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拜后，明德帝手握一杯酒，高声道：“除夕之夜，旧年将去，新岁即来，朕亦心潮澎湃，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我边关战事捷报频传，愿尔等忠诚勤勉，保社稷昌盛。众卿，共饮此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杯饮尽，明德帝与皇后落了坐，众人这才跟着坐了下来，奏乐声起，除夕宫宴正式开始。


    先是宗室的各位亲王与陛下祝贺，闻星野离得近，也听到了些，惊讶于那些老亲王们嘴里的轱辘话竟然还没变。


    晋阳长公主小声嘀咕着：“好老的祝词，好像小时候抱过我。”


    闻星野没忍住笑了起来，被晋阳长公主瞪了一眼，“你好意思笑？你想好祝词了？”


    闻星野笑容一僵，遭了，忘了提前想祝词了。往年他跟着大理寺卿后面就行了，根本轮不上他说话，一时还没习惯。


    等亲王们祝词完可就轮到公主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闻星野哪还有空去嘲笑别人，忙低头想着自己的贺词。


    明德帝与老亲王们饮过酒，英王也上前去，“臣弟祝陛下龙体安康、福运绵长，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这一番话没什么问题，不偏不倚、无功无过，英王正欲饮酒，明德帝忽然出声道：“英王有心了，只是想要江山永固，朕一个人是不够的。”


    英王不知陛下突然说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接着话道：“陛下之威仪，令人敬仰，陛下之仁德，布于四海，文韬武略，英明无双，虽是一人，但可比千军万马。”


    明德帝发出一声轻笑，意味不明，但到底没让气氛冷下去，陛下很快就出声道：“朕的意思是，也需要众位爱卿一同努力。”


    英王忙道：“是，臣等必用赤诚之心，报效社稷。”


    “赤诚之心？好，英王之心朕是清楚的。”明德帝说完，便喝下了手中的酒水。


    晋阳长公主靠近随国公，小声喃喃着：“我怎么觉得皇兄在敲打英王？”


    随国公忙夹了个她爱吃的樱桃煎递到她嘴边，转移了晋阳长公主的注意力。


    英王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到自己座位上，忽听得上方明德帝又开口问道：“英王，你对边关折戟一事怎么看？继续打还是和谈？”


    这里又不是御书房，怎么突然问起战事来了？况且英王既不掌兵又无实权，陛下问他是什么意思？


    英王小心作答道：“臣弟不懂战事，不敢乱说。”


    “说吧，都是自己人，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一定要他表个态了，和谈还是继续作战，陛下一直没有明确的表示，谁也不知道陛下心中到底偏向哪一个。


    英王悄悄抬头，想要看一眼喜顺公公。他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该是知道陛下的一二分心思的。


    可他在陛下身边找了一圈，竟然不见喜顺公公的影子。


    奇怪？他怎么会不在？陛下身边从不离他，今晚除夕夜宴，要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清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


    英王压下心头的疑惑，没能找到喜顺公公，他得自己想个法子了。


    他恭敬道：“要说对边关之战的熟悉，除了战场上的人，京中便数兵部了。”


    “你觉得邓逸之说的对？该和谈？”


    “邓大人应该也是分析全局，才提出了和谈，其中不无道理。”


    “嗯。”明德帝随口应了一声，无喜无怒，叫人摸不清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明德帝摆了摆手，让英王回了位置。


    忍不住一直关注着这边，并且听了一耳朵的闻星野小声愤愤道：“宛城六县都能拱手相让，何配为亲王宗室！”


    随国公瞥了自家儿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给他夹了只鸡腿。


    “晋阳长公主、随国公、闻世子，上前贺词。”


    遭了……啥也没想到的闻星野就这么被拉了上去，结果就是，他的贺词比宗室老亲王的牙还要松，听得他母亲晋阳长公主差点儿当众打起哈欠来。


    明德帝笑了笑，就让他们回位子了。


    刚一坐下，晋阳长公主就颇为嫌弃的对着自家儿子道：“你明年还是别和我坐一块儿了，别人会以为是我教的。”


    闻星野心里苦，没处说去。这是他母亲啊，不坐一块儿，别人就不会觉得了吗？


    待贺词说完了，陛下会将自己喜欢的菜肴赐给亲近的臣子。臣子们也为能得到陛下亲赐菜肴而光荣。


    本来也应该从宗室亲王那边开始，旁的亲王都得了东西，可偏偏越过了英王。


    英王坐在席间，目光盯着下方的歌舞，表面看似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可心里却已经犯起了嘀咕。


    这一场夜宴从开始闻星野话里有话的把戏，到陛下似有似无的提点，都叫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待旧岁一过，子丑交替时他便寻个借口离开皇宫。


    明德帝等手边的菜肴都赐完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皇后提醒，“陛下，英王还没有呢。”


    “嗯？”明德帝的目光投向英王那，“还真是。”


    “陛下。”皇后笑道：“您是无意，可旁人就要多心了，还以为您不喜英王了呢。”


    “怎么会？”明德帝尚未说话，英王就忙道：“陛下往日给臣弟的恩泽够多了，臣弟铭感五内，只会感恩涕零。”


    “瞧瞧。”明德帝指着英王，与皇后笑道：“朕这个三弟最会说话，父皇在世时就最是喜爱他。来人，将这碗芸豆羹送去给英王。”


    “谢陛下赏赐。”


    英王叩谢后，明德帝又开口道：“三弟，你还记得这芸豆羹吗？”


    英王微微想了一会儿，出声道：“是先帝最喜欢的。”


    明德帝点了点头，“先帝曾也赐你一碗芸豆羹，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臣弟那时不懂事，摔坏了先皇最爱的笔洗，不敢声张，偷偷拿自己的笔洗给换上，自以为看不出来，真是傻的可笑。”


    明德帝又问：“可还记得后来？”


    “后来？”英王道：“后来先皇发现了，气问是谁干的，我遭不住吓，便站出来承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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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先皇会罚我，结果却因为主动承认，反赐了我一碗芸豆羹。”


    “嗯，做错事不要紧，主动承认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英王，先帝的教诲，可有记下？”


    “臣弟铭记在心。”


    明德帝看着下方的英王，等了一会儿，英王虽然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却没有其他要说的。


    明德帝垂下眼睑，出声道：“其实先帝还有一个用意，那便是，不要自作聪明。”


    “是。”英王应下，面上看不出丝毫，但心中却不免慌张起来。


    今日陛下句句话中都透着深意，又是先皇，又是芸豆羹，要他主动认错？不要自作聪明？


    难道，陛下是指那件事？


    英王瞥了一眼对面的闻星野，深思自己应该没有证据落在他手中，陛下怎么会轻信这毫无根据之言？


    陛下现在对他应该只是怀疑，若是手中有了证据，就不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的事了。


    英王安慰自己，离京的部署恐怕要提前了，等不到开年了，最好这几日就寻个借口，待回到封地，天高皇帝远，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早就存了一会儿要早些离宫的打算，便没有克制，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以便用此做借口。


    接下来，陛下倒是没在继续找英王说话，英王正喝得微有醉意时，一名与他倒酒的内侍，趁着倒酒的空档，低声与他说了句话。


    闻听此言，英王眼中的几分朦胧睡意瞬间消散，他确认似的朝那内侍又看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猛地扭头看向上首坐着的帝王，都说当今陛下仁爱宽和，却不知天子威严不可侵犯，谈笑间便暗藏杀机。


    “砰——”


    英王一时没绷住怒意，突兀的声响将众人的视线汇聚过来。


    “英王，你这是怎么了？”明德帝问道：“何人惹你气恼了？”


    英王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撕破脸皮，他收敛情绪，手撑在桌案上摇晃了几下，佯装醉意道：“陛下，臣弟不胜酒力，怕是、怕是……唔！”


    他扭头干呕起来，明德帝立刻道：“来人，扶英王去偏殿歇歇，醒醒酒。”


    两个内侍架着英王离开主殿，到了偏殿，英王支开人，转身就要往宫门外去。


    他两颊微红，眼中却没有一丝醉意，反而闪过一抹冷光。


    宫门外，英王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翻身上马，狠狠一挥鞭，马儿嘶鸣一声疾驰而去，而他要去的方向，是城外——金门寺。


    英王离开得仓促，好些值守巡逻的侍卫都瞧见他气冲冲而去的身影。


    有人好奇夜宴还未结束，英王是去哪儿？有人则犹豫要不要去禀告陛下。毕竟，除夕守夜就算守不到清晨，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去，何况他还是宗室的亲王，这也太没规矩了。


    而事实上，在英王离开偏殿的那一刻，便有内侍到了明德帝的身边，将此事告知了他。


    明德帝没有声张，他挥挥手让内侍退下，一边与众卿饮着酒，一边等待着新年旧岁交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