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刻漏中的水一点点滴出，初岁将至，殿外大量的烟火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时辰一到，普天同庆。


    刻尺往上升起一个刻度，漫天的烟火就炸了起来，众人也高声向身旁之人道贺，明德帝让内侍去偏殿，将英王请来。


    烟火散尽，明德帝让人将昨日祭祀的胙肉捧了上来，一会儿要分发给众人。


    按着先前的顺序，结果等轮到英王的时候，内侍官喊了几声都不见人，明德帝这才皱眉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怎么回事？英王还未到吗？”


    这时，刚刚去请英王的内侍急匆匆跑来，对明德帝道：“陛下，英王、英王他不见了。”


    内侍的声音本就又尖又细，这会儿因为着急就这么大剌剌的喊了出来，殿中众人顿时噤声。


    明德帝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出了什么事？”


    内侍禀告道：“巡逻的侍卫似乎看见英王出去了，往、往宫门方向。”


    除了明德帝，其余人心中都是一惊，新旧岁交替后，天子要赏赐胙肉，是恩赏也是褒奖，这英王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这再怎么样也该等赏赐完胙肉再走啊，此时离去，是对皇室先祖的不敬，是对陛下的不敬。


    众人屏息不敢说话，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闻星野偷偷看了一眼明德帝的神色，这是动怒了，英王向来谨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宫门的值守被叫过来问话，他战战兢兢道：“英王在半个时辰前就出了宫门，还未见其回来。”


    明德帝黑着个脸，这时候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陛下。”这个当口，一道女声响起，妃嫔中有一位站起身来道：“英王想是醉酒，身体受不住了，这才先行离去，绝不是他有意怠慢，今日欢庆新岁，就赦了他这一回吧。”


    话语里带着几分娇嗔，闻星野看了一眼，似乎是后宫中颇为得宠的悦嫔。


    有她开了口，其他想为英王说话的大臣也顺势道：“陛下，英王向来恭敬，私自离宫定有缘由，不若让人去英王府上问个明白。”


    “是啊是啊，问个明白，臣觉得陆大人说的有理。”


    “臣附议。”


    “……”


    明德帝的目光自上方投向那几位出言的大臣，意味不明道：“众卿皆是这个意思？英王不该罚？”


    “呃……”那几位出言的大臣又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陛下！”熟悉的愤愤声从朝臣堆里响了起来，闻星野瞧过去，果然是孙御史。


    此刻，孙御史神情激动道：“臣不赞同陆大人之言！身为宗室亲王，新年大礼竟都不参加，礼法何在，规矩何在？先帝在位时，荣老亲王可是抬着榻来的，英王正值壮年，却懈怠懒散，若是开了先河，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中途退席？依臣看，必须严惩英王！”


    明德帝头一回看孙御史这么顺眼，悦嫔还想再说什么，却一张口就对上了陛下审视的目光，她被吓得一噎，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传朕口谕，将英王带来！”


    侍卫领旨去办，但回来时并没有带回英王。侍卫回禀道：“陛下，英王不在府中，臣问过城门的守卫，英王骑马出城去了。”


    “他还能骑马？”明德帝冷笑一声：“看来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


    明德帝带着怒意道：“给朕去找！”


    悦嫔与陆大人低着头，心里一个咯噔，私自出城，这要是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怕是亲王之位不保了。


    没等派出去搜寻英王的人回来，这一整晚都没瞧见的喜顺公公终于出现了。


    只不过他此刻有些许狼狈，衣裳粘满了泥土草屑，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连拍打都没来得及拍打。


    发丝也被勾出些许，散落在眼前，脸上有红痕的那半张脸肿得老高，竟有人敢打陛下身边的掌事公公？


    不止如此，近了才发现，他身上还透着血，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


    他一路跑进大殿中，帽子都跑歪了，见了陛下就跪下道：“陛下，英王、英王他要造反啊！”


    ！！！


    本来就安静下来的大殿因为这一句惊骇之言更加安静了，尤其是才为英王说过情的几人，刚刚是不敢出声，这会儿是连气都不敢喘了。


    造反？谁？英王？


    这新年第一天也太刺激些了吧。


    明德帝问道：“你见到英王了？他在哪儿？”


    “在、在金门寺！”


    闻星野听到这个地方，头一下抬了起来。金门寺中住着梁美人，英王是去寻她的？可怎么挑这么个时候？


    喜顺公公接着道：“奴才奉陛下之命去金门寺安排之后为先帝、列祖列宗祈福的法会，正与主持大师商讨之时，就听人报英王闯了进来。奴才不知英王怎会到此，但还是好言相劝，可英王根本不听，还动手打了奴才。”


    明德帝气愤的一拍桌案，“你没告诉他这是为先帝祈福的法会吗？”


    “奴才说了，奴才知道英王殿下往日里就爱参经礼佛，但这几日特殊，便是要来也可等明日与陛下一同前来，到时自然不敢阻拦。但英王见状，反倒更加胡言乱语起来，他说、说……”


    “说什么！”明德帝道：“大声些！”


    “英王说、说陛下不必得意，这皇位要不是他当年相让，如今发号施令的是谁还不好说……”


    明德帝气得将桌面的酒具挥砸出去，这一声巨响在本就安静的大殿中不断回响，喜顺公公连连磕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后娘娘忙给陛下顺气，明德帝颤抖着手指，指着下方的喜顺公公，道：“说，他还干了什么？”


    喜顺公公出声道：“英王还说他今夜就要回去渝州，天高皇帝远，陛下再也管不着他……下面的话奴才再不敢听，只想着立刻回来禀告陛下。”


    “大逆不道！”明德帝咬牙道：“他还与朕说他赤胆忠心，这就是他的忠心吗！看来他对朕早就心生不忿了！来人，带着禁军去，不许让他逃出京城！”


    “喜顺公公。”闻星野不顾一直拉扯着他的晋阳长公主，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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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道：“英王将这些话都与你说了，他怎会让你有机会逃回来报信？而且，他既然今夜就要逃回渝州，怎的还绕道去了金门寺？”


    明德帝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外甥，挥手让禁军先领命去办事，而喜顺公公也早想好了应对之词，“英王自不肯放过奴才，多亏寺中大师们大义，奴才身边也跟着几名护卫，是他们拼死相护，英王身边人也不多，这才叫奴才捡了条命。至于绕道去金门寺，奴才听到他让手下人去翻找什么东西，似乎是什么卷册，大抵是要紧的东西吧，不然也不会特意去取。奴才是逃回来了，可金门寺那边就……”


    “大逆不道！”孙御史率先喊了出来，“佛门净地，天子威仪在眼前，他竟敢大开杀戒，不臣之心昭昭啊！”


    “是啊是啊！”有了孙御史在前，其他人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英王真是罪该万死！”


    “平日里的那些温良恭俭竟都是他装的，可见英王心机深沉，险些叫他骗了去！”


    “……”


    众朝臣细数着英王的罪行，闻星野却又看了一眼喜顺公公，那一番话虽然也能解释，但闻星野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不由得开口问道：“往年并无法会，怎的今年突然要办法会，还是除夕之夜，喜顺公公您亲自去办？这么着急？”


    喜顺公公低头道：“奴才是奉命行事……”


    “朕让他去的。”明德帝开口道：“昨日祭祀先祖，夜里先帝托梦，朕便想要为他们办场法事。事情急，又不可疏忽，自然要喜顺去办朕才放心。”


    陛下虽然也做了解释，但闻星野还是觉得奇怪，英王隐忍了这么久，今晚不像是会爆发的样子，怎么会突然说要造反？


    有史官顺着明德帝的话出言道：“幸有法事，不然还不能撞破英王阴谋，可见先帝托梦，正是冥冥中在庇佑我朝啊！列祖列宗都在保佑陛下，可见宵小必亡，我朝必盛，边关战事必有转机！”


    “天佑我朝！”


    “天佑我朝！”


    百官喊了起来，闻星野也无法再继续问下去，喜顺公公松了口气，被扶下去诊治。现在就等禁军能不能将英王带回来了。


    天光显现，明暗相交之时，禁军统领回来了，他也没将英王带回来，却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英王自知死罪难逃，竟然挟持了太妃，企图求生，禁军统领不知该怎么办，忙回来请陛下旨意。


    “不可能！”闻星野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英王不可能挟持梁美人，明德帝朝他瞥了一眼，冷静的声音盖过了闻星野的响动，“太妃是为先帝祈福而寄住寺中，不想竟遭逢此难，她若出事，朕对不起先帝的在天之灵，无论如何，要确保太妃安全。”


    “英王罪孽深重，挟持太妃罪加一等！陛下为救太妃而放英王，实在是仁心啊！”


    “陛下仁义。”另一大臣道：“只是不可放虎归山啊！”


    “可太妃的性命也要顾着，此刻还是先救太妃要紧。”


    “可是……”


    朝臣激烈讨论，闻星野看向明德帝，他半靠在御座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