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回忆起那段在董宅的时光，脸上还是会不由的浮现出笑意，那是她最怀念的日子，被人当作宝贝一样的呵护。


    “董阿娘的肚子越来越大，我的病也渐渐好转，那天旁晚，阿娘的肚子疼了起来，要生了……”


    小月的记忆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董阿娘痛苦的呻吟声一直持续到半夜里，如同锤子一样敲打着小月的脑袋。


    她很担心，却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乖乖的呆着，不能跑出去给他们添乱。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董阿娘的呻吟声弱了下去，小月为她感到高兴。董阿爹这时也没忘了她，看过阿娘和孩子后，他便来找小月。


    小月还记得他当时脸上又是笑又是泪的，高兴的告诉小月她有了一个妹妹。


    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庆祝，不速之客就上了门来。


    “昭荣郡主来了，阿爹似有预感，将我藏了起来，嘱咐我千万躲好。我从门缝中看着他们被压在院子里，跪在她的面前。昭荣郡主捏着阿爹的下巴，质问他……背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这句话，昭荣郡主在宫门前也说过，小月那时一下就想起了她的董阿爹，才会没有忍住，在没有计划、没有帮手的情况下，刺杀郡主。


    余竹初听小月的描述，也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细想之下想起在岳凌云大婚时，昭荣郡主似乎也说过类似的。


    背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当时没有在意，只觉得是随口说说的，可看小月的样子，这句话该是另有深意。余竹问道：“她做了什么？”


    小月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来，开口道：“就是字面意思，让阿爹吞了一千根针。”


    吞……余竹哑然，这如何能下得了口？“你阿爹就是这么死的？”


    小月摇了摇头，“和她后来的行径相比，我倒真希望阿爹是吞针而死的。”


    后面的事比吞针还骇人？余竹微微吃惊，看着柔柔弱弱的昭荣郡主，怎么有这么狠的心肠？


    小月接着道：“她让人在院子里挖了个深坑，把除了我阿爹之外的所有人都丢了进去，包括我那才出生的小妹妹。”


    听到土坑，余竹的第一反应是要活埋、坑杀，但看小月的样子，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小月道：“她的人拎来了一个麻袋，麻袋里鼓鼓囊囊装着活物，她把麻袋口朝下，往坑里一倒——”她顿了下来，看向牢门外的两人，“你们要不要猜一猜，里面是什么？”


    余竹与闻星野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猜不出。”


    小月发出一声轻笑，“也是，她那样恶毒的心思，普通人怎么可能猜得到。那里面啊，是老鼠。能将人骨头都啃干净的老鼠。”


    余竹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把一群活人喂给老鼠啃食，这也太灭绝人性了！


    小月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阿娘的惨叫声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回荡，阿爹哭着伏在那人脚边，求她放过妻女一命，刚被灌了针的他根本说不了话，一开口就是一嘴的血。


    “阿娘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老鼠爬上她的身，眼看要护不住怀里的孩子，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单手将妹妹举过了头顶，她说‘不管你是谁，求求你，放过这个孩子，求你了，谁都好，救救她……’，”小月哽咽了一下，“……她就那么一直求着，直到老鼠爬上了她的脸，咬断了她的咽喉，血肉模糊的一片……她明明已经死了，却一直没有倒下，直到那人都觉得有些好奇了，顺手把婴儿的襁褓一拎，连带着阿娘托举的那只手，一起出了土坑，阿娘只剩骨架的身体也倒了下去。”


    余竹心中戚戚，她吸了吸鼻子，问道：“那你阿爹又是怎么……”


    小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阿爹抱着阿娘被带上来的那一截断臂哭得痛不欲生，他想爬入土坑与阿娘死在一处，但那个人怎么会答应？她不仅要他们身首异处，还要他们自相残杀。”


    “你阿娘不是已经死了？如何能自相残杀？”余竹不解道。


    小月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她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根本想不到疯子的心思。她开口道：“阿娘的那截断臂，她让人取出骨头制成了骨刀，然后……”


    余竹知道她说不下去了，便帮着道：“昭荣郡主用那把刀，杀了你阿爹？”


    小月点点头，却补充道：“是先用那把刀活生生的剥了阿爹的皮。”


    整张皮被取下来的时候，阿爹还活着，血糊糊的看不出个人样，像条虫一样在地上打滚，嘴里因为塞满了针，连痛都喊不出来。


    而罪魁祸首看着手中新鲜的人皮，嘴角噙笑道：“又可以多做几个扇面了。”


    听着她剥皮做扇面的话，余竹忽然又觉得有些耳熟，她在哪儿听过呢？对了，栾鸿羽。


    第一次见面时，栾鸿羽便要将她的面皮剥下来做扇面，那时他说过，这是从一个身份尊贵之人身上学来的，所以他是从昭荣郡主身上学来的？


    连剥皮这种事儿他都知道，他与昭荣郡主的关系绝对匪浅！这次禁军围了英王府，偏偏他能逃出去，莫不是有人背后相帮？


    余竹想着这些，闻星野那边开口道：“那个婴儿被昭荣郡主带走了？”


    小月点头，他们杀完人后，将土坑埋上，院子恢复了原样，带走了阿爹的尸体还有刚出生的妹妹。


    闻星野接着道：“那个孩子是岳平芜。”


    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而小月也没有再隐瞒，“她的小脚趾被啃掉了一个，而且，她长得很像阿娘。”


    “你不会弄错吗？”余竹有些不敢相信，“长得像可能是偶然，她可是验过莲虫的。”


    “我不知道那只小虫子为什么会将她认成南陵侯府的血脉，但我在她身边伺候那么久，我很肯定，她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阿娘的女儿！”


    小月的样子十分肯定，而且，岳平芜身上的巧合也太多了，最大的可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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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虫出了错，岳平芜肯定用了什么办法混过莲虫！


    岳林生说与岳平芜相见的神秘人是个女的，而且她手中书信用的是曾流行于辟罗国的篆体。昭荣郡主是女的，而她父亲楚王正管辖原辟罗国旧地，岳平芜是她的人。


    可……


    余竹不忍的看了小月一眼，照小月说来，昭荣郡主手段残忍的杀害了董氏夫妇，那是岳平芜的亲生父母。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岳平芜却成了仇人的帮凶，她……


    小月从董家逃走后，几经波折，被卖过好几次，也逃过好几次，最后被极乐楼抓走，做着花魁的勾当，察言观色仿佛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所以她看一眼余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她肯定是被蒙蔽了。”小月出声道：“昭荣郡主心思狠毒，我妹妹自小被她抱走，上了她的当，我早该与她说明真相的，可我就是怕……”


    怕她不相信，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怕她一气之下跑去质问，怕她陷入危险中。


    都怪她没有本事，报不了仇。


    小月垂下眼帘，陷入自责中。


    余竹皱起眉来，岳平芜被故意安排在南陵侯府，这是要针对谁不言而喻，她不禁问道：“南陵侯府也得罪过昭荣郡主吗？”


    听她这么问，闻星野也认真想了想，但什么也没想到。因在他的印象里，昭荣郡主与谁都不交恶，谁家宴席她也没有说不给面子的，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她什么时候与南陵侯府生了龃龉，“或许是些陈年往事？”


    闻星野都不记得的陈年往事，那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吧？到底多大的事儿，叫昭荣郡主记恨了这么多年？


    那句‘背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又在闻星野的脑海中响起，董家人是因为辜负了她，所以被残忍灭门，那南陵侯也辜负过？


    闻星野摇摇头，说董家人辜负郡主，听起来都荒唐可笑。一介茶商贩子，如何得见郡主之颜？又何敢辜负？


    董家人已死，背负真心的真相已经不得而知，现下该先去问一问还活着的人——南陵侯。


    闻星野来到南陵侯府，还是那个书房内，当南陵侯听到岳平芜可能不是他的女儿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他早就有了这番猜测，现在反倒还松了口气。


    只是莲虫验血一事确实叫人奇怪，明明从未出过错的东西，昭荣郡主是如何办到的呢？


    这点想不通，若是想通了，便可以直接拆穿岳平芜的身份了。


    眼下，闻星野问道：“请问侯爷，可与昭荣郡主有仇？”


    南陵侯摇了摇头，他自认与昭荣郡主并无仇怨，相反，“……她初入京城时有些蛮横，吃过些暗亏，有几次被我碰上了，便也出言帮了她几句，她那时倒是感激我的……”


    说到这儿，南陵侯有些含糊，“……总之我不曾得罪她。”


    闻星野挑了挑眉，昭荣郡主记恨背负真心的人，而南陵侯闪烁其词，该不会真有什么桃花债吧？