在宗室之中，倒是省去了那些人情客套，心中不禁想着余竹今儿是怎么过节的，可不要再喝多了酒，又爬上屋顶。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见殿门前英王与昭荣郡主一同走了进来，二人有说有笑，一眼看过去，该觉得二人交情不错。


    但昭荣郡主落座后，闻星野侧头瞧她，分明看见她团扇后方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只那双眼睛，瞧着似有笑意。


    闻星野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观察过她，外头传言，昭荣郡主是个和善的人，虽然身份高贵，但对人却总是笑意盈盈，不论官职高低，有无诰命在身，她都一视同仁，是个好接近的人。


    可如今瞧着她眼笑嘴不笑的模样，与传闻中实在有些出入。是英王得罪了她？还是她本就有两幅面孔？


    闻星野不过看了一会儿，就被昭荣郡主察觉到了，她眼珠往边上一瞥，见是闻星野，她才侧过头来，没被团扇遮住的上半张脸眉眼弯弯，她轻轻抬了抬酒杯，“闻世子。”


    闻星野也举杯与她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昭荣郡主转回头去，闻星野这时再看她，团扇下的嘴角已经挂上了刚好的弧度，叫人挑不出错来。


    知道已经看不出什么的闻星野正襟坐好，对面英王却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有几分得意。


    “小野，听说你被辍职了。”英王端着杯酒，内侍给他搬了张蒲垫，他不请自入的在闻星野桌案对面坐了下来，张嘴道：“这是因着什么事儿惹陛下不高兴了？”


    闻星野扯了扯嘴角，“一件棘手的案子，英王没听说吗？”


    “我？”英王笑道：“我闲散惯了，最不爱打听这些事儿了，怎么会知道呢？”


    闻星野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英王殿下无所不知。”


    二人目光有一瞬的交接，英王率先移开，大笑起来，一杯酒饮下，他道：“小野别开舅舅的玩笑了。不过，要舅舅说，这辍职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是公侯家的孩子，日后自然是要承袭你父亲的公爵之位的，何必这么幸苦，吃力不讨好，这一不小心还容易树敌呢，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父亲、母亲，还有我这个做舅舅的，都会很心痛的。”


    “舅舅真的会心痛吗？”闻星野小声凑近英王耳边道：“不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吗？”


    英王脸上笑容不减，转头问道：“小野是不是对舅舅有什么误会？”


    闻星野没说话，他退开身，看了一眼对面的座位，英王在他这儿，对面是空的。


    他出声问道：“鸿羽表弟没来吗？”


    英王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自己儿子，那孩子身世差点儿被揭开，眼下还没缓过劲儿来。想着开年后就要找借口离开京城，他这一病倒也正是时候。


    于是，英王随口道：“他病了，就不来这儿凑热闹了。”


    “病了？我前一阵子瞧他，不还生龙活虎，喊打喊杀吗？”


    “你看错了吧。”英王道：“他病了许久，都有些糊涂了。”


    “一时病糊涂了不打紧，可是，千万别一世都活在糊涂里。”闻星野看着英王，话里有话道：“有时这人身在其中，确实难免犯点糊涂。”


    英王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褪去，他皱眉深思闻星野话中之意，却一时不得解。


    闻星野看着桌案上的空酒盏，还有果盘里的异色葡萄，他忽然又道：“近来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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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戏法，舅舅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哦？”英王点头，“好啊。”


    闻星野指着桌案上的葡萄，“舅舅选一颗喜欢的。”


    英王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只随手选了一颗紫葡萄，闻星野接过后，确认道：“舅舅认准了？”


    “自然。”


    “好。”闻星野应声后，当着英王的面将那颗紫葡萄放进了一只空酒盏中倒扣着。接着他又倒扣下两只空酒盏，“舅舅可要看好了。”


    英王认出这小把戏，知道他一会儿不过是轮番变换三只酒盏的位置，然后叫他猜出那颗紫葡萄在哪个酒盏中。


    知晓了把戏，英王便盯紧了那只扣着葡萄的酒盏，闻星野果然开始变换酒盏位置，他手快，英王的眼力也不弱。


    待停歇时，英王一下就指着中间那个酒盏，自信满满道：“是这个。”


    “确定？”


    “自然。”


    闻星野一点点打开酒盏，微微开一条缝隙的时候，便就能看出里头有东西，英王露出果然如此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悠闲的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啪！”闻星野将酒盏整个打开，露出里面的真容，一颗葡萄静静的躺在那，英王正准备庆贺一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怎么会这样？”英王皱眉的看着那颗从酒盏中被揭开的绿色葡萄，“你什么时候放进去？”


    他明明记得，三个酒盏中只放了一颗紫葡萄，这颗绿葡萄是从哪儿来的？


    英王动手掀开了剩余两个酒盏，里面空空如也，三个酒盏中确实只有一颗葡萄，但紫葡萄变成了绿葡萄。


    “你变换位置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你的手，你怎么可能……”


    闻星野在英王惊讶的目光中，淡淡道：“从那个时候才开始盯着我的手吗？已经晚了。”


    英王皱眉回想，那就只有从他手中接过葡萄放入酒盏的时候被调包了，想清楚后，英王笑了起来，“真是精彩，舅舅也被你骗了，来敬你一杯。”


    “酒不忙着喝。”闻星野压下英王的酒杯，出声幽幽道：“舅舅就没想到点儿其他的？”


    “嗯？”英王心中起了警惕，这是要影射他偷天换日吗？


    闻星野拿起酒杯与英王的酒杯碰了一下，金属的清脆声音响起时，他出声道：“英王府中，被舅舅选定的那颗葡萄，会不会也已经变成绿的了？”


    话音落，闻星野一饮而尽，而英王却端着酒杯定在了那里。


    此刻，万千思绪在英王脑中飞过，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葡萄变成绿的？这个把戏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把戏的关键，是被他选定的那颗葡萄被替代了，他选定的……


    英王皱眉不语，心中升出些许不安，脑中闪过栾鸿羽的影子，他选定的……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呼让英王回了神，顾不上整理被杯中洒出的酒水所打湿的衣袖，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踩着点儿匆匆赶来的晋阳长公主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